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墨與張晴子兩人一路飛奔,約莫一炷香時間,來到了一處廢棄莊園。
這園子外邊本是一片林海,也不知是何年起的火,現(xiàn)今依舊是一片焦地。
原本門庭已成了空地,大門連著門檻都被拆了去,兩邊的土墻凹凸不平,有一塊幾乎缺了一面。
十余名江湖中人帶刀負劍,見了兩人,俱是擋住去路。
方子墨神色從容,心知一場糾纏,后邊謝鼎等人馬上就能追上來,便也不急,帶著張晴子走入莊園,想換條路走。
這莊園里邊更是破敗,屋子不成屋子,只有一處處的殘墟。
在靠著南面的地方,是一片碑林,上面的刻字清晰可見,俱是周姓,林林總總四十余人。
兩人也不熟,不知此地事故,方子墨拿出水袋遞給張晴子。
“天氣倒是好,萬里無云,一片蔚藍?!?p> “只要過了宜陽,無憂谷就不遠了。也不知小楚到了何地,若是在來的路上,估計也快碰上了吧?”
方子墨點頭,朝著不遠處的空地看去,“實在不行的話,我擋住他們,你先走?!?p> “我不會丟下你的?!睆埱缱訉⑺鼇G還給他。
十余名江湖中人慢慢地擠入莊園,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
這個時候,謝鼎等人循跡而來,已到了荒廢莊園的外邊。
…………
宜陽城的城門里面,大早上就有人背著一只大包袱,推著一輛板車,上面堆滿了石塊,也不知他出城去做什么。
守城的士兵也不去管他,只是在過城門的時候,一匹快馬從城門外跑進來,為了避讓,板車翻了,上面的石塊都散落在地上。
這人原本彎著腰,回頭看了眼那匹橫沖直撞的快馬,直起了身子。
在一邊的大兵就感到一堵墻豎在了身前,忍不住退了一步。
這人轉過來對著兵丁說道:“抱歉,小人馬上收拾妥當?!?p> 地上的石塊看起來少說有十多斤重,大一些的怕是不下五六十斤。這人一手一塊,像撥土似的把石塊攏到一起。
大兵看城門前有一隊商客行來,就上前想把側倒了的板車扶正過來,好讓他盡快將石頭搬上去。哪里知道扶了一把,這板車紋絲不動……
這人見了,一搭手,板車就翻了起來,然后飛快地挑起石塊,只一會兒就推著車子出了城門。
他推車而走,越走越快,到最后平常人跑都不比他快。
走了約莫半日,在林中的小道上,遇到了一群江湖人,約有二十余人。
這批人放馬吃草,圍了兩個圈子,正在祭五臟廟。
“陳大哥,這個時候凌云劍仙還未到,說不定是在路上被人給圍住了?!?p> “早先洛陽清風門的人就出發(fā)了,不過就憑那幾位怕是攔不住。”
“這是去宜陽的必經(jīng)之路,除非他們多花半天功夫繞西巖山走。”
說話間,已有人發(fā)現(xiàn)了推車而來的人。
兩人上前攔了去路,問道:“你是何人,推一車石頭去哪里?”
他依舊彎著身子捏著車把子,嘴里說道:“小人自宜陽來,去永寧送石料,縣上盧氏大宅要修,念著能賣些價錢。”
攔路的江湖人不愿放行,只說道:“哪里來的回哪里去,今天這路走不得。”
“為何走不得?”
江湖人提起樸刀,惡狠狠地說:“你這漢子,多嘴多舌,再不走吃爺爺一刀!”
刀鋒就在眼前,他卻絲毫不看,直起了身子,抬頭從林縫間望了眼天色,圓日當頭,已是正午。
舉刀之人見他挺胸直身,宛如猛虎出柙,神龍?zhí)ь^,威勢平生僅見。又見這人頭發(fā)披散,絡腮大胡,相貌堂堂,尤其是一對眸子寒氣十足,雖然面容年輕,但神情沉靜而有力量,自信而無所顧忌,便知不妥,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他抖了抖肩,背著的大包袱滑落在手,丟在了車上。接著,他將推車右邊的車把子擰了一圈,然后徐徐地抽了出來。
這個過程,他一共退了三步,這根車把子足足有一丈三尺,完整地被他提在了手里,摘了頭上的黑布,銀亮的槍頭露了出來。他拿布從槍身上抹下來,原本臟兮兮的車把子頓時變得烏黑發(fā)亮,呈現(xiàn)出烏鐵特殊的質(zhì)感。
這桿槍委實太過巨大,不僅有兩人身長,槍桿更有他手腕這般粗壯。
這是一桿大槍,一桿叫人見了,便絕難忘記的大槍!
