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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殼筆記

第九節(jié) 陰霾

破殼筆記 程曉胖 4528 2020-02-27 07:29:49

  歲月如歌般飄零逝去,學習壓力卻并沒有隨著飄揚的歌聲而減輕多少。

  隨著高考倒計時的數(shù)字飛快地減少,高三教學樓充滿了壓抑的氣息,所有師生都是步履匆忙。向來比較活躍熱鬧的十四班,也不再如往日那般輕松活波。

  或許以前還對所謂的一考定終生的言論不屑一顧,總以為自己這塊金子無論在哪里都能發(fā)光。

  或者是前些天還能互相調(diào)侃,高考只是決定他們以后去哪個城市玩地下城,畢業(yè)以后從哪里開始跳槽,總之沒多大關系的。

  但這個時刻真正逼近的時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種幾乎令人窒息的壓抑,不管嘴里怎么說,沒有人真的能把高考不當回事。

  無論他們相信不相信,亦或是如何地嗤之以鼻,歷史檔案的記錄非常冷漠地無聲宣示:對于這座農(nóng)村小城縣一中的絕大部分學生而言,能否越過這道龍門,亦或是跳的有多高,對以后的人生有著決定性的影響,甚至對于一半以上的人而言,基本上就徹底定死了。

  高考就是一個分叉點,將各個學生分到不同方向的路線上去。

  現(xiàn)實社會很快會將這個水平面上的圖形豎起來,以當前狀態(tài)為水平線,原本同一高度的路線,突然就變成了角度不同的射線。

  初始的時候還看不出來差異,不同路上的人還能彼此聊聊天握握手,可隨著射線不斷延長,高度的差別會越來越大,幾乎永無盡頭。

  在直線的道路上,殊途,是很難同歸的。

  這個時候,反倒是平常將高考視作生命的老師們,開始有意地減緩學生壓力,表示高考終究只是人生旅途的一個驛站而已。放松心情,平常心看待就好,跟考了無數(shù)次的月考也沒什么區(qū)別的

  ******

  林軒剛從紫京回來沒兩天,就迎來了四月份的月考。

  當校領導和班主任看到林軒的成績的時候,不由得松了口氣,還好沒出大問題。

  二月初的時候縣里面舉行數(shù)理化競賽,任課老師們自然派林軒去參賽練練手,想讓自己的得意弟子出去揚揚名,他們也不乏一點顯擺的意思。

  當市教育局要求獲得理化競賽一等獎的林軒去市里面參賽的時候,李國華就不同意,他認為這種競賽對高考沒什么幫助,反而可能會將林軒的思維定式帶偏。

  雖然從長遠來說,競賽對思維拓展是有好處的,但在這種關鍵時刻,任何可能影響高考的事情都應該被禁止。想要拓展思維以后有的是時間,何必在意這幾個月呢?

  校長對李國華的擔心表示理解,但勸他還是應該支持教育局領導的工作嘛,參加一些競賽,見識一下外面同樣厲害的尖子生,開闊眼界嘛。

  于是林軒就去了市里參賽,獲得了物理一等獎和化學二等獎。

  省級競賽的名單下來了,林軒要代表安通市去省城參加物理競賽。

  這時候校長也有些慌了,他突然覺得李國華說的很有道理,這種關鍵時刻任何浪費時間的行為都是犯罪。

  但林軒的名字已經(jīng)報到省里了,市教育局領導很看好林軒,希望他能給安通市爭光,然后給有些猶豫的校長說了兩句,校長只得過來勸說李國華,這是好事云云。

  李國華很無奈,這一趟考試一來一去總共五天,距離高考還剩下多少個五天呢?

  校長忽然想到,林軒會不會再拿個獎回來,那樣可就得去參加國賽了。

  李國華對這一點倒是絲毫不擔心,自己的學生雖然厲害,但在這種大型競賽面前還是比較陌生的,尤其是全省競賽,多少想要保送的尖子生都在里面,拿獎的可能性還是很小的。

  結(jié)果出來的時候,市縣教育局的領導很高興,校領導和李國華很想哭。

  這都二月底了,還參加什么國賽?又沒指望林軒走保送的路子,而且還是二等獎里面倒數(shù)第二名,想獲得國賽一等獎從而加分的可能性基本上為零,那參加還有什么意義?

