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母一怔,她雖知輕緣喜歡他,卻不虞她會把關(guān)于皇的一切也告訴大生,想不到她對他如斯愛慕,不期然輕嘆道:“既然你已由不知變?yōu)橹?,那也沒有辦法;只是,她,如今在哪?”
她有股不祥的預(yù)感。
是的。一個是與她情如母女的尊母,一個是她一直喜歡的男人;兩個與她深有淵源的人此時此地碰頭,她這個處于夾縫中的人如今在哪?
大生沒有立即以口回答這個問題,他,以拳頭來答!
只見他一言不發(fā),猝地一拳重重擊在身畔的石墻上,“隆”的一聲:整堵墻并不僅給他擊穿一個大洞如斯簡單,整堵兩丈見方的墻赫然給他一拳擊個進碎,頃刻化作飛灰,片磚不留!
他居然會有這樣強的力量?這種力量,比五年前他的前身白喃玨所擁有的力量更為可怕十倍!
尊母猶未及為大生擁有這種力量而訝異,便已聽見大生平靜的道:“她,就在這里。”
尊母如言一看,一看之下,饒是不為甚高的她,一顆心也差點跳了出來。
因為在那堵給大生轟至灰飛煙滅的墻后,曾是輕緣的寢室;如今在這寢室內(nèi)的炕床上,正靜靜躺著一個薄命的人,一個也許是尊母在此世上惟一關(guān)心的人——
輕緣!
但見輕緣正緊緊閉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一動不動,仿佛連呼吸也沒有了。
她死了?
“??!”尊母陡地驚呼一聲,身隨聲起撲向輕緣,忙不迭察看她的臉,可知她如何關(guān)心她!
輕緣的粉頰上此刻卻泛著一絲離奇的笑意,既是滿足又是苦澀;尊母一探她的鼻,發(fā)覺她已氣絕;然后再按了按她的心坎,竟又發(fā)覺她的心猶在跳動……
只是,輕緣對一切事物己毫無反應(yīng),她如今宛如一個真正的花。
美麗、柔靜,卻無法動,欠缺了生命。
怎會這樣?尊母問。
大生咬著牙根吐出一句話:
“是因為——皇徒?!?p> “皇徒?”尊母聞言一樣:
“他……居然已蘇醒了?”
“不錯!而且他還殺了我!”大生沉痛的答,接著回望床上的輕緣。
尊母開始有點明白了,沉吟道:“所以,你本應(yīng)是一個死了的人,卻居然又活過來;而她,反而像死人般一睡不醒,再也不能張開眼睛了,唉……”
大生默默的點頭,繼續(xù)說下去:
“當(dāng)我從死亡中活過來后,我就發(fā)覺……她己毫無生命的躺在我的身邊,一雙手猶緊緊的擁抱著我,還怕我再會受到傷害……”說到這里,大生看來有點感觸:
“我不明白為何自己會活過來,也不明白為何她會變成這樣;然后,當(dāng)我在她身畔默默守了一日一夜,當(dāng)我欲哭無淚,發(fā)狂地打地面之后,我,終于明白了一件事!”
“你明白……什么事?”
大生又定定的注視著尊母,高舉緊握的拳頭,一字一字的道:“我竟然一拳便轟裂了方圓二十丈的地面,我開始明白自己能夠重生,是因為——”
“我擁有了輕緣原本那股求天易訣的力量!”
尊母一直耐心的聽,這次她并沒感到意外。只因當(dāng)知道大生從死重生,而輕緣又變成這樣半死不生的時候,她已了然如胸,輕緣定是為救活他而不惜犧牲自己渾身求天易訣的真元。
想不到她對他,已情深至此……
可是,他對她呢?他對她可有相等的份量?抑或始終,她愛他,比他愛她更深?
尊母忽爾記起,輕緣曾幽幽的投進她的懷中,含著淚訴說他待她很冷,如今,他仍依然故我?抑或已經(jīng)……?
一念及此,尊母驀地升起一個念頭,她故意要試探他:
“既然她已為你犧牲,而你亦成為一個不死強者,那你還來這里找我干什么?”
呵鐵瞪著尊母的眼睛,徐徐道:“因為,我并不需要我成為一個強者,而且她曾說,是你把一手撫養(yǎng)成人;我想,無論神皇宮內(nèi)其他人對她怎樣,至少,你也會對她有些微感情……”
尊母苦笑,她何止對她有些微感情?由始至今,她部視她如自己親生女兒般愛護。
就在尊母苦笑之間,大生突然“噗”的一聲跪在尊母跟前,爽快的道:“尊母,我曾嘗試把求天易訣輸回給她,但并不成功。我在這里已等了兩天,終于等到了你,我只希望,你能愿念對輕緣的些微感情,教我如何可以把她救活過來?!?p> 事出突然,尊母心頭陡地深深一陣震動,也不知該如何應(yīng)付,惟有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居然為救她而不惜向女流卑躬屈膝,她真的如此值得?”
