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不出意外還是下雨了，我們拿著高考準考證，撐著傘。像是一批半成品，雖然來自一個地方，卻終歸要經過鑒定后被貼上不同的標簽，擺放在自己的輸送帶。在這里，也許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想到這，也許一切都應該釋然了，所有的疼痛，遺憾，委屈和不舍都被這場盛大的離別儀式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濾鏡。
一年半前。
“老師，我不想跟陸景辰同桌”嚴楨一臉憋屈試圖改變老師安排的座位。
陸景辰搬桌子的手僵住了，看了一眼嚴楨，又看向老師。什么話也沒說，心里卻想著“我還不想跟你同桌呢，成天一副別人欠了她錢的樣子，跟她同桌得多無聊。“周圍的同學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繼續(xù)聽著老師的安排，搬著自己的桌椅到指定的位置去。
老師聞聲掃了一眼嚴楨“你先坐這吧，排好了再調”然后拿著成績單在亂哄哄的班級里繼續(xù)安排剩余同學的座位。
每次月考結束之后，班級都會根據成績重新安排座位。成績好的坐在前排向后依次排列。因為嚴楨性格冷淡不愛說話，老師每次都會給她安排一個話特別多的同桌來平衡，陸景辰也是其中一個。而且是多到讓每個老師都頭疼。最可恨的是，他天天跟同桌聊天自己成績卻穩(wěn)定的很，同桌一個個都遭了殃。成績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響。
怎么警告怎么罰都沒用，他每次都會給老師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承諾著安靜聽課，再也不跟同桌課上聊天。結果上課還是趁著老師不注意跟同桌吃吃喝喝打打鬧鬧談天說地。班主任給他媽媽打電話告狀，他媽媽也很無奈，說他有多動癥，家里費盡心思也是管不住，如果老師能管住他怎樣都可以。老師一氣之下趁著這次月考破例沒按成績給他安排座位，讓他跟成績中等的嚴楨坐在一起。
過了幾分鐘搬動桌椅的聲音終于停下來，班主任老師頂著一頭羊毛卷踏著細矮的高跟鞋站回到講臺上“這次我們班的成績還不錯，依舊是是全年級第一，我要著重的表揚一下邱意涵同學。上次考試逆襲之后，這次考試成績也非常好。咱們班前十名是非常難進的，重點班本來優(yōu)秀的學生就多，邱意涵突破重圍變成了尖子生，繼續(xù)保持下去重點大學不是問題。”聲音里難掩欣慰和激動。
“來跟大家傳授傳授經驗，你是怎么學習的，成績能進步這么快?！崩蠋熜σ饕鞯目聪蚯褚夂?p> “就是相信自己能學好，每天認真聽課，認真復習。”邱意涵把鬢角的碎發(fā)向后一挽，羞怯微笑著回應老師。
“說到底還是自覺，你們如果都像她我得省多少心。高二馬上就要結束了，有的人已經為最后沖刺做好準備了，有的人還在天天想著怎么跟同桌聊天，是不是啊陸景辰？好了，把書翻開。”然后翻開教案準備開始上課。
“老師，都搬完了現在能給我調坐位了嗎？”藍色窗簾隨著風輕擺的聲音都能聽得見，悶熱的空氣似乎一瞬間被凝結不再流動。全班都看向了嚴楨，這個女生清清冷冷的聲音像是冬天里墜落的冰柱，雖然大家知道它遲早會掉下來，但是一掉下來還是被嚇了一跳。如同她的臉，雖然是一張清澈的娃娃臉，但總是一副無欲無求人間不值得的樣子。所以她之前的每個同桌都試圖逗笑她，逗笑之后發(fā)現她笑起來很好看。像極了理想中初戀的樣子。
“下課再說吧?！?p> “老師，你給我安排這么個同桌也沒用，我跟誰都能聊起來，抑郁癥都能給她治好了。”似乎是對嚴楨決絕的語氣不滿，陸景辰挑釁的說。
