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王朝

　　楓華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無名指的疤痕。二十六樓的風(fēng)卷著細雨撲在玻璃上，將對面大廈的霓虹燈牌暈染成模糊的光團。他低頭看向檀木辦公桌上泛黃的拍立得——照片里穿米色連衣裙的少女踮腳去夠圖書館頂層的《百年孤獨》，馬尾辮上的庫洛牌發(fā)繩在陽光下泛著微光。

　　“沐總，并購案的文件…“秘書的聲音被厚重的紅木門隔絕。楓華輕輕合上相框，金屬鎖扣發(fā)出“咔嗒“輕響，像極了二十年前教室后門被風(fēng)吹動的聲響。

　　食指關(guān)節(jié)突然傳來刺痛，他低頭看著被煙灰燙傷的舊疤。這是沐雨晴葬禮那天留下的，當(dāng)時他攥著未燃盡的香煙在雨里走了整夜，直到火星灼穿皮膚。手機屏幕亮起，日歷提醒閃爍著“忌日“兩個字，把2023年6月10日染成暗紅色。

　　揉眼的瞬間，睫毛上的雨珠突然變得滾燙。

　　再睜開眼時，空調(diào)的嗡鳴變成了老式吊扇的吱呀聲。楓華踉蹌著扶住油膩的網(wǎng)吧隔板，手肘碰翻了半罐可樂。褐色液體在鍵盤上蜿蜒成河，倒映出藍白校服的衣角——那件他曾在畢業(yè)照上故意扯松領(lǐng)口的校服。

　　“同學(xué)，包夜加五塊送泡面。“網(wǎng)管嚼著檳榔探過頭來，左耳三枚銀釘在日光燈下晃眼。楓華的太陽穴突地抽痛，這分明是七年后在墨爾本機場幫他托運骨灰盒的貨運代理。

　　他顫抖著摸向褲袋，諾基亞1200的棱角硌得掌心發(fā)疼。手機屏幕上顯示著2013年6月10日17:23，鎖屏壁紙是海賊王的通緝令，這是沐雨晴生前最討厭的動畫。

　　“借過！“清脆的女聲刺穿耳鳴。

　　楓華猛然轉(zhuǎn)身，撞翻了鄰座的奶茶。珍珠滾落腳邊的瞬間，他看見米色裙擺掃過開裂的皮沙發(fā)，少女胸前的七中?；赵诘跎汝幱袄锖雒骱霭怠Ｋ龔澭鼡焓吧⒙涞恼n本時，馬尾辮上的庫洛牌發(fā)繩閃過虹光。

　　“對、對不起…“楓華的喉嚨像被砂紙磨過。他蹲下身去撿《挪威的森林》，扉頁借閱卡上的“沐雨晴“三個字正在滲墨，字跡與離婚協(xié)議書上的簽名逐漸重疊。

　　少女突然按住書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玻璃窗外的暴雨恰在此時傾盆而下，雷聲碾碎了網(wǎng)吧的嘈雜。楓華盯著她虎口處的繭子——那是常年握畫筆留下的痕跡，在2020年的病危通知書上，這個位置還印著青紫色的針孔。

　　“你后頸…“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卻在即將觸到淡青色胎記時被拍開。沐雨晴警惕后退的模樣與ICU最后那夜重合，當(dāng)時她也是這樣躲開呼吸面罩。

　　“變態(tài)！“課本砸在胸口的聲音驚動了吊扇，陳舊的三葉扇片開始劇烈搖晃。楓華在四散的作業(yè)紙中捕捉到半張數(shù)學(xué)試卷，鮮紅的“137分“刺痛瞳孔——這是沐雨晴高考數(shù)學(xué)的分數(shù)，他曾在骨灰盒里發(fā)現(xiàn)這張被淚水泡皺的試卷。

　　“等一下！“他沖進雨幕時踩碎了眼鏡，七百度的視野里只剩下那抹米色身影。柏油馬路在暴雨中蒸騰起霧氣，沐雨晴帆布鞋濺起的水花化作細碎光點，恍若當(dāng)年火葬場外紛揚的紙灰。

　　便利店屋檐下，沐雨晴轉(zhuǎn)身將書包護在胸前。雨簾在她身后織成白色紗帳，將街道切割成模糊的色塊。楓華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左手的疤痕在閃電中泛著血紅。

　　“明天不要去機場?！八鴼饷鎏茨竞欣锏陌l(fā)繩，“這個…還給你?！?p>　　沐雨晴瞳孔驟縮。她后退時撞翻了關(guān)東煮的廣告牌，蘿卜湯的香氣混著雨腥味撲面而來。楓華這才看清她懷里抱著的《百年孤獨》，書頁間露出半截墨爾本大學(xué)的宣傳冊。

　　“你也是重生者？“她突然用三十歲的口吻問道，指尖劃過楓華掌心的疤痕，“這道傷口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三小時后的解剖課上?！?p>　　驚雷劈開云層時，便利店玻璃應(yīng)聲炸裂。沐雨晴的驚呼被吞沒在狂風(fēng)里，楓華下意識將她護在身下。飛濺的玻璃渣在手臂劃出血線，溫?zé)嵫旱温鋾r，他看見沐雨晴鎖骨處的胎記正在滲出血珠，形狀與火化爐編號完美重合。

　　“這次我們一起走?！皸魅A在坍塌的貨架聲中貼緊她耳畔，二十年陳釀的思念終于沖破封印。沐雨晴的淚水混著雨水滑進領(lǐng)口，她攥緊那枚褪色的庫洛牌發(fā)繩，在逐漸模糊的視野里輕聲呢喃：“楓華，輪回的次數(shù)快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