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螭在碼頭上等結果,李螭在一旁吃葡萄打發(fā)時間,我一邊吃其他瓜果點心一邊悄悄四處張望,發(fā)現(xiàn)了樓上露臺皇甫嵩明的身影。他果然來了,而且不是一個人,身側站著一人我不曾見過,正在與他說話的中年人倒有點眼熟。
我問李螭,“那是誰?”
李螭抬頭看,說道,“正在跟皇甫侍郎說話的是他的同事,同為工部侍郎的周海晏。”
“啊,那個好女色出名至今單身的周海晏。那皇甫嵩明身后那個呢?”
李螭眼睛不抬一下,說道,“不認識。”
“別吧,你都沒看就說不認識?!?p> 程峰白了我一眼,“那人叫馮文基,刑部尚書的次子,屢考不中,在家待業(yè)。此人攀權附勢、溜須拍馬絲毫不覺羞恥,奴顏婢膝,令人生厭。殿下討厭他,所以不認識?!?p> “哦,這樣。”
真意外,李螭居然還有點小脾氣,我還以為他一直都裝人畜無害所以不會表現(xiàn)得這么明顯呢。
我繼續(xù)觀察樓上的皇甫一行人?;矢︶悦鞑恢芎j陶f了些什么大笑離去,留周海晏一人在皇甫嵩明面前表情十分尷尬,在他背后氣得跳腳。
嗯?碼頭對岸有人也在觀察皇甫一行人,不,應該是在觀察...周海晏?但在周海晏移動之后不久,那青年很快沒入人群消失了。
也罷,周海晏好女色惹了一聲腥,這種小啰啰還輪不到我出手處理。
好在沒等李螭吃完葡萄,采采姑娘的畫舫便開動了。畫舫緩緩行駛到碼頭跟前,不見人下船,畫舫內(nèi)傳來悠悠琴聲,清麗溫柔地女聲唱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p> 歌聲婉轉動聽,比春日的百靈鳥有過之而無不及,令碼頭上的人們陶醉其中。船中人唱完,人群中響起掌聲與喝彩,
“好歌!好詩!”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這寫的完全就是采采姑娘啊!誰竟有如此文采?”
人們左右盼顧不見人站出來認領。一會兒,畫舫中的小侍女走了出來,稚嫩的聲音洪亮地說道,“今日采采姑娘的畫舫首度迎客,姑娘感謝各位大人捧場。只是姑娘的畫舫狹窄,容不下所有人,只能有請兩位貴客一坐?!?p> 眾人吞咽口水,緊張的氛圍蔓延開來。
小侍女吊足了眾人的胃口,才緩緩宣布,“皇甫公子所送的古琴采采姑娘甚是喜歡?!?p> 皇甫嵩明大笑著昂首走向畫舫,身后的馮文基一個勁兒地向他道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上官公子的詩作凄婉纏綿,采采姑娘愿彌補公子蒹葭之思。”
我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跳起來。
“殿下,走吧。”
程峰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李螭感慨般笑著搖頭起身,我們走到畫舫前。
皇甫嵩明看上去很不高興,他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知道了我這個向他“橫刀奪愛”的人的長相,俯視我,張口便諷刺,
“喲,這不是上官家老二生的私生子嗎?上官首輔真是人老心也老了,還準許你姓上官。”
馮文基一聽,立刻認出我是害他老爹被罰禁足的罪魁禍首,迅速逢迎皇甫嵩明,落井下石,
“可不是。連他那個當街行兇的爹都被逐出家門,不是上官家族的人了,還好意思讓孩子隨舊姓,真不知廉恥?!?p> 這二人一唱一和地蔑視看得人眼睛疼。
我挺直腰板,不卑不亢,微笑著說道,“想來我定是名聲遠揚,才能連二位公子都認得。不錯,在下正是上官井,有個為民除害、敢做敢當?shù)牡!?p> 李螭似乎不想我們這么快就吵起來,主動問候皇甫嵩明,“皇甫侍郎,別來無恙?!?p> “譽王殿下。”皇甫嵩明顯然沒有膽大到無視皇室的問候,但他同樣不會放棄這個機會揶揄李螭,“聽說殿下最近跟這小廝走得很近吶,殿下可小心,近墨者黑?!?p> “這句話原封不動送還給您,皇甫大人,近墨者黑?!蔽也患偎妓鞯鼗卮?,瞥了一眼狗仗人勢的馮文基。
馮文基一聽我挑釁他,立刻吹胡瞪眼,“你這賤民,竟敢還嘴!”