  這個時候想要退出是不可能的,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無緣無故地退出會讓很多人難堪。

  而且很關鍵的是,林軒自己也很想去見識見識國家級競賽是什么樣子的。

  校長趙士杰和班主任李國華沒有接到林軒參加物理國賽的結(jié)果,而是收到了市縣兩級教育局的嘉獎文件和獎金,因為林軒被選入了“‘圣克魯斯’杯”的春華計劃。

  “圣克魯斯”杯,中學生國際物理競賽最高獎。

  春華計劃,則是為沖刺“‘圣克魯斯’杯”而準備的后備隊。集中強化培訓一個月后,從中挑選最優(yōu)秀的學生,組成六組國家隊,代表國家去參加“‘圣克魯斯’杯”。

  榮譽很重要,但其附帶的實質(zhì)性獎勵更重要。

  副校長孫榮特意去查了資料,并和一些老朋友確認過,凡是入圍“‘圣克魯斯’杯”前十六名隊伍中的所有學生,都會獲得保送資格,或者是各個高校的降分錄取政策。

  按照以前的情況,學生們?nèi)サ闹辽偈?85高校,表現(xiàn)越是優(yōu)秀,自然會被更好的大學看中,甚至不乏三大最高學府降至一本線錄取的情況。

  這個時候,春華計劃耽誤的一個月時間雖然令人揪心,但至少給了他們一個走捷徑的機會。

  孫榮也不忘利用這個機會繼續(xù)給學生們灌雞湯。

  林軒已經(jīng)被選入春華計劃了,你們也要加油啊。

  林軒從春華結(jié)業(yè),成功突破重圍入選國家隊了,大家也要繼續(xù)努力啊。

  林軒所在的小組獲得“‘圣克魯斯’杯”銀牌,同學們一起奮斗??!

  當林軒回來之后,校領導對他表示祝賀,并感謝他為學校爭得榮光。

  但李國華很不滿,因為他剛從校長那里了解到,國際競賽的銀牌,還不足以直接保送三大校。

  甚至就算能降分錄取,降的也不會太多,降至一本線肯定是不用想了,按照往常情況,可能就是10分上下。

  荊楚省是教育大省,卻不是強省。近些年差不多都是四十多萬的考生,今年高考報名人數(shù)甚至都接近五十萬了。

  在當今各大高校擴招,向大眾化教育發(fā)展的趨勢之下,三大校仍然堅持著精英教育,每年每個學校都只招收三千來人。近些年雖然有些增長,招生人數(shù)最多的紫京大學也沒有突破四千之數(shù)。

  而在每個學校的三千余錄取名額中,還包括保送的名額!

  三大校合起來通過高考錄取的人數(shù)都不到一萬人,而落在荊楚省的名額總共只有四百二三十的樣子,而這其中還分文理科。

  在荊楚省的理科生想要通過高考考上三大校,意味著他要在三十八九萬的理科考生中,至少名列前三百六十名。

  千里挑一,不外如是。

  雖然高校錄取是按照排名來的,但展現(xiàn)在外界的則是分數(shù)線,排名要求在最前面,分數(shù)線自然也就極高,660分是常態(tài),670分也不稀奇。

  按照750分的滿分折算,錄取線差不多就是90%,這是廣義上通用的對優(yōu)秀的定義。

  林軒向往的明霖學院更是在近三年來始終保持著三大校中的最高分記錄。

  如果因為這次競賽耽誤了高考備戰(zhàn),甚至將長期以來培養(yǎng)出來的解題思路給帶偏了,因此降低的分數(shù)可不是那10分的優(yōu)惠能彌補的。

  元月調(diào)研考試以后,從校長趙士杰到班主任李國華,都已經(jīng)很自然地將林軒列入了明霖學院的候選了,這個時候若是出問題,可不要了他們老命嗎?

  失而復得可謂極喜,得而復失才最可悲。

  但還好,林軒在四月份月考的成績依然保持在681分的巔峰水準,這就不用擔心什么了。

  ******

  平靜而壓抑的日子過久了,總會有人不習慣。

  風乍起,如鏡面的春水便起了漣漪。

  但在特定的情況下,漣漪會發(fā)展成巨浪,讓人措手不及。

  掀起漣漪的人,總會被第一個吞沒。

  天元三零一三年四月三十日,普普通通的一天,高三教學樓午后的寧靜被一張圖片打破。

  十四班教室,英語老師楊一寧正站在投影儀旁邊放映著PPT,對著幕布講解著最近剛從其他學校弄來的模擬卷。

  有著20分的完成句子題型又出現(xiàn)了新的語法句式,他得讓學生都學會這這個語法知識點。

  書法還不錯的林軒總是被各個老師抓出來在黑板上抄寫,有了投影儀這種方便的東西之后,雖然任務量輕了不少,但時不時地還是會被提出來。

  用英語老師的話說,還是要多寫寫黑板字,可不能生疏了,以后說不定還用得著。

  以后用不用得著還是虛的,但是剛剛不小心掉到眼睛里的粉筆灰卻是真實無誤,還只能拿左手干凈的袖子擦。

  正小心地揉著眼睛的林軒忽然聽到一陣喧嘩聲,好像很多同學都在大聲說著什么。

  突然就有一個人從教室門口沖了出去,林軒還沒反應過來,身后楊老師的聲音傳了過來。

  “林軒快追出去,拉住她!”