“哈哈哈……”凝結的空氣被瓦解，全班同學都笑了。只有邱意涵卻沒有笑，她像是貓頭鷹在夜間發(fā)現了獵物，直直向陸景辰和嚴楨投去了審視的目光。
“陸景辰!你還好意思說，再這樣我就讓你自己一個人坐，不給你同桌。”班主任氣的瞪圓了眼睛。
“這樣的同桌跟沒有有什么區(qū)別?！标懢俺揭贿叿_書一邊小聲嘀咕。
“老師，他說他想自己坐?！眹罉E又說。陸景辰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嚴楨，開始反思自己哪里對不起她了。為什么對自己如此恨之入骨。
“行了，別沒完了，上課！”老師這回是真生氣了，臉都沉下來了。
別別扭扭上了一節(jié)課，期待的鈴聲終于響起來了，兩個人像商量好了一樣一起站起來準備出去緩一緩這尷尬的氛圍。沒想到老師沖著他們招了招手，“你倆跟我去辦公室。”本來準備各奔東西的，只好乖乖排著隊跟班主任走了。
“嚴楨，為什么不想跟陸景辰同桌啊？“老師坐在辦公桌前看著兩人。
“因為他話多，會影響同桌聽課?！眹罉E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個眾所周知的理由。
“沒有別的原因了嗎？”老師總覺得理由不會如此簡單，畢竟之前給她安排這樣的同桌她從來沒有拒絕過。
“沒有了老師?！痹诶蠋熀完懢俺降淖⒁曄?，嚴楨終究還是沒有給出一個更有說服力的理由，就是單純的想要離這個人遠一點。
老師點點頭，看向陸景辰。
“陸景辰，你知道我為什么把你調到中間去嗎？”老師拿著保溫杯嘬了一口茶水。
“我知道?！标懢俺焦郧傻幕卮?。
“知道就行，你說你就像一顆自私的老鼠屎，自己成績好了就不管別人死活啦？既然沒有什么別的理由，你們暫時就這樣坐著吧。嚴楨，他要是上課實在打擾你你就跟老師說，老師讓他上班級后面站著去?！闭f完狠狠的瞪了陸景辰一眼。
“嚴楨英語好，陸景辰數學好，你們要互相幫助，現在為了準備高三幾輪的復習，課程非常緊，把心思都給我用到學習上，三年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不要搞那些沒有用的知道嗎？”班主任把這些陳年舊辭又說了一遍。
“行了，回去吧?！皟扇它c點頭又排著隊走出了辦公室。
出了辦公室，陸景辰看著走在前面比自己矮一頭的嚴楨，吊著高馬尾露出雪白纖長的后頸，身材瘦小在寬大的校服里也能看出來。
“哎，我跟你有仇嗎？干嘛這樣對我啊?！标懢俺接檬种更c了點嚴楨的頭頂。
“別動我?！眹罉E像個炸毛的刺猬，嫌棄的揮開他的手。
“人不大，脾氣還不小?！标懢俺降挂膊簧鷼猓吹褂X得她炸毛的樣子有點有趣。嚴楨也不回應他，像一陣風一樣大步流星進了女衛(wèi)生間。
一進門，嚴楨就看到了邱意涵站在洗手臺邊上整理自己的頭發(fā)，看到自己進來就停住了動作。直覺告訴她，邱意涵有話要說，但是她們并不熟。嚴楨從隔間出來，到洗手臺洗手。邱意涵的眼睛一直跟著她，嚴楨一邊洗手一邊猜邱意涵會用什么開場白。
“嚴楨，你這次英語考的很棒啊?！扒褚夂穆曇粲肋h那么朝氣蓬勃，自信的就像大電影里無法忽視的大女主。嚴楨對于這類人心里十分忌怕，當他們張揚的站在她身邊時，她感覺他們就像是洶涌而來的彩色油漆，被他們的顏色覆蓋住了自己原有的顏色。
“你考得更好，而且你每科都很棒，不像我偏科那么嚴重?！皣罉E看著邱意涵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的眼睛。
“說真的，你英語真的很棒，老師這次可能又要夸你啦，你平時上補習班嗎？”邱意涵說著話，甚至熱情的跨上了嚴楨的胳膊。嚴楨看了一眼被跨住的胳膊，僵了一下。預備鈴在這時適時的響起。“先去上課吧?！鼻褚夂H昵的拉著嚴楨的手進了教室。