見他擼起袖子就要閃我耳光,我咬緊牙關準備挨巴掌,畢竟我在出言挑釁時就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不料李螭眼疾手快,用手里的扇子及時擋住馮文基的巴掌。我有些驚訝地看向李螭。
李螭對馮文基露出微笑,笑容有些陰森,“馮公子,上官公子是本王的朋友。你傷她,便是傷我?!?p> 馮文基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但礙于面子不好收手。皇甫嵩明見李螭如此維護我,若有所思地笑了,扇子拍拍馮文基的肩膀,
“文基,我們同是采采姑娘的客人,傷了和氣可不好?!?p> 我皺眉,直覺告訴我剛才這家伙灌滿元陽的腦子里絕對想了些不該想的東西然后產(chǎn)生了某種巨大的誤會。
不過馮文基的存在還算有點好處,我能順理成章地帶著李螭一起登船。
畫舫開動,緩緩離開岸邊。
皇甫嵩明毫不客氣地踏進屋里,馮文基緊隨其后,皇甫家的侍衛(wèi)在門口看守。我進屋前眼神暗示程峰記得給侍衛(wèi)下藥,然后跟著李螭進門。
采采姑娘的畫舫裝潢精致淡雅,窗邊的花瓶里插著新折的桃花枝,甚得我意。會客廳早已備好席位,桌上擺放菜肴瓜果和酒壺。我打開酒壺聞了聞,好酒。
等大家入座,寧采采踩著小步走來,她的演奏席與我們隔著一層珠簾,楊柳細腰婀娜多姿。她站在演奏席上朝我們行禮,櫻唇輕啟,
“今日能邀得譽王殿下、皇甫大人和上官公子賞光,小女感激不盡。小女首次迎客,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各位大人海涵?!?p> 她的聲音如米酒般清甜醉人,說罷,又行一禮。
皇甫嵩明好似忘記了我的存在,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采采姑娘,“姑娘不必拘謹?!?p> “皇甫大人客氣了。大人送采采的古琴似是失傳多年的南平制琴技藝,花梨木品質(zhì)極佳,音色極美。采采無以回饋,在此獻丑為皇甫大人彈奏一曲,大人覺得可好?”
“好好好!”
皇甫嵩明高興地合不攏嘴。采采姑娘撫琴彈奏,琴聲悠揚,正如采采姑娘本人,近在眼前卻拒人千里。
一曲彈罷,采采姑娘踩著小步踏出演奏席,終于讓我們得以一探傳聞中閉月羞花的容顏。
精致的流蘇發(fā)簪隨她的腳步輕輕響動,她低著頭,一縷松散的黑發(fā)勾勒她的側臉,膚如凝脂,吹彈可破,濃密的睫毛下杏眼甜美可人,鼻子小巧,櫻桃小嘴仿佛一咬就會被血色染紅。
雖然我覺得相較之下我四師父和李螭會更符合我的審美,但皇甫嵩明和馮文基著實看呆了。而李螭似乎對采采姑娘并不怎么感興趣,看了一眼便失去興趣。
說起來,李螭已經(jīng)二十多了至今未娶,他的身世當然是一方面原因,可我還是不禁懷疑是他的喜好特殊還是冷淡,亦或者不喜歡妹子?莫非程峰小忠犬有希望修成正果?
哦,不行不行,我怎么可以跟皇甫嵩明產(chǎn)生一樣的想法。只不過皇甫嵩明誤會的對象是李螭跟我。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采采姑娘拿起小侍女遞來的酒壺,為自己斟酒,舉杯來皇甫嵩明面前,“今日相逢是緣分,采采敬大人一杯。”
皇甫嵩明端起酒杯要與她碰杯,被采采輕巧躲過。
采采姑娘飲下酒,踱步到我面前,說道,“想必這位就是上官公子了,文采如此出眾,沒想到是為少年郎。采采欽佩公子的才華,敬公子一杯?!?p> 看她準備為自己斟酒,我趕緊起身從她手上接下酒壺,笑著說,“在下也只是采采姑娘的眾多傾慕者之一,有感而發(fā)罷了。采采姑娘若不勝酒力,以茶代酒便是,我喝酒就好。”
“那怎么能行?!辈刹晒媚飶奈沂种袚屪呔茐兀垌腥鰦伤频谋г?,“上官公子是貴客,采采是真的仰慕公子,豈能怠慢了公子?”
“那就謝謝采采姑娘了?!?p> “公子以采采的名字稱呼采采就好了?!?p> 說著,采采為自己斟酒敬我,我端起酒杯回敬,一共飲下。
隨后,采采又敬了李螭。
“譽王殿下,采采不是有意怠慢殿下,只是采采今日的主客是皇甫大人和上官公子,還請殿下恕罪?!?p> “無妨,我今日也不過陪同上官公子前來,姑娘自便?!?p> “采采謝過譽王殿下?!?p> 輪到馮文基,他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起身,誰知采采非常簡單地問候一聲便草草結束。也是,寧采采可是敢“怠慢”譽王的人啊,他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