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鉆心的疼痛！
小六子覺得自己的腿都快要走斷了。
他是一個苦命人。
三年前家鄉(xiāng)鬧了疫病，小六子一家五口人最終只有他自己逃了出來。
為了逃離那人間地獄，小六子連自己父母兄弟的尸骸都沒來得及收拾。
一邊哭，一邊踏上了漫無目的的流浪生涯。
小六子離開家鄉(xiāng)時才十一歲，年幼懵懂的他憑借著運氣和信念。
在無法捉摸的旅途中，仿佛一只飄搖的小鬼，艱難的活下去。
“好大的城啊！”
已然餓了三天的小六子抿了抿蒼白的嘴唇，無精打采的看著眼前巍峨的城池和川流不息的人群。
“終于能吃上飯了！”
心中雖然激動萬分，但是身體已經沒有多余氣力去表達心情的小六子，只能咬咬牙，艱難的向著城中走去。
進入城中，小六子迫切的搜尋著。
依照他三年來流浪的經驗，這種大城，必然能夠找到吃的！
“這家酒樓太大了，別在這轉悠！”
小六子咽了口口水，瞥了眼身旁那座人聲鼎沸的大酒樓，
經驗告訴他，這種大酒樓自己是混不到吃的。
不僅如此，若是待久了，影響了他家的生意。怕是掌柜的還會讓小二痛揍自己一頓！
“這城里沒有小一些的酒樓嗎？”
餓極了的小六子覺著自己的肚子已經快要收縮成一團爛肉，身體里的內臟無時無刻不在抽搐！
“餓！餓！我好餓！”
眼睛中仿佛閃爍綠光，小六子此時如同餓鬼一般！
腦海中僅有的理智在提醒著他：“別做傻事，不能去搶！不然會被打死的！”
熱熱鬧鬧的街道上，小六子格格不入。
他和周圍的人群如同兩個世界。
一個陽間！
一個煉獄！
“我撐不住了！我要吃東西！”
又走了一段路，小六子早已經忘掉腿上的疼痛，腦海中僅剩的理智在模糊。
尤其當他看到，周圍有拿著小吃的人來來往往走過。
那份香氣，如同錐子一般，在他的鼻尖，狠狠的撕裂著他的嗅覺！
“我撐不住了！”
小六子模模糊糊的走著，腦海中仿佛想起了三年前從家鄉(xiāng)逃出的那一天！
“孩子，好好…活…著！”
面如枯柴的爹爹想要伸手摸摸六子的臉，但是怕傳染了小六子，趕緊縮了縮。
可那一縮，卻是天人永隔！
“爹，我撐不住了！”
如同行尸一般的小六子恍恍惚惚的前行，眼前的世界仿佛在旋轉。
他想哭，但是連流眼淚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過似是真有神明冥冥中護佑了他。
轉過一個路口，小六子找到了一家人并不是很多的小酒樓。
或者說是有點冷清的小客棧。
客棧中，此時只坐著一個中年人，正在吃面。
“爹，我活不下去了！”
小六子無比渴求的望著那碗面，嘴角的口水似乎不受控制的流淌下來。
他喃喃低語，“等這人吃完，我進去偷吃了那碗剩面！”
“可是偷吃了面，我肯定也會被掌柜的打死！”
“爹爹！”
“保佑我！只求我被打死之前，能多吃兩口面！”
“孩兒不想做個餓死鬼！”
時間仿佛很漫長，又仿佛是一瞬。
小六子完全鬧不清楚這等待的時間，自己是怎么熬過去的。
等他反應過來時，那中年人已經走去柜臺付賬。
酒樓中另一頭，一個不大的身影正拿著抹布走向那張桌子！
“爹！保佑我！保佑孩兒！”
已經失去了最后理智的小六子，將全身的力氣都擠到雙腿之上。
仿佛兔子一般猛地一蹬，三兩步已經從酒樓外竄到了那張擺著面碗的桌子旁！
“吃...吃...”