大生一張冷面夾雜著無限沉痛,表情異常復(fù)雜,他緩緩點頭:
“級使再次失去生命我亦不計較,我,已經(jīng)不能失去她!”
他說罷回望躺在床上的輕緣。
花死了!花曾對他的種種關(guān)懷、戀慕、犧牲,隨著一縷花魂,即將埋進那冰冷污葬的黃土地下,哪管他如今戀戀依依?
想不到直至他失去她的時候,方才驚覺,他不能失去她……
尊母默默瞥著他那張沉痛的臉,終于明白,為何他適才竟會一反大生平素的溫?zé)幔兊萌缢阑拾憷?,因為,人,總會在悲傷中突變…?p> 有時候,太過度悲傷的心,帶來的,只會是太過度的冷,對人世的心灰意冷!
大生的冷,都是為了失去她……
不過尊母已活了一段冗長歲月,對于悲傷,她太有經(jīng)驗應(yīng)付,她只是理智的道:“你雖說不能失去她,但也許僅是你的一時沖動,才會求我救她而已……”
她的話猶未完,大生霍地收斂了自己的沉痛表情,再次冷淡一如死皇,道:“我,像是一時沖動?”
“我不像,然而男人,大都是一種容易食言反悔的動物……”
可不是?自古以來的絕色紅顏,全都曾為她們的男人對愛反而哀傷。
白素貞的男人,令她身死心死,含恨于雷峰塔下。
楊貴妃的男人,雖曾寵她愛她,惟在馬嵬坡因六軍不發(fā),竟賜她一條白練自盡,以謝天下。
魚玄機的男人,更信她最后不得不無奈嗟嘆一句“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寶物易得,情義難求,真是千古人間悲哀事……
可是大生卻無比堅定地道:“我對她,絕不言悔!”
簡單的七個字說得鏗鏘有力,惟尊母仍繼續(xù)試探下去。
“哼!難得你出言絕不反悔!只是若要我違背皇而教你救她。也許還不足夠,我需要證明!”
“怎樣證明?”
“你既然號稱殺神無常,倘若你能為她滴下一滴淚,就是最佳明證!”
此語一出,大生的瞳孔陡地收縮,雙唇緊閉,只因這正是他的難題!
沒有感情的殺神,既然無情,何來有淚?他的語調(diào)冷而平淡,問:“可有其他辦法?”
“能夠給取代的辦法,就不是最好的朋證。”尊母說著回望大生,嘆道:“能夠隨時給取代的愛:也不是真正的愛,難道你還不明白?”
“我明白?!贝笊矘O為凝重的看著尊母,再問一次:“若我能夠流淚,你真的有辦法可以救她?”
尊母默默不答,僅是微微點頭。大生于是很放心的道:
“很好??上?,我是一個沒有眼淚的人……”
“既然如此,我就以——”
“我的血來代替我的淚,哭吧!”
此語一出,大生倏地挺起雙指向自己咽喉直插!
他真的要以自己的血來代替眼淚!
變生時腋,尊母這一驚非同小可,想不到他居然為救輕緣以死明志,慌惶一爪疾出,緊扣他的手腕,免致他雙指真的插進咽喉;可是尊母修為雖高,大生此時已盡得求天易訣,功力蓋世無匹;她雖一爪緊扣其腕,卻始終未能阻止他雙指插前之勢,僅堪拉歪了雙指方向……
“噗”的一聲,大生雙指插在他自己的胸膛上,尊母再拼命使勁急扯,兩根指頭才不致全插進胸內(nèi),卻已劃破了大生的衣襟,更在其胸膛上劃下了兩條深刻指痕,鮮血當(dāng)場從指痕中濺出,血滴如注……
恍如兩道淚,真正的血淚!
不哭的死皇,終于為她流下了淚……
尊母依舊緊緊抓著他的手,嘆息:
“大生,你……這樣做又是……何苦?”
大生面無畏色的道:“這條命是她給我的,我再死一次又如何?”
尊母道:“為了她,你真的不怕死?”
大生道:“我本想親自把她救活過來,再對她說一句我未說的話。”
“什么話?”
“一句天下女子最喜歡聽的話?!?p> 什么是天下女子最喜歡聽的話?尊母并不蠢,一聽便心領(lǐng)皇會。
她愣愣的注視著大生那雙“矢志不渝”的眼睛,他這雙眼睛雖有一股冷意,然而冷意背后卻像藏著熊熊烈火!
她忽爾放開了他的手,又再回望床上的輕緣,幽幽的對她嘆了口氣:
“原來……他還未對你說出那句話?唉,真是可惜!不過……你的眼光看來不錯,你真的在蕓蕓眾生里,選中了一個能為你干任何事的男人……”
說罷頓了半晌,接著回頭一瞄大生,道:“大生,若要救她,你這就去吧!”
“去哪?”
“西湖,雷峰塔底,白素貞埋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