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我伸手從榻下取了一把我早備好的刀，小小的，手指般長短，那是從前黎安送給我的東西，說是小才好揣在身上，才好防身。如今卻真的要派上用場了。
我藏在袖中，心里暗自想著，這些蒙古人到底是何方人，如果是圖爾丹的手下那該多好。
或者他們真的是吧。
黎安在人群里廝殺了許久，一身白衣早已碎裂成片片，那碎片隨著他的身影一起狂舞。
血，月光下那驚人的色彩是血吧，那是黎安的血。
他忽地將刀拄在草地上，我?guī)缀蹩吹们逅斫Y(jié)急促喘息的樣子。
車外守護(hù)我的士兵越來越少了，黎安離我越來越近了，終于他立在了馬車前，奮力地繼續(xù)與這群陌生的蒙古人廝殺著。
他的血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的，仿佛是不真實(shí)的惡夢。
可是我清醒著，不能再等了，我要賭一把。
我站起來，掩好了面容，踏出車外，使力的沖著那群蒙古人喊到：“我即將是圖爾丹的新娘，你們殺了我，就是與他為敵，他不會(huì)放過你們的。”
我嘶啞的嗓音卻沒有預(yù)期的效果，沒有人理我，廝殺繼續(xù)在上演，任憑我聲嘶力竭也挽不回這驚險(xiǎn)之境。
黎安沖過來，突然一把抱起我，不顧我的掙扎，將我丟到他的那匹寶馬上，又護(hù)著我道：“云齊兒，你向北走，不要回頭，一會(huì)兒我自去找你?！彼f著又一拍我身下的馬背，馬受了驚嚇，奮力的向北奔跑。
耳邊風(fēng)聲無限，我緊緊的抓住馬背上的韁繩，努力的不讓自己掉下去，就在我快要撐不下去的時(shí)候，黎安飛身而至。
他攔腰將我抱在馬前，我靠在他的胸前，一顆心撲撲的跳，好險(xiǎn)。
可是我的嫁妝呢，那車?yán)镉形易钕矏鄣乃袑氊?，還有若清呢，她在哪里？
若清啊，你千萬不要有什么事啊……
我逃得狼狽，逃得迫不得已，我甚至還沒有看到若清在哪里就被黎安甩到了馬背上。
我在黎安的懷里掙扎著，我不要離他這樣的近啊?？伤氖直蹍s越環(huán)越緊，直到我沒了力氣，才軟軟的靠在他的胸膛上。
廝殺聲越來越遠(yuǎn)，追趕的馬蹄聲也漸漸在身后淡去，四周一片靜謐，頸項(xiàng)間是黎安灼熱的呼吸，他的身上散發(fā)著一種淡淡的薄荷的香氣，很好聞。
我卻突然想起了那月下的一幕，胃里一陣翻騰，我用手捂住了口，彎著腰，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
馬暫緩了腳步，穩(wěn)穩(wěn)的停下，黎安一面扶著我，一邊縱身一躍，隨即抱我下了馬，我蹲在地上狂吐起來，吐得天翻地轉(zhuǎn)般，他卻輕輕捶著我的背，象是在幫我減緩我的痛苦般。
終于吐了個(gè)干凈，我回過了神，一轉(zhuǎn)身推開了他的手臂，我不屑他的安撫。
他受傷的抓著我的手，輕聲道：“云齊兒，我知道你不能原諒我，我就只做你的仆人，好不好？”
這一句，仿佛萬千情意，仿佛萬千無奈。卻告訴我一個(gè)事實(shí)，他承認(rèn)了那天晚上他的所為。他親口的承認(rèn)了，這承認(rèn)仿佛是撒在我傷口上的一把鹽，讓那傷口更痛更痛。
“不要?！蔽腋佑憛捤牟桓蓛?。
我歪歪斜斜的向前面走了幾步，真想離開有他的氛圍，可他卻如影隨形般地追了來，“夜里，狼多?！?p> “我們要在這里過夜？”我有些怕，說實(shí)話，我很怕狼，我不自覺地停住了腳步。
“馬騎得快了，所以你才會(huì)吐吧。我們先歇一歇，然后再去尋找落腳的地方?！彼站o了我的手，我掙不脫，只好隨他。這一握卻讓我好安心呀，連狼也不會(huì)想著怕了。
而我，絕不是因?yàn)轳R騎得快了才吐的，都是因?yàn)樗?，為什么他連這個(gè)自知之明都沒有呢，臉皮好厚呀。
“走吧，我不怕騎馬。”
“不行，再歇一會(huì)兒再走。”他固執(zhí)道。
他扶著我坐在草地上，在腰間一掏，竟然還有一壺水，眼見著都香，他遞給我，我卻違心的說：“你喝吧，我才不要?！?p> “云齊兒，不要自己傷自己好不好？喝點(diǎn)水吧。”
“不要。”我就是不要他的東西。
他突然按住我的頭，捏緊了我的鼻子，一把將水壺對(duì)準(zhǔn)了我的口，呼吸不著，我只好吞咽了入口的水，這樣才有了空氣。
他好卑鄙。
他救了我，又把水給我喝，似乎我沒有再埋怨他的道理了，而且他又從未說過他喜歡過我，或許是我一廂情愿太久了吧，我原不該怪他的。
我心軟了。
心是軟了，可是口里我依然硬氣，我還是不理他。
就這樣，在荒蕪的草原上，我們默默地坐了良久，月亮被隱在了云層里，四周更暗了，狼叫的聲音更響了，我慌張的絞著衣角，不知所措。
象是知道我的恐懼般，他輕輕的將我擁入懷里，讓我安然的靠著，真的，這一刻，我想，他就象是我的哥哥吧，我居然就在那擁我入懷的一瞬間里原諒了他的一切。
他的懷里是我火紅的嫁衣，而我不是他的新娘。
我的良人，圖爾丹，一定是你，是你引來了你的仇人，在我初入草原的時(shí)候就成為你們之間仇殺的棋子。
我，云齊兒，是何其有幸啊。
良久，他終于輕聲道：“云齊兒，我們走吧?！彼涝谶@暗夜里呆得越久越危險(xiǎn)，后面的追兵隨時(shí)有追上來的可能。
“嗯?！蔽逸p聲應(yīng)，我又如何不知道我們還處在險(xiǎn)境呢。
他的汗血寶馬果真是寶貝，才吃了一些青草就馬上精神抖擻了。
馬在草原里漫無目的的奔馳著，風(fēng)聲掠過，草原的廣袤如今我已領(lǐng)教了，仿佛沒有盡頭般找不到去路。
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真希望就這樣走下去，我也不用出嫁，無欲無求的出行，多好。
可是，眼角的視線中有了一些光亮，那是蒙古包嗎？
可是我一身紅嫁衣的樣子可以見人嗎？肚子反射般的咕嚕嚕的叫著，我才知道我餓了。
黎安也望見了那光亮吧，馬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向那里靠近，生的希望越來越濃了。
我仿佛聞到了烤全羊及奶茶的味道，香噴噴的讓人浮想聯(lián)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