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知者何辜
“小姐,您沒事吧”?
路晼晚憤色耳赤氣呼呼回來一屁股坐在桌上,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嬿歸見了小心翼翼上前詢問。
“別小姐小姐的,聽著像罵人”。路晼晚跳下桌來胳膊一甩,神色有些不悅。
“我要睡覺了,請你們別來煩我”。摔門進了臥房躺上塌床,自顧自睡了過去。
這幾人倒是對自己畢恭畢敬,一通脾氣發(fā)下去沒有不依的,半日過去果真沒人來招惹。
這樣不是鼻子不是眼渾渾噩噩過了兩三天,罵走來問脈的大夫一次,摔了三四樣擺件花瓶,攆走路蕓仕四五趟?!?p> 這日,正午時分才從塌上下來,走了幾步,又一頭歪倒在窗前暖閣里頭。
不知她們拿何物糊的窗,正午日光透進來整個屋子透亮卻不刺眼,又獨有一股幽香隨著光照愈烈愈濃,一會子烘得整個屋子暖和清香。
“真會享受啊”……路晼晚身子一傾深吸了一鼻子,閉目懶懶癱軟在靠枕上,享受著這難得的松快。
“蟬止,這幾日怎不見了盈兒那丫頭”?窗外,丫鬟嬿歸不知路晼晚已醒,正低低問著蟬止。
“聽說,是老爺吩咐她回前院了”
“老爺”?嬿歸驚聲起又掩嘴低聲放下“怎么是老爺吩咐”?
“管那些做什么,走了干凈,省的咱們費心”。
蟬止哼了一鼻子,斥后又囑咐了一句?!皠e叫小姐知道這些,免得心煩”。
“知道了”
“知道什么,那日小姐打歷嬤嬤,你怎么不知道給姑娘遞個花瓶上去”。
“你倒遞了,你不想想往后?小姐傷了前院的人,這幾日連個動靜都沒有,還不知道憋了什么事,好日后一并算在小姐頭上”。
……
路晼晚聽了一耳朵,不知何故,倒是這個叫蟬什么的姑娘還真是機靈,那日她還奇怪怎么拿花瓶那般順手,原來是這丫頭偷遞上去的。
她這幾日倒也不是天天睡著,只是醒了也不愿睜眼看人,脾氣差得很,不許人靠近也不與人說話。
近身侍奉的只每日將吃食用度送進來,見她要么仰著不動要么歪在暖閣里出神。
倒也不是真不理人,有時也會悄悄看一眼進來的人,靜靜觀察著周身一切,那日還瞧見吳嬤嬤進來放東西時偷偷抹淚……,
而這樣僵持尷尬的場面,很快就被打破了。
傍晚,吳嬤嬤如往常一樣進來添燈,突然眼前一暈重摔在地上,一時間沒起得來身。
路晼晚見況不好騰身從暖閣上下來去扶她。嬿歸蟬止聽了動靜過來,只敢在門口瞧著里頭擔心,也不敢進來。
“你倆愣什么神兒呢,快過來幫忙啊”,路晼晚看見了沖著門口嚷道。
幾日來,路晼晚頭一次張口說話,兩丫頭互視悲喜交加中忙跑進來一起將吳嬤嬤扶在塌上坐下。
路晼晚瞧那一下摔得不輕,且這位婦人年紀也不小,由心問了句。
“您沒事吧,看看摔著哪了”?
燈火微晃中吳嬤嬤緩緩直起佝僂的身子,路晼晚看見她滿面紋路的臉,眸含淚光慈和得沖著自己強顏笑著,不由得心生出一絲不忍。
“我沒事,老了不中用了,小姐沒事了就好”。說著背過臉去擦了擦要掉下的眼淚。
其實上次見老嬤嬤拭淚就有些于心不忍,自己縱有千般不適,可他人又何辜呢?
正不知該如何安慰嬤嬤,此時兩個丫鬟也跟著抽抽搭搭哭了起來,此景當真叫路晼晚頭痛萬分,女人的眼淚是把利器,如今這三把利器....
“你們,你們別哭了啊,啊那什么,先看看您的傷吧”……
說著蹲下小心的將吳嬤嬤褲腿挽起,趁著燭光,一片青紅腫脹映入眼前觸目驚心,叫吳嬤嬤試著活動看是否傷了筋骨,所幸只是皮外傷,這才放心。
“嬤嬤一向手腳利索,摔得這般重定是這幾日水米未進,身子虛了的緣故”,嬿歸為吳嬤嬤上著跌傷藥,心疼地說著。
“對不起諸位,是我的不對,我這幾天的確是心情不好,讓你們擔心了”。
路晼晚心中慚愧,想這位嬤嬤一定是拿“她”當做至親的,自己這幾日那樣暴躁易怒,她們定是傷心透了,便站起身來深深鞠了一躬賠罪。
幾人自然是瞧不明白聽不懂她這般行徑的,納悶中多少也有些欣慰,好歹是愿意與她們說話了。
想是這幾日睡足了覺,便不那般煩躁了,先頭總覺得胸悶氣短眼前一團迷霧似的,如今像是眼前的霧散了,心緒也平靜了。
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也不得不暫且這樣過活,若是一直消弭于此,怕是撿得這條命也就沒了,若只是個夢,也總得做完再醒。
只是,她誰也不認得,什么也不記得,這般該如何接著別人的命活?