  眨了眨眼睛,雖然還有點難受,但他還是三兩步跨出了教室門口。

  剛剛聚焦清晰起來的視線中,一個女生爬上了并不高的陽臺窗戶。

  幾乎是下意識地,林軒大叫一聲,便猛地撲了過去。

  第一次,他深深地理解了什么叫咫尺天涯。

  不到三米的距離,當他撲過去的時候,只能看到女生下墜的身影。

  趴在窗臺上,伏下半個身子伸直了手,林軒大腦一片空白。

  后面的老師和同學們都沖了出來,楊一寧把有些危險的林軒拉了回來,自己從窗臺俯下身子看去,只見下面是大片草地,女孩正抱著腿坐在地上。

  他瞬間大喜,一顆心落了回去,對學生們喊道:“快來幾個力氣大的男生,跟我下去。”

  不用他多說,學生們都在他之前就沖下去了,林軒也趕緊跟著下去,倒是把六十多歲的老師甩在了身后。

  當師生們趕到教室外面的草坪時,女生坐在地上,屈膝抱著雙腿,頭深深地埋在雙臂之間。

  “孫萍,你沒事吧?”楊一寧湊過來問道,“傻孩子,不管怎樣不能想不開啊,先去醫(yī)院檢查身體,要是出了什么問題以后可就受罪了?!?p>  看著女生不為所動,楊一寧有些急,不知道她哪里受傷了,還不敢胡亂碰她,以免造成二次傷害。

  已經(jīng)有學生掏出手機打120了,這個時候自然不存在什么紀律的問題了。

  “那張圖是PS的?!比巳褐泻鋈粋鞒鲆粋€聲音。

  孫萍身體一抖,卻還是不說話。

  楊一寧臉若寒霜,向開口的陳志文問道:“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陳志文略一猶豫,但看到眼前的情景和同學們憤怒的眼睛,開口道:“之前七班的吳宇杰在一個群里發(fā)過這張圖,說是他用PS合成的,只有頭像是用的孫萍的照片?!?p>  “啪”

  楊一寧一巴掌抽到了陳志文的臉上,怒不可遏:“你早知道這個東西?混賬!”

  看著同樣憤怒地盯著自己的同學們,陳志文內(nèi)心剛被一巴掌惹出的火氣頓時消散,只得道:“我跟他說了,不要用我們同學的頭像做這種東西,可是他一直在追孫萍,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惱羞成怒之下就這樣了,我說了他不聽啊?!?p>  楊一寧狠狠地看了一眼陳志文,轉(zhuǎn)過身來看向正被幾個女同學圍著勸慰的孫萍:“傻孩子,你聽到了?你自己也應該知道不存在這種東西的,不要被那些惡心的人影響,耽誤了自己多劃不來?。】?,說說身體上有那兒受傷了沒?!?p>  這個時候?qū)O萍也抬起了頭,甚至在兩個女生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只是臉上尤有淚痕,搖搖頭低聲道:“我沒什么事,身上被樹枝扎了兩下,有點疼,其他沒什么大事?!?p>  楊一寧看了看孫萍身邊的女貞球,一顆心算是真正完全放了下來。

  說起來這個剛烈而又有些傻的女孩子還算是幸運,教室是在三樓,跳下來剛好落在了正繁茂的女貞球上,滾落到地面也是草坪。

  真是萬幸?。?p>  眼看著孫萍身體沒什么大礙,楊一寧便讓兩個女生扶著她到樓道里面找張椅子休息休息,他上去教室拿手機,還是要陪著孫萍去醫(yī)院檢查檢查的,以免留下什么沒發(fā)覺的隱患。

  當楊一寧和班上其他同學回到三樓教室附近的時候,發(fā)現(xiàn)很多下課的學生趴在窗戶上往里面看,甚至還有走進教室里面的。

  一股怒火瞬間涌上心頭,同時也有深深的后悔。

  剛剛惶急之下忘記關電腦了,那張圖仍然投影在巨大的幕布上。

  他飛快地推開幾個擋在路上的學生,跨進教室便將電腦強行從接頭上拔了出來,盛怒之下都懶得管轉(zhuǎn)接頭是不是拉壞了,直接將電腦摔在了地上。

  楊一寧回過頭來指著那些一哄而散的外班學生,怒斥道:“無恥,骯臟,畜生!”

  當十四班學生陸陸續(xù)續(xù)回到教室的時候,便見英語老師一臉陰沉地抓著手機,快步走了出去。

  林軒坐在位子上,一言不發(fā)。

  很久之后,才向同桌高卓問道:“投影出來的,是不是那個誰PS出來的孫萍的那種照片?”

  高卓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你沒看見吧,這樣也好,避免尷尬?!?p>  林軒沉默不言,腦海中還殘存著那縱身一躍的幻影。

  那種前一刻還鮮活的生命即將消逝在眼前的感覺,讓林軒感到深深地恐懼和震怖。

  一片陰霾,悄無聲息地滲入了他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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