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守?哪個縣守?”沈言有些難以置信,這絕對是超出他猜測的一個答案。
“還能有誰,自然是我們青陽縣的青天大老爺,七品大員,張然的好師兄,一縣之主趙谷雨!”
“果真是他?可是,他為何要做這等事。”
沈言問這話時,濁青之術(shù)朝四周滌蕩而去,確保周圍確實沒人之后,方才轉(zhuǎn)過身來,繼續(xù)道,“據(jù)我所知,青陽縣乃前朝太祖龍起之地,故在越朝境內(nèi)頗受冷落,來此的官吏大多升遷無望,但自從青陽書院出了個當(dāng)朝太傅,已漸漸改變此等局勢,趙谷雨身為探花出身,越帝心中亦留有姓名,可實在不像是會為了美色,犯此等冒險之事的人?!?p> 沈言心中猜測,會不會是馮玉蓮被人迷惑,而后出現(xiàn)了幻象,可……誰人要害一縣之守,如此做法又有幾般好處?
又或者,那采花賊真如馮玉蓮所說,真是縣守趙谷雨?
“此事我如何得知?”馮玉蓮冷聲道。
“既如此,你尋仇為何要找上張夫子,繼而遷罪于我,縣守府離此并不遠(yuǎn),找上罪魁禍?zhǔn)撞皇歉‘?dāng)?”
“哼,因為我逃脫之夜,他于縣守府辦公,陽世官邸,我鬼身薄弱,還受不得那般旺盛的陽氣。”
沈言聞言默然,想到夢中那三十年似乎并未與趙谷雨打過什么交道,因為彼時青陽一系起勢的頭面人物是張然,便不由有了些其他的猜測。
難不成……是兄弟鬩于墻?
這倒還真有可能,不過,即便真是趙谷雨所作的,此事與張夫子又有什么影響?
“有機會倒要拜訪拜訪?!鄙蜓宰哉Z一句,而后又問出了最后一個牽扯極深的問題,“馮姑娘,那不知你被帶去的那三合村,可有什么異樣?”
在沈言的印象中,三合村算是離縣城最近的村子,除了道路泥濘些,其余條件都還不錯,房子也是清一色的木石鑄成。
而且還有一點,那便是三合村處上玉梁的山道能夠直通縣城之外,比官道還近幾分。
是以往往會有行人自山道而下,途經(jīng)三合村。
當(dāng)?shù)卮迕裼X得這是個商機,便干起了住宿的買賣,倒也能賺幾個錢。
不過,既有山道直下,自也有猛獸襲村。
據(jù)傳,三合村經(jīng)常有山中走獸過徑,擄掠雞鴨,故此處又頗有尚武的風(fēng)氣。
加上百年前三合村走出了一個江湖的大俠,此地遂成為縣外一處有些名聲的地方,偶爾會有各地俠士往來此處,相約比武。
至于之后鬧出的玉梁山匪一事,其中似也有頗多江湖俠客參與,就連最初的這個消息,也是兩個少年游俠兒誤入深山,撞見了什么才傳回來的。
當(dāng)然,鑒于此際城中被隱隱壓下的風(fēng)言,以及城隍、縣守等重要人物意味不明的態(tài)度,沈言有理由相信此事絕非山匪屠村那般簡單。
有可能,三合村一整個村的性命陪葬,便是為了隱瞞此事。
畢竟,自己那時已經(jīng)官至一品,居然也不怎么清楚事情具細(xì),可想而知隱瞞的程度。
沈言看向馮玉蓮,見她臉色相當(dāng)不好,知道回憶起那等屈辱之事。
半晌,才聽其說道:“我生前醒來之時,是蒙著眼的,具體地方不知,只記得周圍滿是灰塵,似是一個久不住人的地方,而之后成為鬼身,從玉梁山谷飄出,當(dāng)時應(yīng)是七月初的秋夜,那時,三合村燈火通明,全村時刻有人巡視,似在戒備什么,至于其他,我卻是不知?!?p> “時間居然對上了!”
沈言心中一動,這般說來,玉梁山匪的消息傳出之時,正是馮玉蓮鬼身意識回轉(zhuǎn)之時智,而張然離開縣城,停了學(xué)院的辦學(xué),去張家村陪妻子李青萍待產(chǎn),也正是那個時候。
巧合么?怕是未必吧。
那幾日縣城中,張然與縣守之間一定發(fā)生了什么嫌隙,聯(lián)想到前些日子典史高由對自己的他態(tài)度,沈言心中有了些明悟。
這樣,很多事就說得通了。
瞧著沈言這邊思緒正起,有些失神,馮玉蓮眼中又閃過一絲猙獰,下一刻,忽然周身鬼氣震動,爆開困住身子的槐樹鬼影,想要逃脫身后的困阻。
然而,即便她此際得了槐樹的陰邪鬼氣,道行精深勝過一年苦修,但同根同源同體,槐樹對于她的束縛簡直仿若與生俱來,是以任憑她如何折騰,依舊掙脫不得絲毫。
“馮姑娘,別折騰了,沒有我的允許,你脫不得槐伯的身?!鄙蜓栽谝慌缘f道。
“你無恥!”馮玉蓮破口大罵,哪還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不過她下一刻又?jǐn)Q眉問道,“等等,你叫這槐樹,槐伯?”
沈言笑道:“怎么,與槐伯呆了也有幾日,難不成還感覺不出來?槐伯已生靈智,往后,即便脫不得樹身,卻也未必不能以木通天?!?p> 馮玉蓮于是轉(zhuǎn)過身去,目光復(fù)雜地說道:“原來,這一兩日,一直在耳畔安慰我的聲音居然是你?”
槐樹此際無風(fēng)自動,枝葉“沙沙”作響,似在回應(yīng)。
“好了,”沈言出聲打斷道,“馮姑娘,實話與你說,你戾氣與執(zhí)念太盛,而今放你出去,難保你控制不住心智沾染血污,而一旦沾了血污,你再想以鬼身,入正道,可就難了?!?p> “當(dāng)一個兇惡之鬼又有什么不好?”馮玉蓮兀自嘴硬,就聽沈言淡淡道,“也行,只要你能受得過那天地雷劫神魂俱滅之苦?!?p> 馮玉蓮不再說話了。
沈言于是不再理她,轉(zhuǎn)而對老槐樹道:“槐伯,先前那番講道想必于你有些受益,可還記得那大椿之木,其以八千年為春,八千年為秋,只怕比真正的仙人還要長生逍遙,不過,此通天之法,乃是以樹身為本,一旦走上了,想要再化身人形,可就千難萬難?!?p> “而還有一法,走得乃是煉神之道,其勢必要以神為本,將你木身煉化成人,到最后,神而明之,跳出木身束縛,成就妖仙,如此,你可愿意?”
沈言說的此法便是出自《九洲游記》中一段關(guān)于古樹化妖的記載,純陽仙人詳細(xì)記載了此間最后的一個過程。
當(dāng)然,除了此二法外,并非沒有第三種道路,只是,沈言看向了老槐樹。
他想看看它,又會有怎樣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