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進去看看?!?p> 墨晞羽帶著墨無罹進去,德公公看了墨無罹一會兒,終是什么也沒說。
他守在了外面。
墨硯的寢殿很亂,到處都散落著卷軸,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唯一不變的是那股刺鼻的中藥味。
如果不是清楚德公公的為人,墨晞羽還以為他只是在表面做戲。
亂成這樣也不整理,哪還能見到之前那整潔的樣子。
墨硯縮在角落,懷中抱著一卷干干凈凈的白色卷軸。他聽見開門的聲音,眼眸“唰”地一下就亮了,目光投向門口。
然而在看清了來人后,他眸中的光芒卻忽地又暗了下去。
死氣沉沉,再不見昔日意氣風發(fā)的樣子。
“容兒……”
墨硯蜷縮著身子,雙眸失了焦距,空洞得可怕。
他身上的白色中衣皺巴巴的,發(fā)絲凌亂,眸中布滿了血絲。
整個房間,只剩他這聲低喃。
墨晞羽饒有興味地看著,并沒有上前的意思。
墨無罹撿起地上的卷軸展開。
眼前突然恍惚了一下,閃現(xiàn)出另一人的身影。
然而他定了定神,只看見卷軸上的藍衣女子。
那是一副畫。
畫中的女子坐在藤蔓纏繞的秋千上,臉上笑意盈盈。畫中人永遠都不會老去,即使隔著那么久遠的時光,也無法沖淡她絲毫溫柔。
墨無罹知道那秋千,在以前母后的寢宮,母后閑來無事就喜歡把他放在上面,一下一下地推。宮中的宮人都說那是母后最喜歡的東西,是墨硯親手為母后所制。
可如今那宮中許久未有人入住,秋千怕是早已腐朽。
就像兩人的感情。
墨無罹輕輕撫摸畫上的人。
隔著畫卷,也能感受到的,久遠的記憶。
他如水般溫柔的母后,曾經(jīng)盛寵不衰的云皇后,云容。
突然,墨無罹把畫卷丟在地上。
血眸中一片冰冷,再不見剛剛半點溫情。
“畫的真丑?!?p> 冰冷的畫卷,哪能容納他母后半分風姿。
墨硯,可笑至極。
“容兒……容兒……”
墨硯癡癡呆呆地喊著,聽到響聲,想是才發(fā)現(xiàn)墨無罹在這里似的,朝他招了招手,滿臉慈愛。
“小七過來,給父皇看看?!?p> 墨無罹跟云容有六分相像。
墨硯的眸中盛滿了抑制不住的溫柔,像是透過他,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個陪伴了他半生的人。
也是被他親手推入深淵的人。
她突然出現(xiàn),便是驚艷溫柔了他一生;他許了她紅妝萬里,猶記娶她之時花開滿城;他登基之后,她便貴為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她為他誕下皇子,他便為他取名“無罹”。
無罹,是沒有罹難的意思。
她笑靨如花,同樣希望他們的孩子,此生幸福平安。
那時,百姓皆言,云皇后溫柔善良,不愧為天下女子之表率。
他很高興,她亦然。
可后來……
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呢?
為什么她不在他的身邊了?
“……”
墨無罹皺眉,正準備過去。
頭突然又是一陣刺痛,他惹不住閉了眼,拍了拍頭。再睜開眼時,眼前的景象似乎變了,又好像沒變。
同樣凌亂的地面,同樣陰暗的環(huán)境,只不過是多了幾張展開的畫卷。
上面似乎畫了一個紫衣的女子。
這畫面只是閃過了一瞬,墨無罹還沒看清,眼前就又恢復了正常。
“頭疼嗎?”
墨晞羽冰涼的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確定地道:“若是身子不舒服,就回府吧?府中有府醫(yī)?!?p> 她自己也會看一點。
雖然她主要清楚的是一些外傷內傷的處理方式,但這些簡單的頭疼腦熱,她也知道最基本的處理方式。
若是更復雜些,就只能交給府醫(yī)了。
“我沒事?!?p> 墨無罹的臉色有些發(fā)白。
第二次。
進來只有一會兒,卻是第二次出現(xiàn)這些奇怪的圖像。
墨晞羽的紫眸中滿是關懷與緊張。
“真的沒事?”
臉都白成這樣了。
墨晞羽頭一次感到手足無措。
墨無罹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頭。
墨晞羽并不適應他的動作,但也沒有躲開。
“只是突然有些疼?!?p> 他只是奇怪……畫卷上的女子是什么人。
墨無罹想起了之前做的夢。
夢中也有一個紫衣女子。
會是同一個人嗎?
“小七?”
墨硯光著腳跑過來,把墨晞羽擠開,懷里還抱著他的寶貝畫卷。
“小七受涼了嗎?父皇去請御醫(yī)!”墨硯摸他的頭,“小七不疼哦,父皇在呢……”
墨晞羽被擠開時,眸中閃過一絲冷意。
見墨硯癡傻的樣子,她又不想再計較。
只是移開了目光。
墨硯的神情和擔憂的目光都不似作假,她可以確定他是真的在擔心墨無罹。
只是這擔心,在他將墨無罹放在冷宮不聞不問多年后,未免顯得過于諷刺。
不過……
傻了也好。
畢竟這墨國,早就不需要墨硯了。
他傻了,做個掛名皇帝,墨國照樣正常發(fā)展,她還少了一個潛在威脅。
怎么看都是件好事。
墨無罹冷冷地揮開墨硯的手,湊到墨晞羽的身邊去。
“皇兄,我不想待在這兒?!?p> 墨晞羽下意識地道:“你之前不是說,希望陛下喜歡你嗎……”
上一次送他來見墨硯,他那可憐巴巴的求愛樣,她至今記得很清楚。
這次帶他過來,也是覺得墨硯若是如線人所言瘋了,應該會對墨無罹好一些,正好圓了墨無罹的念想。
墨硯的確對墨無罹態(tài)度轉變,那緊張的樣子完全是下意識的;
可墨無罹卻顯得過于冷淡。
墨無罹沒想到她還記得。
下一秒他就冷靜下來,道:“母后……這里都是母后……”
他的眼眶泛紅。
“母后真的是無辜的,她沒有錯……”
墨無罹的聲音里帶了些哭腔,墨晞羽的心瞬間揪在一起。
原來只是被勾起了傷心事。
是她思慮不周,不該帶他來的。
“莫哭。”墨晞羽手忙腳亂地幫他拭去淚水,潔癖在此時沒有半點發(fā)作跡象,“我們走了,不在這里?!?p> 墨無罹的血眸中閃過一絲得逞之色。
他抽過墨硯懷中的畫卷,丟到一邊。
墨硯立馬跑過去撿。
墨無罹就趁著這時拉著墨晞羽離開。
墨無罹出了太極殿,故意繞了個圈,跑進后宮。
墨晞羽跟著他東走西走,最后在進出了幾個寢宮后終于出去了。
她不知道,墨無罹帶著她經(jīng)過了云容的寢宮。
那秋千依然在那兒。
周圍的物什都落了灰塵,唯有那秋千,碧藤纏繞,落坐的木板嶄新。
墨無罹掃了它一眼。
哪有枯木逢春呢。
不過是有人曾傾盡心力維護。
母后,皇兒帶著喜歡的人,見過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