“那個,有沒有飯吃啊,我也餓了,咱們一起吃個飯吧”。路晼晚問道
“誒”
“有的有的,早就備好了奴婢這就去布置”
“都是小姐素日愛吃的呢”
兩個丫鬟聽聞高興起身,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退了出去拾掇桌椅布置晚膳。
就這樣,四人圍坐一起用了晚膳。云深苑也在沉寂了數(shù)月后,頭一次有了些生氣。
席間見眾人面上有了笑意放松許多,路晼晚也開始試探得問了些事,有些事,需早些清楚,或許能早些解決。
“總得想辦法先離開這里……”心中想著,便裝作若無其事問道。
“那個,我?我這是怎么了啊”?路晼晚指了指自己額上傷口。
“小姐,您記不得了嘛”?
“哎呀……頭疼的很,記不太清了”,路晼晚作狀扶了扶額頭含糊其辭。
想來她傷及額頭,又昏睡多日,記不清也是有的,那蟬止也未再猜疑,聽罷將那日之事講與她聽。
“立春那日您去后院云岙亭探春,走到觴喁幽石橋時,被外頭放花盒炮的響聲驚著了,失足掉進池中?!?p> “花盒炮?是煙花?”路晼晚不由蹙眉喃喃說道“是了,我是聽到有人放煙花了”
“小姐您想起來了”?
“呃…蟬,那個燕,嘖,小姐姐啊,你能不能帶我去我落水的地方看一下啊”?
路晼晚若有所思,想著能否從中找到關竅,將自己“換回去”。
“哎呀,大小姐,您怎么這般稱呼奴婢,像戲文里放蕩公子一樣”。蟬止聽到這般稱呼,頓足撅著小嘴嫌笑道。
“你身子還未好全,現(xiàn)下天已黑了,外頭又春寒風大,明日再去吧”。吳嬤嬤看路晼晚舉止奇怪,開口阻止道。
路晼晚見她們有意推辭,想著不要輕舉妄動,或者先弄明白自己所處朝代也是好的。
便試探著問道:“那…那如今是什么年份了啊”。
“......”
“今日是辛未年二月初七啊”。
“辛未年?年號呢”?
“如今是贏司四年.....小姐,您是否有些不適”?嬿歸有些擔憂問道。
“贏司?這TM是哪朝哪代”....路晼晚扶額嘀咕著,努力過著腦海中殘留的歷史課本內(nèi)容,卻怎么都記不起有這樣一個年代。
前院右相府書房
路蕓仕腰桿挺直跪在地上。
“你如今在御前當差,理應曉得何為君臣何為僭越,一味只求杜漸防萌久而久之便成了越俎代庖”。
路蕓仕正跪拜之人右相府家主,其父路嘯遠。
路嘯遠背對路蕓仕,雖看不見其面貌,那上了年紀的人,筆直挺拔的身影,與路蕓仕相較卻不遜色。
“孩兒知錯”路蕓仕面無神色叩首,起身拱了拱手又道“孩子會去夫人面前請罪,不過…孩子懇請父親憐惜晚兒……她…她險些就與父親陰陽兩隔了”。路蕓仕說著眼眶濕潤,聲色也跟著哽咽起來。
“當真”?路嘯遠聽聞身子微顫轉過身來復問道。
“兒子問過了,晚兒落水本無大礙,是前頭一庸醫(yī)誤人,硬生生拖出了大病,晚兒命大挺了過來,卻又被當作鬼魅之說險些折磨死”。
“竟有此事”?路嘯遠凝眉問道
“兒子自小習武都用了力才將那門板子掀開,妹妹大病方醒被壓的慘叫,這才沒忍住出手傷了夫人的人”……
“老夫叫她們?nèi)タ赐韮翰∏?,她們竟這般應付,簡直放肆”!路嘯遠甩袖怒斥。
“仕兒,你先起來吧”說著將路蕓仕扶起。
“孩兒替妹妹多謝父親”……
“你先下去吧,待這幾日為父不忙了便去瞧瞧她,對了,先不必去夫人哪里了,去西院瞧過你姨娘,便速速回宮吧”。
“是,還請父親多看顧姨娘”。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