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過往的經(jīng)驗,這股洶涌而出的煩躁情緒產(chǎn)生的后遺癥會持續(xù)很長一段時間——胸腔里刺痛的抓撓感,讓我懷疑心臟里冒出的無名火苗實際上是一些發(fā)了霉的硬茬毛發(fā),連帶著讓我想把自己的頭發(fā)都薅下來。如果這會好巧不巧身邊有人一直在發(fā)出聲音的話,我就會想著把對方頭發(fā)也一并薅下來然后塞進他的嘴里。
人在極端情緒下是會有一些奇怪念頭產(chǎn)生。
比如現(xiàn)在沈慕容進入某個房間翻箱倒柜不知道在搜尋什么,但抽屜和柜門不斷拉開關(guān)閉再加上翻找物品的窸窸窣窣讓我更加平靜不下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
我又深呼了一口氣。
我又……算了我真的是壓不住,怒氣沖沖地跑到房間門口:“哥你在干什么!這么吵!”
房門開著——房門要是關(guān)上可能就不會傳出聲音了。在我眼里仿佛是在上房揭瓦實際上只是在踮腳去夠柜子上方的沈慕容愣了一下,隨即把夠到的小盒子拿了下來,轉(zhuǎn)過身對我笑笑:“我總是亂放東西,每次想找都得翻一陣……好在是終于找到了?!?p> 事實上我并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當他回過頭來的時候,我心頭的無名火就消了大半,一個笑臉更是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把剩下一點賊心不死的火苗給撲滅了。我突然理解了多年前盛行的一個在我看來有點歪的觀點,說是找對象一定要找一個好看的,即使想吵架,看看對方的臉也就消氣了,吵不起來。
當然這個觀點從現(xiàn)在來看還是歪的。普通人的好看并不能好看到他可以無限造作;倘若真的好看到這種程度,那他大可以出道——就像沈慕容一樣。
在我剛剛感慨情緒終于平復(fù)下來的時候,沈慕容把手里的盒子遞給我。
“去年代言的時候商家給的,我沒用幾次,還算嶄新。你不介意的話就先用著?!?p> “我當然不介意……但是,”我接過盒子,瞄了一眼,似乎是去年某手機大廠出的新款,價格不菲,“無功不受祿啊哥,都不容易,你還是折個價給我吧?!?p> 說完我自個兒都覺得這話滑稽。興許是沈慕容跟小說里寫的一線頂流霸道總裁太不像了,沒有動不動就冷眼看人,也沒端著一副“爾等平民也敢造次”的架勢;身邊沒有八十個傭人伺候,聽宋阿姨的意思好像也就有一個做飯阿姨,這兩天請假也沒有人替補;普通CEO連早飯煎蛋都是自己做,著實更像身邊一個質(zhì)樸又好看的鄰家哥哥,實在沒法讓我時刻意識到我們之間存在著巨大的階級差異。我只會下意識覺得這就像朋友之間幫個忙,該領(lǐng)心意領(lǐng)心意,但該給錢還是得給錢。
沈慕容明顯有些詫異,可能自己也沒想到眼前的小姑娘這么耿直,哭笑不得:“你既然都叫了哥哥,就不用這么生分了?!?p> “親兄弟也得明算賬啊……”我小聲說道。
我當然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匪夷所思了,但總還是覺得不能平白要人東西。
沈慕容又一次挑了挑眉:“這么說,我這個哥哥,你還是認的?”
我點點頭。
“那這個。”他拍了拍手機盒,“就當是哥哥送給你喬遷新居的賀禮?!?p> 我一時語塞。
說是哥哥挑不出毛病,我自個兒剛承認的;說喬遷新居也沒錯,我白紙黑字打了合同簽了名兒的;說賀禮更沒得反駁,人家送什么是人家的意愿;甚至連一句“禮物太貴重了不能收”都站不住。
我不僅在形象上輸給了沈慕容——這不是廢話么——現(xiàn)在,在我自個兒的邏輯鏈里,我都盤不過他。
賀涵有時會抨擊我這種奇特的思路,在她眼里我這就是“酸腐文人的故作清高”。她一向貫徹“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精神且毫不動搖,如果有一天你拋灑人民幣而她無動于衷,肯定不是因為她良心發(fā)現(xiàn),大概率是隔壁還有人在拋灑金條,她得騰出手來獲取最大收益。
嗯……賀涵?
我的大腦在這時像被一道光束貫穿而過。不得不說,漫畫里的表現(xiàn)手法確實是取自現(xiàn)實。我一直沉浸在喪失過往回憶的悲痛中——確切來說,是在這種悲痛和被沈慕容美色擊中的心動之間左右橫跳,完全忘記了大概已經(jīng)把我手機打爆了的賀涵——哦,說不定上一部手機就是因為她的信息轟炸不堪重負從而選擇了自我了結(jié)。
我沒有再跟沈慕容客氣,抓起手機沖到客廳就開始插卡。
隨著一陣應(yīng)該是令人愉快但我聽著像索命曲的開機鈴聲響過之后,不出所料的,這部只在沈慕容手中溫和從容度過了短短一段時間的手機,在剛剛重新蘇醒過來的這一刻,就經(jīng)歷了慘無人道——慘無AI道的訊息沖擊;機身在桌子上瑟瑟發(fā)抖地震個不停,像是一朵嬌生慣養(yǎng)的溫室養(yǎng)殖鮮花從冬眠中蘇醒過來的時候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是被連根拔起直接扔進了沙漠酷曬,與此同時狂暴的風(fēng)沙撲面而來,獰笑著將它蹂躪成一株標本……
“它……它是不是要炸了?”隨后趕來的沈慕容嘴唇都有點發(fā)白。
我當機立斷地決定把手機調(diào)成靜音,剛拿到手上,好巧不巧,賀涵又一個電話打進來——我覺得她是一直鍥而不舍毫不停息地往里打的。我手一哆嗦,摁在了接聽上。
“齊一冉你他媽是跟沈慕容睡了嗎?!”
空曠開闊的客廳里像是平地炸起了一個雷,四面的墻都有著嗡嗡回響。
我迅速掛斷了電話。
沈慕容當然是聽見了;事實上,我有充足的理由懷疑,剛剛賀涵的咆哮,連小區(qū)的保安都聽得到。
“打錯了?!蔽覉远ǘ蝗葜靡傻乜粗蚰饺?。
“可是……”
“就是打錯了。”我摁下沈慕容想要反駁的任何念頭。
沈慕容頓了頓,忽然笑起來:“好。”
作為一個演員,他當然有著千百種表情;但剛剛那一笑溫和又真誠,把高度警覺瀕臨炸毛的我再次輕柔撫平。
“我去熟悉一下流程?!彼噶酥缸约旱墓ぷ魇遥澳阆茸鲎约旱氖?,到時間我喊你?!?p>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沈慕容的臉似乎微微紅了起來。
待他關(guān)門后,我拿起手機,回了房間。
本酸腐文人這就去把賀涵大卸八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