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恍然見聽到上鋪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崗是我排的,不記得今晚有王達的崗啊;上個廁所也不用穿這么多衣服啊。
伴隨著床架吱扭一聲,王達穿好了衣服,套上襪子,一只腳落到了我眼前的梯子上。我看到王達頓了頓,屏住呼吸小心觀察著周圍的動靜,我立刻假裝睡著了,輕輕響起鼾聲。
周圍一切正常,王達小心跳下梯子,套好迷彩鞋,一步一步、躡手躡腳,離開了大帳篷,關門簾的動作又慢又輕,幾乎聽不到一丁點聲響。
這小子大半夜要干什么?
我腦海中突然閃進來一個可怕的念頭!
老早就道聽途說,有戰(zhàn)士受不了部隊的紀律約束,就有可能輕生,尤其是剛下連的列兵。王達三天兩頭“冒泡”,時常受批評,別看臉上笑呵呵的,心理肯定積攢了不少怨氣,想到這里我不禁打了一個激靈。
按照王達的性格,他會采取什么方法呢?
跳樓?駐訓場最高不過4樓,摔下去很可能殘,倒不會死,劃不來!
割腕?平常安全大檢查,戰(zhàn)士們連個削鉛筆的刀片都留不下來,如何割腕呢,而且王達怕疼。
……
正在我胡思亂想之時,對鋪的劉小軍也悄然起身,壓輕腳步出去了。
搞什么鬼?
如果是昨天,我看到這一幕肯定轉(zhuǎn)個身子繼續(xù)睡覺了,可這一刻我卻有強烈的好奇心想知道究竟,我想了解這兩個和我睡在一個帳篷里的兄弟。
我學著劉小軍的樣子,也壓低腳步走出去,已經(jīng)不見了他們兩個人的身影,排除了廁所后,我挨個功能帳篷去找。
水池邊有忽明忽暗的亮光,我輕輕咳嗽一聲,亮光很快不見了。我向剛才的方向走近,是個列兵,看我走過來,立刻打開水龍頭假裝洗手。
“排長好?!绷斜鴮χ液┬?。
“洗完手早點睡?!?p> “對對,我還要上個廁所?!?p> “哦!”
哪有先洗手后上廁所的?那上完廁所還洗不洗手?程序都反了!
其實我知道是列兵白天不敢抽煙,晚上偷偷過過癮,我很理解他,如果大晚上揭穿他的小把戲,沒準真把小兄弟逼瘋了,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離開了。
走到文化帳篷,小臺燈下,一個寬厚的影子被拉長到門口,右腳踩在坐著的凳子上,左手翻動紙張,右手搭在右腳上搓來搓去。
竟然是吳梁梁!我趕快低頭看表,已經(jīng)1點半了。
“吳排長,還在勤奮呢?”我小聲問。
“哦?陳排長?!眳橇毫恨D(zhuǎn)身看到我,右手立刻拿一本雜志擋在剛才翻的紙張上,“睡不著,看看閑書?!?p> “是嗎?”我挑著眉毛,一臉狐疑。
“是啊,說著我好像瞌睡蟲來啦?!眳橇毫荷靷€懶腰,迅速收拾了東西,抱著臺燈起身離開,“見周公去嘍!”
這廝遮遮掩掩,莫名其妙,讓我好是瞧不起!
又一連看了其他幾個帳篷都沒見到他倆。
“班長,你說我真的行嗎?”
快走出帳篷區(qū)時,我聽到了王達的聲音,立刻躲在旁邊的掩體后面。
“有什么不行的,你下連的愿望不就是參加國際比武嗎?”
“我沒信心了。”
“你呀,你看看咱們那個廢柴排長,今天不也突破自己了嗎?你比他可強多了,只要肯吃苦一定能行?!?p> 劉小軍怎么靠貶低我來給其他戰(zhàn)士做思想工作,我心里不服氣。
“排長寫東西好,你們都說他在排里呆不久,肯定要被機關挖走的?!?p> “我一開始也這么認為,現(xiàn)在看啊,他還是根沒扎牢,眼睛總往天上看,腳還沒有踏實。”聽他們的對話,我才知道原來排里兄弟一直把我當過客,怪不得總是不交心。
“只要排長在,你們都挑他的毛病,就沒人總盯著我了,他可不能離開啊。”
“你別總是往下比?!?p> 嘿,好你個王達,見我就笑瞇瞇,是因為我把大家批評你的聲音給吸收走了。
“可比武需要個干部啊,你看吳排長行嗎?”王達小聲問,我把耳根子湊近點仔細聽。
“倒也行,我剛才還看見他在學習室加班學坦克知識呢,好像是在準備比武的事情?!?p> 原來剛才吳梁梁藏起來的是專業(yè)資料啊,咋眼睛小到針孔里去了,還偷偷摸摸的!
“我挺想咱們排長能參加這個比武的?!?p> “他……”劉小軍后面一句話我沒聽清,“行了,快睡覺去吧。”
“班長,你快回去睡吧,我想稍微坐一坐,躺下來頭昏難受。”
“行,那我也陪你坐坐?!?p> 我伸出頭,看到劉小軍摟著王達的肩膀,兩人坐在臨近門口的斜坡上,背對著我。
在軍隊,男人也需要有人陪伴,有人傾聽,有人開解呀!
“兩位大晚上在這里啊?”我悄悄取來崗哨的手電筒,假裝查哨的樣子,打開手電問他們。
“排長,我晚上睡不著,劉班長開導開導我。”
“想通了吧,想通了我們就回去睡覺?!眲⑿≤婍樦踹_的話,冠冕堂皇地說。
“那個,我正好也有點事想和你們商量商量?!蔽谊P掉手電筒,臉湊近他們耳朵,小聲說,“我想?yún)⒓犹箍吮任洌銈兛丛趺礃?。?p> “啊,你呀!”王達一臉吃驚地看著我。
“怎么?我不行?”
