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讓那大虎馱我走,是有所擔心。
因為在這山坳口,我已延誤太久,只怕慕容暮秋早已解決了里面那只虎,馬上要出來了。
這大虎顯然不愿,我勸它說:“能為神仙當坐騎,也失不了你山中之王的身份?!?p> 大虎低頭一思忖,認為有道理,就同意了。
我興高采烈爬上虎背。
這虎之于馬,騎起來舒適很多:第一,它個頭矮些,不用我爬到樹上再往下跳,輕松就能爬上去;第二,它毛長些,坐上去比馬背柔軟舒適很多。
大虎也很體貼,它這也是第一次當坐騎,跑得規(guī)規(guī)矩矩,盡量不躥不跳。
大虎駛出山坳,向密林深處沒有路的地方奔去,我突然有點擔心宇文弘諾會尋不到我的蹤跡。
但又一想,走那山路也萬萬不可,慕容暮秋很快就會追上來。
心說,先跟這虎兄走吧,還是搞清楚自己身份要緊。
大虎一路爬坡,行至一處山高林密之地,仰視坡上,茂密長草掩映下,隱隱可見一個洞。
大虎對我說,那即為它的洞府。
還未行至那洞府門口,就有陰風呼嘯而出,洞口長草如刀劈過,齊齊向兩側倒去。
洞中竄出一只體型略小,稍顯肥胖,卻也不失微風的雌虎。
大虎喚了一聲:“小翠!”
小翠直直盯著大虎背上的我,愣了一愣,然后虎目中滿是驚喜說:“夫君,你太威武了!你背上背的,好像是位仙女!”
大虎最初還曾為給我當坐騎感到屈辱,聽他老婆這么一說,立刻抖擻了一下鬃毛,昂首挺胸,驕傲地馱著我,大踏步向自己洞府行進。
虎嫂立馬迎接過來,給我身下大虎獻上一吻,然后仰頭恭敬問我:“敢問仙女,仙府何處啊?”
我立刻一陣狂咳,心中暗道:“這正是我想過來問你的,好不好?!?p> 但此刻我摸不準這兩只猛虎的脾氣,心說自己一定要盡量看上去和藹可親,不然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成為它倆餐后小點。
我立刻柔順了眉眼,盡量露出一個仙女般慈祥的微笑,認真與它攀談:“見過虎嫂,小仙這廂有禮了!我從天上掉下來,貌似摔壞了腦子,想不起自己家住何處了,呵呵?!?p> 大虎不解地扭轉腦袋,看向背上的我說:“你明明剛剛是從馬背上摔下來的!”
虎嫂立刻斥責自己的夫君:“這仙女殿下說她是從天而降,那就是從天而降,莫非神仙還能誆你不成?”
大虎一臉委屈地縮縮脖子,舔舔嘴唇,不敢再多言。
我本著和氣生財?shù)木瘢B忙修正自己方才所言:“虎嫂說得對,虎兄說得也沒錯,呵呵!我是先從天上掉下來,摔壞了腦子。方才又從馬背上掉下來,摔壞了仙根。因此現(xiàn)在既失了記憶,也失了仙法。”
兩大虎齊齊看向我,眼神里滿是同情。
我突然想起,曹彬方才說,宇文弘諾也進山了,而且馬上就會追到那山路口,忙問虎兄:“虎兄方才在那山路口,可曾見過一位眼睛細長、個子很高的好看男人?”
虎兄還沒開口,虎嫂先答話了:“細長眼睛男人?我洞里就有一個!”
聽聞虎嫂此言,我大喜過望,慌忙請求:“有勞虎嫂帶我進洞府一觀?!?p> 虎嫂極客氣地說:“怎敢勞仙女大駕?洞中污穢,我進去將他叼出即可?!?p> 我聽它用了一個“叼”字,不禁冒出一身冷汗,細思極恐,慌忙點頭。
虎嫂轉身回洞,很快叼了一個球出來。
那球遠觀破爛不堪,近聞惡臭撲鼻。
虎嫂行至我面前,虎頭一甩,球咕嚕咕嚕滾至我腳下。
我定睛一看,這哪里是球?分明是一顆人的頭顱。
頭顱早已被啃噬得血肉模糊,腦殼有幾處碎裂,腐肉綻出,上面深深淺淺的齒痕清晰無比。
看清楚后,我腹部痙攣驟起,險些吐了出來,好容易才費力忍住。
但待我仔細思量——宇文弘諾身手不在慕容暮秋之下,慕容暮秋都能獨自制服一只猛虎,宇文弘諾應該也不在話下。
退一萬步,即便宇文弘諾斗不過這虎,但現(xiàn)在離曹彬給我字條還不到一個時辰,宇文弘諾生得體長骨大,還不至于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之內,就被一只虎磋磨至此,而且肉也不應這么快就腐爛變質。
即便這顆頭顱若真是他,肉質也應還很新鮮才對。
我勉力擠出一個笑容,不失禮節(jié)地向虎嫂道謝,告訴它,此人雖眉眼肖似,但并非我所尋之人。
虎嫂如釋重負,長舒一口氣道:“所幸不是,前幾日我夫婦二虎已然將此人人身吞食,如若真為仙女重要之人,我二虎豈不罪哉?愧哉?”
正說著,山坡上踉踉蹌蹌奔來一人,身材頎長,衣衫襤褸,長發(fā)披散,血肉模糊。
我大吃一驚,來人如此肖似宇文弘諾,二虎也看到此人,急忙隨我奔至近處張望。
此人身上多處鮮血流淌,雙臂與一腿俱已折損,此時正被三只虎崽拼命追逐,虎崽們將之撲倒后啃噬一會,再將他放開,再撲倒……反復玩著抓住再放掉的游戲。
待那人奔至近前,我才放了心,此人臉部基本完好,身材雖與宇文弘諾肖似,但大眼高鼻,眼窩深陷,完全不似中原之人。
男子忽然瞥見我,目露驚愕,本似欲向我求救,但又發(fā)現(xiàn)我身旁兩只大虎,目露駭然,急忙改變逃脫方向。
我心生惻隱,不忍直視,對身旁虎兄說:“此人與我是舊識,可否給他一條生路?”
虎兄還未開口,一旁虎嫂答話:“這有何難?”
說完大吼一聲,縱身一躍,追逐那人的三只小虎崽就有兩只被它摁在爪下。
大眼高鼻男子見這大虎不傷他反而幫他,驚得止住腳步,望向我的眼神里滿是敬仰崇拜,他用不太熟練的中原官話問我:“這兩只大虎是你的?”
我趕緊搖搖頭,不知該如何答他,只說:“我只能做到讓它倆不傷害你,你趕緊逃命吧!”
男子說:“這山中虎狼甚多,逃出去很難,你可否讓那小虎崽將我隨身攜帶的一只牛皮口袋還給我?”
我對虎嫂一說,虎嫂立刻命令爪下的一只小虎崽,去取來那牛皮口袋,并威脅它說如果不取來就咬死它的小兄弟,下次見到它也不會放過。
小虎崽嚇得尿了一地,慌忙屁顛屁顛逃竄出去,不一會就叼來了那只牛皮口袋。
男子拿出牛皮口袋,從中取出一顆炮仗一樣的東西,對天鳴放,我不可思議地問他:“你這是在呼喚你的幫手?”
男子說:“對呀,我們來了幾個人,方才走散了,喚來他們我們才有可能走出這座山?!?p> 我心說不妙,急忙把這男子的打算告訴大虎夫婦,虎兄立馬馱上我,在男子的瞠目結舌的目送下,瞬間隱入山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