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占山怎么也沒有想到,那個不招他待見的羅先生,居然在構筑一個更大的工程。
在羅先生的帶領下,附近的地面上燃起了一股沖天大火——
二十來個村子先后成立了抗日救國會,積極向群眾宣講抗日救國的道理,還貼出“抗日救亡、匹夫有責!”“有錢出錢,有力出力!”等標語,激發(fā)大家的愛國熱情,各村還先后成立了護村隊,依附于鳳凰村的護村總隊,還成立了士農(nóng)工商協(xié)會,提出了“減租減息”、“硝鹽公賣”等一系列政策,深得人心。
經(jīng)過羅先生的運作,附近的護村隊紛紛要求加入總隊,一時之間,居然哩哩啦啦的來了五六百人。
孟占山是帶著震驚的心情挑選隊員的,他從中選出了四百多人,羅先生甚為高明,剩下的人羅先生并沒有遣散,而是成立了一個縣大隊,讓孟占山欽佩不已。
為表支持,孟占山給縣大隊撥發(fā)了十幾條漢陽造,讓羅先生深感欣慰。
在羅先生的建議下,護村隊還多了一個科目,就是幫老鄉(xiāng)干農(nóng)活。
六月份的深澤縣,到處陽光燦爛,身為一個老八路,孟占山深知民心所向的道理,雖然他以前不太注重這些,可現(xiàn)在不同了,現(xiàn)在他獨當一面,必須和老百姓打成一片。
于是他親自帶著隊伍下到了地里,擼胳膊挽袖子干得熱火朝天。
綠油油的莊稼地里,丁大力扯直嗓子唱起了山歌,隊員們在地里一邊忙活,一邊跟老鄉(xiāng)嘮起了閑嗑,一群露腚的孩子在田埂上嬉笑著,打鬧著,儼然一片世外桃源。
田間休息時,孟占山接過羅先生遞來的水,一邊喝,一邊出神地望著羅先生。
羅先生笑了:“怎么,我臉上有金元寶?”
孟占山一臉的敬仰,目光里滿是真誠和友善:“老羅,我在想,要是所有的共產(chǎn)黨員都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羅先生一愣,“怎么講?”
“要是那樣的話,我看這天下早晚得由咱共產(chǎn)黨來坐!”
羅先生哈哈大笑。
……
隊伍日漸壯大,孟占山心里樂開了花,當營長時他也帶過三四百人,可現(xiàn)在是近千人了,雖說不是無邊無沿,可也是呼啦啦一大片了,心里美呀!
可這幸福之中也有煩惱,被服和給養(yǎng)還好說,羅先生的群眾工作做的好,隊伍和百姓又貼心,所以抗日救國會能籌到了足夠的糧食和被服。
可武器彈藥就慘了,七八十條槍,四百多發(fā)子彈,簡直是杯水車薪吶。
他撒出了不少眼線,還以高玉田為中心成立了一個偵查小隊,可就是沒有搞槍的機會,急的他日爹操娘的都把小鬼子的先人們都問候了多少遍。
可急也沒用,耐著性子等吧,沒槍的先操起紅纓槍和大刀片子,甚至是打獵用的弓箭,總之不空著手就行。
鐵帽山竣工了,隊伍也壯大了,才得了個無價寶段峰,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國寶羅先生。
孟占山這個樂啊,樂的覺都睡不著了。
可他那里能想到,好消息,居然又來了!
這個消息是如此之好。
以至于天塌地陷,日月無光。
以至于他如癡如醉,大喜若狂。
因為——
那個曾讓他覺得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方能再見的余波。
居然——
又出現(xiàn)了!
這天下午,前往臨城偵查的高玉田派人送回了情報,說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這是他和高玉田約定的暗號,那就意味著,
那個讓他念念不忘的妹子,
那個他朝思暮想,期待已久的女子,
在消失了大半年之后,
在他把腸子都悔青了之后,
終于——
又出現(xiàn)了!
他都要把持不住了!
于大學問曾經(jīng)教過: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當時打趣道:明白!就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現(xiàn)在他才明白,這得來全不費工夫的背后,藏著何等的艱難困苦!
