第十三章 上言長相思 下言久別離
自青云觀歸來幾日后,佟夫人都心若有事的樣子,別人都揣測是為了大姐姐準(zhǔn)備嫁妝操心,可只有慕歡知道,未必都因為姐姐,但母親始終也沒有將那晚秦夫人來的事情同自己多言語。
到了下午,廚房快預(yù)備晚飯了,張媽媽接前門小廝送進來的帖子,佟夫人一打開來,竟是孫府下的,“明日邀你去府上小敘,可愿意去?”
孫府的令君姑娘比慕歡小一歲,也是張羅婆家的年紀,府上常有些宴請也是自然,佟夫人沒多想,便問下首坐著的慕歡,她正往帕子上繡花,那一十二條帕子都是添進慕和嫁妝里的。
“去唄,要不明日帶著慕禮一起去”,慕歡拿了小剪子斷線,針腳極為齊整。
“歡兒,劉知州家的二公子你可鐘意?”佟夫人讓慕禮沒試出話來,今日便直接問了。
“自肖府設(shè)宴那日后,與娘親往來的幾位內(nèi)眷總提起劉煥元,怕是劉家來探口風(fēng)吧?!?p> 慕歡拿繃子接著繡下一條帕子,頭眼未抬的說道:“母親,劉煥元已經(jīng)接連四年未中舉,既不上進又不是塊讀書的料,劉府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官宦人家不好意思讓兒子另謀營生罷,整日放他在府里閑混,女兒看不上他?!?p> “那肖彥松呢?”
母親終究是問了,慕歡一抬眉眼,看見母親安詳?shù)哪槪靶ぜ也粫獾?,他不比劉煥元之流?!?p> “那你…”,佟夫人語氣里全是試探。
慕歡手上活未停,淡淡的道:“且看吧,現(xiàn)在傳進我耳里的都是別人的話,肖彥松都沒親自與我講,反正他今年秋試,放榜后是想來求娶我還是討京中的大家閨秀,只等一個夏不全知道了?!?p> “你這是靜觀其變?”
“女兒是聽天由命”,慕歡嘆了口氣,苦笑了一下,“他也是個呆子,不先問問我的心意,就去求他母親,想著芝蘭往日說他哥哥,像塊榆木疙瘩,腦子里全是孔子孟子韓非子,我還跟著笑,由此看來,果然就是塊榆木疙瘩!”
“那你還不是更鐘意他”,佟夫人被慕歡的話逗笑了。
“彥松哥哥是個正派的人,才學(xué)也好,我自幼與肖家往來,從來對他都高看一眼的?!?p> 慕歡吐了實話,她當(dāng)日的震驚之余也心有歆慕。
“好,那就等這一個夏天。”母女倆都心知肚明,就算是肖彥松認準(zhǔn)了,嫁進去也是行蜀道般地難。
翌日,佟夫人帶著慕歡、慕禮去孫府赴宴,沒想到真只是個普通的宴請。
孫府也是別出心裁,弄了個全鹿宴,只是慕歡覺得佐鹿肉的醬料咸了,且炙烤的火候拿捏得也不好,吃了幾口便覺得焦的發(fā)硬,撂了筷子。
“什么時候給你道喜啊,聽說知州夫人看上了你,要討你做兒媳婦呢?!?p> 孫令君特地挪了位置挨了慕歡坐下,孫家其實也看中了肖家,可早聽說肖府巴結(jié)上了京中的高氏,便也不再提了,于是孫家又看中了劉家,沒想到這結(jié)親路上總跟這徐家姑娘狹路相逢。
“不勞你操心了,什么時候劉家的聘禮我徐家接下了,你再來給我道喜也不遲”,慕歡斟了杯茶漱漱口。
孫令君聽聞徐家也有意結(jié)親,覺得自己都不行,她徐慕歡何德何能呢。
“我勸你把握機會,徐家都這步田地了,能在明州府官宦人家找個婆家就很不錯了,還指望著狀元郎去你家下聘不成?!?p> 慕歡撂了茶杯瞪了她一眼,都是小女孩兒的賭氣話,“我還等著京中的皇親貴胄來我家下聘呢?!?p> “你這是盼著做王妃呢”,孫令君笑了一聲。
慕歡將漱口水的杯子一推,冷聲道:“這個做的夠難吃的,也拿出來款待客人”
不看孫令君氣白的臉,對慕禮說:“我胃都置氣了,帶著眉生散步回去消消食,你陪著母親宴后乘車走?!?p> 慕歡出了孫府帶著丫鬟眉生剛下了臺階便遇到了肖彥松,沒想到孫家今日也請他來了,宴還未散他怎么就在門口了,慕歡朝他福了福身子,回他的拜禮。
“妹妹提前離席了?”肖彥松有點局促。
“快要動身赴京了吧?”慕歡只問他道。
“明日一早?!?p> “那今日怎么還來赴宴?不在家收拾一番?”