“誒？你誰啊？干嘛的？”
不遠處的身影仿佛被小六子嚇了一跳，聲音都有些變形！
小六子哪管那些，他的眼中只有面碗！
他知道這應該是自己的最后一頓了！
吃完這頓，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扭送官府，關押餓死吧！
小六子顫抖著雙手抱起桌上的面碗，也不管旁人的呼喊。
嘴靠在碗上，咕咕嚕嚕的將面湯連著碎面，還有零星的肉末，一股腦往肚子里灌。
一邊嗚咽著，一邊大口大口的吞咽，在他有限的神志中最后一個念頭就是：
真香??！
不過還沒吃幾口，小六子只覺得眼見一黑，暈了過去。
當小六子再次醒來的時候，發(fā)現自己躺在一張有些破舊的小床上。
“我這是，在哪？”
糊里糊涂的小六子側頭看了看四周。
小六子所在的房間并不大，屋內的墻上有些斑駁，顯然是間有年頭的老房子。
屋內東西不多，擺列的也很簡潔。
床榻旁的墻壁上，掛著一幅山水畫。
山水畫花花綠綠的，小六子沒有太多理會。
他看不懂其中有什么奧妙，只是潛意識的覺著，這畫似乎很貴！
他也在一些大酒樓外張望過，大酒樓里面都有掛著類似的山水畫。
山水畫下方，擺著一張矮木桌和一把太師椅。
矮木桌上，還放著一盆綠油油，但是小六子并不認識的盆景。
房間內打掃的很干凈，不遠處一張圓桌上擺著一套白瓷茶具，亦是擦拭的干干凈凈。
空氣中似乎還有一種奇特的香味，小六子聞了之后，覺得暈乎乎的腦袋，都清醒了一些。
沒看出什么別的端倪，小六子不清楚自己究竟來到了哪里，一時間愣愣的趟在床上，不知如何是好。
“這是到了仙界了？”
小六子想到了以前一個老乞丐給自己說過神仙妖怪的故事。
“吱呀！”
房間的門突然打開，將正想入非非的小六子，嚇得打了個激靈。
小六子轉頭看向門口。
“呀，你醒了？”
來人個頭不高，看著和小六子年齡似乎相差不大。
“你？你是誰？這是哪？”
小六子心中一慌，嚇得趕忙從床上翻身下來。
可沒想到身體內根本沒多少力氣，手沒撐住，直接從床上歪了下來。
“誒？”
進來的少年原本笑吟吟的臉上僵了一下，眼見小六子快歪倒床下，趕忙跑過去扶住小六子歪倒的身子。
小六子只覺著身邊似乎刮了一陣風，然后自己倒下的身子就停止了傾斜。
“你說你，身上沒勁干嘛下這么快？要不是我進來了，你可就慘了！”
少年促狹的笑了笑。
在小六子的眼中，少年的笑容卻是那樣的溫暖。
“我，我這是在哪？”
小六子有些慌張的問道。
這樣的情形他從來沒遇到過，也根本無法想象。
“這是我家客棧的客房！”
少年將小六子扶正，讓小六子靠在床頭，笑道，“你之前跑到我家客棧里，端著客人吃剩的面湯就喝?！?p> “我正想攔著你呢，沒想到你喝了幾口突然昏了過去。”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碰瓷呢！”
“我爹爹說你是幾天沒吃飯了，讓我給你喂了一些糖水，然后就把你背到這休息了?！?p> “你都睡了很久了！”
小六子聽完少年的話，心仿佛重重的墜了下去！
“完了，被人抓住了！”
“這可如何是好！”
小六子嘴唇微抖，不知道該說什么。
少年看著小六子局促的樣子，微微一笑，說道，“我叫古一戟，你叫什么？”
“小...小六子...”
小六子唯唯諾諾的回答，他的腦海此時一片空白。
少年皺了下眉毛，“沒姓嗎？”
小六子沉默，半晌小聲回答道，“有，有，姓...姓何?！?p> 說完，眼淚簌簌的往下流。
三年間，從來沒人問過自己姓什么，時間久的連小六子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
少年被小六子的樣子嚇的不安起來，趕忙說道，“你別哭??！別哭！不然別人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么事情呢！”
可沒成想，小六子聽了古一戟的安慰，眼淚流的更快了！
“誒？我去...“
古一戟少年心性，看著小六子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哭的跟自家弟弟被爹打屁股一般，登時慌了神。
“爹！爹！那人醒了，不過哭的跟老六被打屁股一樣！你快來??！”
慌慌張張的古一戟大叫著轉身離開了房間，似是有洪水猛獸在房間內一般。
古一戟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過了一會，門外傳來了兩個輕重不同的腳步聲。
小六子望向門口，古一戟和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醒了小哥?！?p> 中年男人看著小六子，笑了一下，隨即卻苦著臉，右手捂著胸口，重重的咳了幾聲。
好一會緩過勁，中年男人才略顯抱歉的笑道，“抱歉，老毛病了?？煞裰佬「缧彰?？哪里人？”
“我叫，我叫何小六，是長武城磷縣人。”
小六子看著眼前被古一戟扶著坐下，還不時咳嗽一聲的中年人，有些納悶，有些好奇，也有些畏懼。
“咳...咳...”
中年人連續(xù)咳了幾聲，眉目間病態(tài)的疲勞浮現在臉上。
“磷縣人？看你年紀輕輕，咳...想必是三年前磷縣疫病時活下來的吧。”
小六子點點頭，咬了下嘴唇，強迫自己的眼淚沒再次流下來。
“也是個苦命人！”
中年人眼神中的憐憫一閃即逝，略微沉吟了一下，問道，“你可還有家人在世？”
小六子低下頭，搖了搖沒說話。
中年人見狀點點頭，嘆道，“世道艱辛！”
隨著中年人的嘆息，房間中安靜了下來。
中年人看著小六子仿佛鵪鶉一般的樣子，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道，“既然你沒有家人在世，想來也是無依無靠。”
“既然如此，我店里還缺一個打雜跑腿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留下來？”
小六子聞言猛地抬頭，那雙惴惴不安的眼神中，突然迸發(fā)出強烈的，帶有一種名為希冀的目光，直愣愣的盯著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