“你這是干嘛，陸景辰應該對她不感興趣吧?！鼻褚夂瓌傋峦狸愋谰蛯λf。
“誰說他對她感興趣了，交個朋友不好嗎?！?p> “好，交朋友好?！瓣愋勒f完，兩人會心一笑。
“欣欣，我姐給我買了新游戲，你周日去我家玩吧。”下課邱意涵趴在睡覺的陳欣耳邊。
“不行，我媽非讓我去補習。”
“就你這程度還用補習？”
“我媽都給我賣出去了，非要讓我去邢老師那查缺補漏。”
“咱們班邢老師還開補習班吶？”
“嗯，她叫了很多班上的同學，成績一般都是中上等?！?p> “她什么時候叫的同學啊？“
“她給我媽打電話，我媽就跟我說如果不趕快去補充學習，高考可能會出問題?！?p> “那咱們班還有誰去了？“
“挺多的，張安，王宇，嚴楨，許璐璐。奧，陸景辰也在呢。”
“是嗎?！鼻褚夂蚝罂戳艘谎廴粲兴?。
“怎么，你也想去？”
“沒有，一聽就是忽悠家長想賺外快的，課上有什么不懂的為什么不直接問要花錢去問？”
“人家說課堂時間有限，補習可以根據每個人的不足重點補充?！?p> “你信嗎？”
“我媽深信不疑。錢都交完了。我上周日已經去聽了一回了，我以為她會壓一些這次月考要出的題目，沒想到就講了一些基礎知識，而且根本就沒辦法逃課，如果逃課了來學校怎么面對她，我怕她又給我媽打電話……”陳欣還在濤濤不絕。邱意涵卻看向了后面的陸景辰和嚴楨，他們好像在吵什么，雖然他們之間的氣氛不是很和諧，但邱意涵還是不自覺的用指甲狠狠扣手指。
“你要睡覺能不能不占我的桌子？”嚴楨看著陸景辰大咧咧占著自己一大半的課卓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挑釁的意味太明顯了。
“你也要睡嗎？”陸景辰抬起頭看著氣的好像要爆炸的嚴楨，忍住想笑的念頭，假裝嚴肅的問她。嚴楨是班里公認的睡神，有時間就在班里睡覺，他明知顧問。沒等嚴楨回答陸景辰就又趴下了，沒有絲毫想挪位置的想法。
嚴楨看著陸景辰毛茸茸的腦袋，一縷不聽話的頭發(fā)囂張的翹著，他確實一米八幾的個子手長腳長，很占地方，但為了占更多位置還是要故意傾斜身子。嚴楨越看越氣，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腦勺上。
“啊!你怎么還打人呢?！标懢俺街逼鹕碜幼プ罉E還想再打兩下的手，露出了得逞的笑。
“陸景辰，你上周有事去不了，這周總有了吧，咱們兩家好久沒聚了，我媽都說想你了?！鼻褚夂粗懢俺阶ブ鴩罉E的手腕三步并兩步走過來。
“這周也不行，我鋼琴老師回來了，我得去補課?！标懢俺椒畔聡罉E的手腕。
“哦，好，那下次再說?！鼻褚夂苁?，他在故意騙她。
“嚴楨，我姐給我買了新游戲，我讓陳欣叫許璐璐一起來我家玩，你也來吧。”許璐璐是嚴楨最好的朋友，陳欣和許璐璐住在一個小區(qū)，但是他們的關系并沒有邱意涵說的那么和諧。
“璐璐說要去了嗎？”嚴楨掃視了一下班級，許璐璐出去了。
“沒有啊，一會兒她回來再問就好了?！鼻褚夂Z氣堅定，目光灼灼，讓嚴楨有一瞬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么。
“你們玩吧，我周末還要去打工?！鼻褚夂粗鴩罉E說這話的時候和陸景辰對視了一眼，他們還不知道這對視的意義已經被自己看穿。但對視里的默契在邱意涵看來格外刺眼。
“你還要打工？這么勤勞，很缺錢嗎？”邱意涵好像突然有點興奮，說話音量明顯有點提高了。嚴楨沒有想跟邱意涵解釋的打算，撇過頭不看她。
“你缺錢我可以借你啊?！鼻褚夂凰佬?。
“不用了。”嚴楨笑的尷尬。
“我缺錢，你借我點兒唄?！标懢俺浇釉?。
“一邊去?！鼻褚夂傺b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