孫府住在寬仁巷最東邊一家,離大路只幾十米遠,兩人并行隔著半人遠,誰都不敢去看誰。
“我聽說你今日會來,所以就來了,盼著和你說句話。”
兩人行了這一段人稀的巷子,再走就要進大街,人多眼雜的不好并肩而行,慕歡便住了腳步,肖彥松憋了好一會兒方才朝著慕歡一大拜,嚇得慕歡往后退了一步問他,“你拜我做什么?”
“二姑娘,我一直心里有你,此去京城趕考若得金榜題名,一定回來求娶,不知你肯等等我?”
肖彥松也聽芝蘭說,劉家似乎相中了慕歡,想將她聘給劉煥元,所以他心里怕得不得了。
慕歡躲開他那一大拜,前行一步,淡淡的回他道:“那就祝公子金榜題名?!?p> “慕歡,那你可是應(yīng)了我?”肖彥松目光切切的看著她問。
她住了腳步,臉上半含春色,微折過身子與他說:“我…只等你一個夏天?!?p> 她這算是應(yīng)允了?肖彥松猛地抬頭,怔怔的望著徐慕歡遠去的背影,心中喜悅滿溢而出,連臉上都快盛不下了。
“行啦,那小娘子都不見人影了!”
身后,勒著韁繩慢慢騎在馬上過來的俞珩聲音懶洋洋的,他今日一身的象牙白襕衫,腳踏黑色馬靴,偏腰間一柄古樸的長劍竟不像個書生,“你隨我回府取了行李,明一早就要趕路?!?p> 肖彥松翻身上馬,整個人都沒見這么高興過,俞珩問道:“浩然(肖彥松字)兄,我看著小娘子冷冰冰的,你性情未必適合這倔的,自討苦吃?!?p> “你又沒有心儀的女子,自然不懂?!?p> 俞珩嘆了口氣,“我是真不想回京啊,我母妃一定要我娶長興侯府的汪姑娘,我是被逼的一個頭兩個大,你盼著秋試早點來,我倒是盼著永遠不來,有這秋試在眼前,我還能有借口出來躲躲清靜?!?p> “反正你這樣的宗室子弟都是要娶個世家千金的,你有沒有心上人,試著相處,或許就喜歡上那汪姑娘也未可知?!?p> 俞珩眉頭一擰,“宗室子弟怎么了,宗室子弟就不能娶個自己心儀的女子啊”,他一夾馬腹,飛快的奔了出去。
回了徐府,慕歡躺在明窗齋的榻上思緒萬千,方才的事總在腦子里縈繞,眉生可都聽見了,倒了盞茶奉了過去,小聲說:“這肖公子可真是對姑娘一往情深?!?p> 慕歡撩了遮在臉上的帕子,一翻身的坐起來,頭倚在那床桅上,嘆了口氣,“眉生,這也說不好,不是有句話,叫上言長相思,下言久別離?!?p> 她心里對肖家能不能允了這門親事還是惴惴不安的。
眉生聽不懂什么意思,她只能看得出她家二姑娘好像挺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