“排長沒問題,我堅決相信!”黑夜里,劉小軍的眼睛閃著光芒。
“那我們?nèi)齻€人一個車組吧,班長!”王達拉拉劉小軍的胳膊,興奮地說。
“老劉有腰傷,開坦克腰受不了?!蔽彝蝗幌肫饋怼?p> “不礙事,讓小達來開,這小子的夢想就是開坦克。”
“能行嗎?”我用懷疑的口氣問。
“你能行,他就能行?!眲⑿≤姴豢蜌獾鼗貜臀?。
“那行!”我訕訕地說。
“好耶!”王達抱抱劉小軍,又抱抱我,高興得手舞足蹈。
看到王達的樣子,我也樂了,參加比武就當陪他玩玩。
躺回床上,我想起了王達新兵下連剛來排里的時候——
“各位班長排長好,我叫王達,兵王的‘王’,小馬達的‘達’,我相信只要我的小馬達一直發(fā)動,就一定能成為兵王?!?p> 王達剃了三毫米,矮矮胖胖的,說話竟然這么大口氣,引得全場哄笑,“小馬達?”“像個小鋼炮?!薄袄蟿?,你的兵,哈哈哈。”……
“能給各位班長帶來歡聲笑語,就是我的榮幸?!蓖踹_自己也跟著樂。
一轉(zhuǎn)眼,下連隊也有1年了,在劉小軍的嚴格訓練下,體重減了10公斤,全部課目都及格了,雖然在我們排墊底,可在全旅看來絕對是個合格的戰(zhàn)士。
“排長,吳排長那里有比武資料,你要不借來學習學習?”第二天,剛到訓練場,劉小軍就開始催我了。
“班長,教我開坦克吧。”王達興沖沖跑過來拉走了劉小軍。
我看到劉小軍先搬來模擬駕駛器,讓王達坐上去感受油門、剎車和操縱桿,王達問個不停,劉小軍也耐著性子慢慢教。
走到二排訓練區(qū),我找到吳梁梁,他正在坦克上訓練。
“老吳,吳哥,你那個坦克比武的資料能否借小弟拜讀?!背驕仕挠柧氶g隙,我趕緊上前。
“陳排長,一共就一份,你早說你要看,就多給你要一份。”吳梁梁不情愿地說。
“咋就一份?”
“咱們連三排長想要接連長,不參加,你么,”吳梁梁試探著說,“你呢,之前來發(fā)資料的歐陽參謀說,你志不在此,估計也用不到,就沒發(fā)?!?p> “誰說我志不在此,我找他要去……”
沒想到,走到機關帳篷區(qū),我連歐陽浩的面都見不到,聽說他督查訓練去了,一天都在外面跑,求了一圈,還是作訓科一個幫忙的戰(zhàn)士多給我印了一份。
回來后,我努力想要背記住資料上的參數(shù)、操作規(guī)程,可就是大眼瞪小眼,我認識它,它不認識我。我一看,劉小軍不時回頭看看我,又立刻把資料擋在眼前,假裝用功。
我是真怕這個劉小軍,俗話說,沒有技術就沒有坦克兵,不懂坦克技術的人在這樣的連隊屁都不敢放,別說是排長,就是指導員也不敢對這幾個技術牛人指手畫腳,平常干啥都是客客氣氣、商商量量的。
很快,專業(yè)理論摸底考試來了,作為比武考核的卷面預熱。
整個訓練場,人人一個折疊椅,前后左右間隔3米以上,和高考的紀律要求一樣。
我事先把縮印好的小紙片塞在袖子里,我知道這是我唯一能通過理論考試的辦法,可不能連參加集訓淘汰的資格都拿不到,那就被劉小軍鄙視死了。
監(jiān)考的是歐陽浩,他前后各放了一個攝像機,全程記錄,搞得我緊張兮兮。
一看試卷,先快速寫完會做的,還有起碼三分之二空白。我小心翼翼抽出紙片,低著頭用余光來回掃視,感覺一切安全后,用手肘壓著紙條開始照搬,一邊寫,一邊不時抬頭望一望,像個擔驚受怕的小偷,汗水把后背都浸濕了。
好歹在軍校我也算個學霸,從小到大各種考試都沒作弊過,沒想到,第一次獻給了這么個小小的理論考試,我邊抄邊罵自己不爭氣!
“這是啥?”剛聽見聲音,歐陽浩已經(jīng)把我的小紙片搶在手上。
“呀,猴子!”他小聲說,好像才發(fā)現(xiàn)是我,然后立刻把小紙片塞進口袋。
“歐陽!”我苦笑著,可憐兮兮地喊了一聲。
“剛才攝像機拍到了,我也幫不了你啊?!睔W陽浩表情無奈地說。
一聽這話,我呆住了。
等結束后,我求了歐陽浩半天,他才答應把我視作“未考”,下次參加補考。
“這個比武,你不參加?”我突然想起來,問歐陽浩,他可是連著參加過兩回的人,前兩次都險些代表旅里出征海外。
“我參加呀,不過我人在作訓科,所以直接參加集訓就行,不用摸底?!?p> “哦。”
“猴子,我感覺你也不是參加比武的料,咋突然開始為難自己了?”歐陽浩陰陽怪氣地問我。
“那個,我想感受一下,哈哈?!?p> 我在心里也開始嘀咕,是啊,我哪里是這塊料。
決定參加這個比武就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