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沈言此言,清麗女鬼冷笑一聲,并不答話,但那青蔥玉指卻是化作猙獰鬼爪,撲將而來。
“不知死活!”沈言見狀再不遲疑,猛地一拂衣袖,周身氣機散發(fā),震得女鬼連連退向身后槐樹,體內(nèi)陰氣更是起伏不穩(wěn)。
“你,你不是凡人?”女鬼此時有些驚愕。
沈言有些可笑地搖了搖頭:“世上有妖鬼,自然就有降妖鬼的修者,諒你這廝冥頑不靈,也合該栽于我手。”
“等,等等……難道張然那負心薄幸的家伙也是如你這般?”
“嗯?”沈言心中訝然。
“負心薄幸”?怎么看張夫子也與此四個字并無干系,他們夫妻二人恩愛之情絕非作假,這般評價卻是從何說起?
沈言正要發(fā)問,余光忽而卻瞥見這清麗女鬼淡去的身影,當即大怒:“好賤婢!安敢欺我!”
這一聲怒喝引動院內(nèi)濁氣,登時將女鬼逃跑的路線盡數(shù)破壞。
“啊——!”一聲尖叫,女鬼發(fā)狂朝沈言撲來,后者便一指槐樹,掌心下沉,喝道:“既來之,則安之,自古槐樹乃木中之鬼,想必做你的囚籠正好合適?!?p> 話音剛落,平地掀起一道陰風,吹得那槐樹微微晃動,些許枝椏在月光清輝下,地面樹影好似伸出無數(shù)鬼手,將女鬼的鬼影吞噬包裹進去。
女鬼此際只覺一股迥異而又數(shù)倍于自己的陰邪之氣壓制周身命脈,知道不妙,猛地爆出一團鬼霧,不惜犧牲本命鬼氣也要逃出生天。
但便于此時,沈言那一直朝下的掌心忽地一翻,那槐樹上僅剩的些許落葉就有一片飛至手中。
抽脈化符!
本還有幾絲綠意的樹葉頃刻間肉眼可見地枯萎,僅剩那脈絡融于掌心表面,狀若一道符咒。
“疾!”隨著沈言敲錘定音地一聲敕令,女鬼滿臉不甘怨憤地被拖拽入之老槐樹中,消失不見。
于是,風止,樹停,一切塵埃落定。
明月當空。
院子中又恢復了深夜的寂靜,便連蟲鳴也是不聞。
沈言長噓了口氣,極力平復內(nèi)心的緊張。
這是他第一次親自與鬼物動手。
想他往時奉行君子遠庖廚,殺雞之事都不曾有過,今日卻能泰然自若地與厲鬼周旋廝斗。
果然,人生經(jīng)歷最是能改變一個人。
不過,到底是個中新手,廢話太多,手段太少,下回真碰上個厲害的,自己這點微末道行可未必夠看。
“濁青乃護身隱匿之術(shù),扶搖乃逃命閃躲之法,我還是缺一門殺敵的神通?!鄙蜓砸粐@,開始思索自己該如何進行接下來的修煉。
想到那純陽仙人身背長劍,游記中也有許多關(guān)于御劍之法的描述,他就有些意動。
可惜的是自己雖習練過凡俗劍法,畢竟不是高手,不能領悟其中三昧,這條路暫時只能作罷。
至于符箓之道又博大精深,自己缺少相應的宗派法門,獨自專研亦不現(xiàn)實。
思來想去,基于自身出發(fā)的話,似乎也只有這一身文才有可以稱道的地方。
但自己走的又并非圣人之道,那么……
沈言一個激靈,便想到自己曾點水為字,贈張然之子道號。
字,字……萬般符箓咒法不也是以字為基,組合而成么?
自己濁青之術(shù)乃是身融萬物,天地和諧的特質(zhì),一身濁氣更是與地相通,并非同等境界的修士元氣可以比擬,緣何不能以字代符,以字闡道,以字藏法?
有機會,倒是可以嘗試一番!
沈言暗暗點頭,心中有了決斷,于是轉(zhuǎn)身,朝屋門走去。
不過,沒走幾步,他忽然停住身形,一股莫名的感覺在思緒中蔓延。
他知曉是怎么回事,便頭也不回地說道:“既是幾位陰差到訪,何不現(xiàn)身相見?”
空氣中好一陣沉默。
良久,便看到院門處的那方空地上,三道身影緩緩顯現(xiàn)出來。
為首一人著一身黑袍紗帽,高有數(shù)丈,一手握朱筆,一手持卷簿,而身后兩個則穿著官府制式衣裳,腰纏鎖鏈,手上各提著一盞大紅燈籠。
三人現(xiàn)身,互相望了望,便一齊對沈言行禮道:“青陽陰司隸下,見過道門真人。”
沈言微微頷首:“原來是夜游神將軍與兩位陰差大人。”
“真人面前,不敢當‘大人’(將軍)二字?!比嘶袒虘?。
沈言一笑,便道:“看三位不像是來找在下,想必是為了那女鬼而來?!?p> “稟真人,正是如此。”
“那,不知此女是什么來歷?”
“稟真人,這女鬼本是縣城青陽坊東巷一位大戶小姐,生前為采花賊子所害,父母也因此得病去世,故此女怨氣不散,化作厲鬼,不入城隍陰司死籍。城隍憐其命苦,便不曾滅其魂魄,只是將之囚禁,未曾想這廝趁著中元之夜鬼燭損毀,香火之界有了漏口,孤身逃出,到處隱匿,還好真人在此,想必一個小鬼也翻不出什么浪花?!?p> 語畢,說話的夜游神猶豫片刻,又問道:“敢問真人,小神已察覺不到女鬼氣息,可是已被真人銷毀神魂?”
“哈哈,那倒不曾?!鄙蜓孕α诵Γ阒钢褐谢睒涞?,“我適才見其兇性難改,便偶創(chuàng)一法名為‘抽脈化符’,乃是以這木中之鬼的槐樹為囚籠,以葉為符箓,將女鬼鎮(zhèn)封于此,磨磨她的兇性。畢竟,此獠雖兇,但周身不見血污,當是還不曾殺人,而適才聽將軍如此一說,若是百十年后性子合適,未嘗不能放其一馬。”
三陰差聽罷,均是不由地抽了抽嘴角。
百十年后?屆時這女鬼可還有命活著?
汝聽聽,此乃人言否?
不過也許在這位修行高深的真人眼中,百十年彈指一過也說不定。
君不見,這真人可是臨時創(chuàng)出高深道法,隨手鎮(zhèn)壓鬼物的道妙真人啊。
“既然真人心有決斷,我等便將情況上報給城隍大人吧?!币褂紊衽c身后陰差相視一眼,而后對著沈言躬身道。
“那就有勞了?!鄙蜓砸恍Α?p> 而后,就看到三道身影又漸漸消失,最終歸于虛無。
沈言看罷,踱步走出院門,確定此間之事當不曾被人察覺之后,便也回到自己房中。
一番廝斗,早將他本就不多的丹田濁氣消耗殆盡,加上后續(xù)又抽脈化符,更是虛脫得差點身形都站不穩(wěn)。
若非不能在陰差前暴露底細,他當時便能倒在地上沉沉入睡。
“到底還是修行時日太短啊?!鄙蜓蕴稍诖采希荒樒>氲亻]上了眼睛。
“不過,天地之妙,無窮無盡,有趣,有趣,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