持樸刀的江湖人一步一步退后……
兩個圈子的人都站了起來,匆匆忙忙地拿出兵器。帶頭的“陳大哥”使一根長鐵拐,是洛陽拐子門的二師父,江湖日久,走了出來說道:“在下拐子門陳量,當面可是‘破釜沉舟霸王槍’的楚客行?”
這人卻不回話,只拖槍而走,徐徐向前。
陳量再無疑問,高聲對周圍兄弟喝道:“大伙小心,楚客行向來說話不拿槍,拿槍不說話。”
楚客行猛地跨步,對著陳量端槍一刺,陳量并不接招,直往后退。身邊一個兄弟不知厲害,舉刀砍下去,被長槍一記滑桿子,刀脫手飛了出去,槍勢一刻不停地掃到他的身上,就見他慘叫一聲,像個破布袋子摔了出去,落地已經(jīng)氣絕身死。
這桿大槍一經(jīng)舞動,就如一條肆無忌憚的長龍,卷起呼嘯的厲風,刺誰誰死,挑誰誰亡,槍下無一合之敵。
對方二十余人轉眼間就死得只剩下陳量,被逼在槍勢之下,拿長鐵拐擋了一記,大槍不轉不搖,好似根本就沒有碰著,渾然無礙,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身子。
槍頭拔出,被楚客行單手持著甩了半圈,血水在地上畫了一道規(guī)整的半圓。
他轉身向推車走去,打開了包袱,拿出一頂范陽氈笠,戴在了頭頂,又拿出一件衣服,和一雙快靴。
黑色的春秋俠士服,換下身上的短襖,袖口緊束,縛上發(fā)亮的老牛皮腰帶,扎了腰身,便將他高大健壯的身材更襯托得虎虎生威。再把草鞋踢了,換上了白底黑面的快靴,已然是一副江湖豪客的打扮。
心知距離方子墨不遠,楚客行便無意喬裝,挑了這些人留下的一匹健馬,疾馳而去。
江湖行路,二、三流的江湖客是用眼看,一流的高手是用耳聽。他一路在馬背上運足耳力,約行兩里地,聽到了前方密林深處隱隱約約散開的打斗聲。
穿進密林,就見到了一座荒棄的莊園,破墻洞里滿是來回飛躍的身影。
馬不停,被雙足夾了馬腹,吃痛之下撞進了殘破的墻,槍影抖出,三名不及防備的江湖人就被挑飛了出去。
在場之人被他聲勢所奪,一時間都停了手。圍著方子墨與張晴子的謝鼎喊道:“是楚客行,老鬼,我倆攔住他?!?p> 楚客行未停下馬,繞場而奔,又挑飛了兩名自洛陽趕來的江湖人,對張晴子說道:“上馬!”
一時間場面緊張,原來張晴子前面被眾人圍住,吃了林老鬼一刀,砍在腿上,已是行動不便。方子墨為了護她,內(nèi)力耗費頗巨,有謝鼎,林老鬼,野狐子三人聯(lián)手,他已無勝出機會,找了空隙殺了兩名江湖漢子,就陷入在包圍里,勉強抵擋。
楚客行一到,謝鼎與林老鬼上去,攔住了他,也擋住了張晴子。
曾經(jīng)在長安都是熟人,楚客行自是不必客氣,槍影像黑龍似地卷將過去,滑桿子抖開了謝鼎,卻被林老鬼緊跟著一刀阻了槍勢。
他轉馬繞走,兩條身影便在馬的兩邊飛奔躍走,或進或退,糾纏不休。另一邊野狐子與謝鼎兩名手下,還有洛陽來的六名江湖漢子,擋住了方子墨的長劍。野狐子一柄拂塵揮舞得水潑不入,若是往常,方子墨十招之內(nèi)就能將之斃于劍下,可當下要護住張晴子,且內(nèi)息不足,竟與幾人斗得難解難分。
楚客行看局面對方子墨與張晴子不利,就帶著謝鼎與林老鬼兩人,繞了過去,飛身下馬,回身挺槍抖出無數(shù)槍影,嘴里喝道:“嫂嫂,你先走!”
張晴子見馬跑來,又使了那一招追光斷影中的招式,雖身子不能跟上,但劍光犀利卻讓身邊的人為之一退。她趁機翻身上馬,脫離了戰(zhàn)圈,一邊策馬而去,一邊回頭高喊:“小楚,把你方大哥給我安全帶出來!”
楚客行下馬后,威勢一漲,他拿槍歷來不喜多話,前面兩次開口都只為讓張晴子安然離去……這時又厲聲喝道:“今日擋我者死!”