……
醉仙樓的芙蓉廳,是該飯莊最豪華、最考究的房間,一般并不對外開放。
雅間很大,里面是一組紅木座椅,靠外一點是一個圓桌和幾把玉石面的圓凳,顯得干凈整潔,氣氛靜謐。
沖門是一幅大中堂,畫著一幅山水畫,還題著秦觀的鵲橋仙: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扮做商人的孟占山頭戴禮帽,身著長衫,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椅子上望著余波為他斟酒。
眼前的余波,已不再是當日的余波了。
她眉清目秀,光彩照人,肌膚白里透紅,大眼睛清澈而明亮,烏黑的秀發(fā),如同瀑布一般輕垂于身后,并輕顫于一言一行。
當日的粗布褂子已然不見了,換做一身淡綠色的旗袍,腰間束了一條鵝黃色的絲帶,更顯得超凡脫俗,清麗勝仙。
孟占山簡直看呆了。
如果說當日的余波是一道戰(zhàn)旗,今日的余波就是一首詩,那么的風情萬種,清秀照人,簡直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動人的女人。
“你在想什么?干嘛老盯著我一言不發(fā),是不是我臉上長花了?”余波嫵媚一笑,輕輕地問。
“余小姐,我都找了你大半年了,今日才算找到?!?p> 余波一笑:“哦?是嗎!干嘛那么急?是不是怕我昧了你的勃朗寧???”
孟占山一愣,他想不到余波會有此一問,一時間竟然語塞。
余波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回答。
屋子里安靜了下來,在余波笑吟吟的注視下,孟占山顯得有些尷尬,他的臉紅的像關公,結(jié)結(jié)巴巴地回答道:
“這個……這個么?……余小姐……你說笑了,男子漢大丈夫,送出去的東西就如同潑出去的水,焉有……焉有再收回之理?……”
“哦?那是為什么呢?”余波不依不饒。
“嗨!那不就是……那不就是……那不就是我見小姐單人獨騎,還負了傷,生怕小姐有意外?……所以,所以我一直打探,想知道小姐你是否平安?”
“哎呀,真是有勞孟先生你惦記了……請受小女子一拜!”余波說著盈盈而起,笑著施禮。
“噯?別呀!別呀!這是怎么說的這是?這也太客氣了……”孟占山忙起身還禮。
“孟先生,你坐!……
其實我非常清楚,你的大恩大德,豈是區(qū)區(qū)一禮所能答謝的……
我之所以久未露面,實在是事出有因,我因為有事外出了很長一段時間,等我回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到高升客棧打探是否有人找過我,不為別的,就是因為人家曾救我一命,這滴水之恩,我當涌泉答報?!?p> 停了一下,余波又說:
“本來我還擔心時間一長,孟先生早把我忘了,看來孟先生是個有心之人,還惦記著我的安危,專門在客棧給我留了信息,還留了地址,我這才有機會拜會您一下,聊表我的謝意。”
孟占山臉上一紅:
“余小姐,慚愧,慚愧……
當日你說,有事可到高升客棧找你,可是……可是我并非有事……
只是……只是……
嗨!咱大老爺們兒不會彎彎繞,只是我擔心余小姐的安危,一直后悔沒能親自護送余小姐你回去,這大半年來,我腸子都要悔青了,所以我一直想再見見余小姐你,好去了這塊心病……
就是這!余小姐,你可千萬別笑話!”
“怎么會呢?孟先生,你如此掛記,我感激還來不及呢,哪里還會笑話!”余波正色道。
“唉……這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我孟占山一向以俠義為重,當日就該護送余小姐你一路到家,可我一時糊涂,居然讓余小姐你獨自離開,實在是大大的不妥!……
我孟占山這里向余小姐你賠不是了!”
孟占山頗為自責地說。
“哎呀,恩人,你千萬別這么說,你這也不該,那也不該的,好像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倒像是犯了多大錯誤似的……
好了!不許你再這樣說,再說我就生氣了!……
難道我余波是那不知好歹之人嗎?”余波嬌嗔地說,旋而又嗔轉(zhuǎn)為笑:
“孟大哥,我告訴你,我今天請你來就是為了報恩的,你現(xiàn)在最需要什么,盡管講!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會使你稱心如意?!?p> 孟占山全神貫注于余波的話,忽然間臉上發(fā)燙,呼呼地喘起了粗氣,沉睡了大半年的念頭驟然爆發(fā)。
他猛一跺腳,“騰”地站了起來。
“余小姐!……我……我孟占山是個粗人,喜歡直來直去……
我就跟你明說了吧……我……我喜歡你!打從見你第一眼就喜歡你!這大半年一直都忘不了你……我,我想娶你當娘子,你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算,就是這!”
說完,他像如釋重負一般,一屁股坐倒在座位上。剛一坐倒,又猛覺說得太露骨,連忙結(jié)結(jié)巴巴地補充道:
“哎呀……余小姐,我一時沖動,嘴上把不住門……對不起?。 ?,你要是不愿意,就當……就當我啥也沒說,你可千萬別生氣?。 ?p> 余波驚呆了!
她的臉哧啦一下就紅了。
眼前的余波,嘴角掛著驚訝,臉上升起紅云,兩個臉蛋如沐晚霞,明艷不可方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