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學習委員的孤獨

　　　　多年以后，面對行刑隊，安云君將會回想起李素希任命他做學習委員的那個遙遠的上午。那時的班級里面還滿滿當當?shù)刈艂€同學，他們當中有些人會成為戰(zhàn)士，有些人會投身科研，但是絕大部分人都將在自己的人生中碌碌無為，并且在沉默中迎來終結(jié)。

　　那時候班級新生伊始，很多班委都沒有選定，唯有學習委員被提上日程?！澳銈冃枰M成學習小組?！卑嘀魅卫钏叵Ｕf道，他的手指敲擊在講臺上，帶來富有魔力的節(jié)奏。

　　他提議，是否有人愿意自告奮勇，為班級的建設(shè)而做出努力。在六班的所有人看來，安云君是其中最有勇氣與責任的一個，他孤身一人站起，帶著草創(chuàng)世界的熱情與魅力。

　　于是他被所有人命名為學習委員，盡管不久之后，絕大部分人已經(jīng)開始懷疑，當初的自己是否收到某種可怕魔力的影響，在沉悶困倦的課間，做出了不理智的決定。

　　但是其中最為后悔的是陸秋詞，一個不知道自己招惹了魔王的傻大個。那時候他剛剛沉浸于作弄了安云君的喜悅之中，恍若未覺一個可悲的詛咒已經(jīng)埋進他的腸胃，并且將困擾他一整個上午。

　　那是一種奇特的病癥，最開始的感覺與饑餓并無差別，于是他試圖用零食充饑。但是那種病癥很快開始發(fā)作，并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全身，可怕的饑饉從每一個細胞內(nèi)部傳來，仿佛是火焰燃燒。

　　他沖出教室，在羞恥與饑餓下進入食堂，大肆咀嚼著夾生的飯菜。每吃進一口，他就會想到，這是萵苣，這是芹菜，這是蛋白蟲餅，直到語言失去了實際的意義，只剩下可怕的無意義的寂靜。

　　而當那股饑餓消退，陸秋詞才陡然意識到自己身處的荒誕，蔬菜的殘根掛在他的衣領(lǐng)之上，肉食的汁水順著他的嘴角流淌。他饑餓地吞咽食物，但是又被食物的殘渣淹沒。

　　校醫(yī)認出，這種奇特的饑荒來自于古老年代的記載，那是修行者進階時缺少靈力的表現(xiàn)。于是他開出一具簡單的藥方：蛋白、脂肪與維生素。

　　陸秋詞永遠也不會知道，在接下來的幾年當中，他從安云君身上感受到的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與青睞，不僅僅出自同甘共苦的友情，也絕非子虛烏有的基情，而是帶著深深的悔恨與同情交織形成的那種補償。

　　也是在同一天，安云君感受到一種截然不同的孤獨，那是一種權(quán)力的孤獨。每個人都在考慮著和誰組成學習小組，一種奇怪的懷疑的論調(diào)開始在人群之中滋生。

　　每個人都在警惕地看向自己的四周，仿佛一只只蜘蛛，等待著別人闖進自己編織的囚籠。

　　在每一句問候背后都暗藏著另外一句詰問，每一次握手之后都代表著一個交易的達成。

　　結(jié)盟與背叛成為又一場席卷班級的颶風，而安云君則端坐在仲裁的最終階段，既高高在上，又遠遠游離。

　　李天闊率先向他拋出橄欖枝，那個已經(jīng)成為班長的男孩，因為自己剛剛得到的權(quán)力而感到欣喜，他莊重地提出邀請，試圖結(jié)下牢不可破的盟約。但是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得到的權(quán)力是如此的脆弱，以至于不久之后，將無人再記起這個班長。

　　安云君再次拒絕了李天闊。那時候文學課的老師還未進入教室，而陸秋詞正在屈辱地接受校醫(yī)檢查。

　　“這是一場有益于彼此的結(jié)盟，你的加入將鞏固我的地位，我的幫助也將延伸你的權(quán)力?！崩钐扉煹脑捳Z不容拒絕，但是安云君有著某種奇怪的堅持，那是在班委選舉前曾被廣泛認同的觀點：只有排除了個人利益，才能做出公正的裁決。

　　關(guān)于學習小組的爭論一共持續(xù)了5個小時又30分鐘。那是所有19個人所面對的第一場戰(zhàn)爭，不是最激烈的一場，不是最慘烈的一場，只是所有戰(zhàn)爭中的第一場，決定一切的開始，而不是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凡戰(zhàn)爭，有勝利者，也有失敗者。

　　第一個失敗者叫做陸秋詞，關(guān)于他闖進食堂后廚的傳聞將會在這個學院當中世代流傳，最后演變出來的版本將與現(xiàn)實大相徑庭，它將涉及一個從生命禁區(qū)中走出的異度存在，一群被生食的修行者的鬼魂，一場有關(guān)愛與背叛的古希臘式悲劇，以及一堆卷心菜。他正被強烈的羞恥感包裹，拒絕加入到任何一個正在嘲笑他的團體。

　　第二個失敗者叫做曹琦，她在過去七八章里面沒有再次出現(xiàn)，因為她的存在很難被所有人感知。當其他人紛紛組成小組，只剩下她一人還默默坐在角落，無人可以走進她那個被深深封鎖的內(nèi)心，而且也無人對此關(guān)心。

　　第三個失敗者叫做頌堪汶，或許還有人記得，他就是那個在昨天修行課上搶先回答問題的瘦小男孩，他當然愿意加入到任何一個學習小組中去，只要有人愿意來接納他。

　　但是有時候孩子們的殘忍與盲從超乎想象，頌堪汶因為自己的膚色而受到排擠。他的故事將和“咖啡”這個詞牢牢相關(guān)，在靈能復蘇的時代，這不是一個禮貌的詞語。

　　第四個失敗者叫做莫凜，那個短發(fā)的女孩，在遇到任自原的霸凌時愿意伸出援手。但是她高傲而冷淡，像是一把尖刀，或是一座雪山，將自己最具鋒芒的一面朝向外界。甚至可以說，她看上去太過于高攀不起，所以沒有人有膽量來邀請她一起學習。

　　這是班級里僅剩的四個失敗者，再加上安云君，組成了六班的第五個學習小組。

　　陸秋詞建議叫做：布恩迪亞家族；曹琦表示棄權(quán)；頌堪汶太過激動以至于表示同意；莫凜不屑一顧；安云君堅決反對。

　　所以最后大家決定僅僅讓它成為一個普通的學習小組就好了。

　　但是沒有人預料到，這五個人的關(guān)系將由此持續(xù)55年再加上一個完整的時代，直到終末將他們的名字從世人記憶中根除，所有的一切自永遠至永遠不會再重復。

　　不過在此之前，還是讓我們繼續(xù)回到此時此刻，JM市靈能學院開學的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