他這一桿大槍最擅群斗,無懼人多。先后拜師多位名家,后到長安遇上方子墨,幾人組建了信義盟,一邊替人轉運物件,一邊研習槍法,到定風波劍會,已是將所學槍法融會貫通??纱虊ι巷w蠅而不破墻面,兩人合抱的老槐樹,一桿子就能掃斷。
謝鼎以一手當涂劍法號稱長安劍王,也只能在槍勢之外糾纏,入不得槍圈半步。血肉屠夫林老鬼刀法實際管用,殺招不顯,一顯就是血肉紛飛,之前張晴子便是一招不慎被砍傷了腿。這個時候也不拼命,只拿住了守勢,不讓大槍滑開護身刀。
拿不下這兩人,楚客行并不戀戰(zhàn),長槍本就是一往無前的兵器,任由謝鼎與林老鬼在槍勢之外伺機而動,只拿了槍逼開兩人,轉身來到方子墨邊上,連出三槍,挑飛了三名洛陽來的江湖漢子。
他這一手挑槍式乃定風波劍會后在江湖流浪時所創(chuàng),已至大成,自號“單手挑天下”。雖不及楚霸王的單手十八挑前無古人,后無來者。但當今武林,睥睨縱橫,亦是少有人敵。
那邊原本抵擋方子墨長劍的野狐子見他這般威勢,連長安劍王與血肉屠夫都近不得身,有心要接他一擊大槍,便躍身迎來,說道:“莫要猖狂,貧道來會一會你!”
楚客行不與他言語,槍身抖動,滑桿子四五下,抖開拂塵,勁道直入野狐子體內(nèi),這道人十分狼狽地滾地翻了出去,作勢了一會兒也沒有爬起來。
謝鼎眼看楚客行就要對付自己的兩名手下,再顧不得,運足了全身內(nèi)勁,挺劍連切槍身,打得火星四射。楚客行反手就是一招挑槍式,挑得謝鼎手中長劍悲鳴不已,雖拿捏著長劍未被挑飛,但整個身子歪斜地退了出去,面色泛紅,已是身受內(nèi)傷。
不過,楚客行也不好受,內(nèi)勁相擊,氣血翻涌,槍勢走盡,被看準時機的林老鬼側邊突入,在腰身上砍了一刀,肋下血流如注。
驚覺受傷,楚客行咬牙不退,在林老鬼飄身而撤的瞬間,回槍擰身,槍尾桿兒旋轉著追了過去,捅在林老鬼胸前,打他飛跌到了碑林中,撞碎了幾塊石碑。
他一刻不停,好似根本就未曾受傷,大步而前,端槍就刺,連殺圍著方子墨的幾名江湖漢子……最后一名謝鼎手下見勢不妙轉身就逃,被方子墨凌空一劍,送去了地府。
“小楚,威風不減當年?!狈阶幽樟藙Γ⑿χf。
楚客行自懷里拿了一瓶止血散,倒在傷口上,也不包扎,對他說道:“對付這幾個就受了傷,惹哥哥笑話了?!?p> “咱們兄弟多年不見,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先離開這里?!?p> “天黑前趕到無憂谷,大家一起喝個痛快!”
兩人說話間就走出了莊園,方子墨內(nèi)力不如平時充沛,沒有聽清,但楚客行卻是聽到了一陣風聲從身后追了過來,連忙回身,一槍刺了出去。
槍尖猛遭大力,從來一往無前的楚客行,居然被逼著退了一步。
方要細看,身邊方子墨已經(jīng)開口,神色從容地說道:“原來是南海懸佛駕臨,大師一別多年,近來功力大漲,可是來與方某一分高下?”
九難仰天大笑,壓制不住的興奮從雙眼中噴射而出,說道:“方子墨,我這七年念念不忘,做夢都在和你比劍,今天終于能再比過,和尚我心里實在是高興!楚客行,你要打可以,等我先和方子墨比完劍,你想怎么打都行!”
他說著,忽然發(fā)現(xiàn)方子墨氣機貧弱,不由得皺眉問道:“你需要多久才能恢復內(nèi)力?”
方子墨估算了一下,平靜地說道:“約莫一個時辰?!?p> 九難又認真地問:“精神可好?”
方子墨笑了笑,從容說道:“一個時辰就夠了?!?p> 九難這才哈哈哈地笑了起來,說道:“好、好,我等你一個時辰。來,入里邊打坐?!?p> 楚客行看著方子墨,方子墨對他說道:“既是公平比劍,小楚你就在邊上觀戰(zhàn)吧?!?p> “好?!背托蟹判牟幌拢瑔柧烹y,“輸贏如何?”
九難已走進了莊園,根本不擔心方子墨離去,一來方子墨不是言而無信之輩,二來他心里念著七年前的定風波劍會,當時打了個平手,這七年來心心念念要分出高低,剛才方子墨見了他就說出他心中所想,定是也有和他一樣的念頭。
“和尚我今天不會輸?sh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