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始終沒有開門,止痛藥的作用有限,她哼哼唧唧地進了我的臥室,關(guān)門休息去了。這一切仿佛理所應(yīng)當(dāng),剩下我獨自坐在客廳里發(fā)呆也是順理成章。
“耳聽門閂響連聲,門里邊走出一位女花容……”
怪腔怪調(diào)的旋律透過薄薄的天花板飄下來,我肩頭一震,這是母親當(dāng)年掛在嘴邊的越調(diào)!母親是南方人,喜歡這些戲曲,經(jīng)常哼唱某些經(jīng)典段子給妹妹聽。
“好頭發(fā)黑又明,論長短三尺零,白油不擦亮晶晶……”妹妹唱得更起勁了
她是個多才多藝的女人,長得也很漂亮,在初中教數(shù)學(xué),在父母力主之下,她嫁給了各方面都很平庸的父親。
父親和母親總是相敬如賓。
“相敬如賓”是個褒義詞,但加上“總是”二字,就變了味。夫妻之間太過客氣,連對方替自己倒杯水都要鄭重道謝,只會讓人覺得生疏。
父親很愛母親,既然母親喜歡這樣,他便照做。
“偏花正花戴幾朵,鬢角起斜插著,撲棱棱棱撲棱棱棱……”
那丫頭到底要唱到什么時候?!
我聽得心中煩躁,想去抗議,突然聽到屋頂響起一陣怪聲。
撲棱棱棱!
好像是雞在拍打翅膀,它躲到樓上去了?可父親之前將二樓搜了個遍也沒發(fā)現(xiàn)啊。
來到二樓,我確定那聲音是從天花板上傳來的。我皺了皺眉毛,那家伙是怎么進的閣樓?
這棟房子任何東西都是偶數(shù),唯有閣樓僅有一間。
原先的房子也有間閣樓,用來堆放雜物的,這里也是。搬來后,父親把沒用的東西全都扔在了那里,并且上了鎖。
母親真的是離家出走的嗎?
作為母親的影子,在母親失蹤后,妹妹失魂落魄。她從不掩飾對我和父親的疏遠。那種疏遠,稱之為敵意也不為過。
最后我選擇了信任父親。他對母親的感情遠比母親對他的要深得多,縱然后來鄰里街坊間盛傳母親出軌的謠言,我依然相信父親,他是不會傷害母親的。
我盯著天花板看了半天,閣樓里安靜了,那只受驚的母雞似乎精疲力盡,折騰不動了。
走到父親的門前,我敲了敲:“爸,你睡了嗎?”
“找到那只雞,殺了它。”父親嗓音嘶啞地說,“鑰匙在雞窩里?!?p> “妹妹說媽媽要回來,是怎么回事?”盡管我認為這很可能是妹妹的瘋話,可還是忍不住向父親求證。
“收拾了那只雞我再告訴你。?!?p> 我知道父親倔脾氣,他不想說的話,就算我苦苦哀求也沒用,看來只能照他的話辦了。
“張就的半笑不笑自來笑,一抿嘴露出兩個喝酒坑,說話不見嘴動彈……”
妹妹又開始唱了,聲音更加尖細,細得像針尖劃過玻璃。
我暴躁地走過去敲門:“別唱了!”
“說話不見嘴動彈,說話不見嘴動彈……”
沒想到這一下倒敲出了毛病,妹妹反反復(fù)復(fù)地唱著這句,好似一臺卡針的唱片機,聲音如泣如訴,然后陡然中斷。
她猛地拉開了門,雙唇緊閉,面無血色:“核桃?!?p> “核桃?”
“兩個?!彼斐鰞筛种?。
“家里沒核桃?!蔽艺f,余光掃視她垂下的那只手,生怕她再傷害自己。見她放下手,我松了口氣,緩緩地抬起頭。
我慘叫一聲,嚇的差點滾下樓梯。
妹妹張圓了嘴,鮮血從嘴里噴涌而出,染紅了她的下巴。這不算什么,最觸目驚心的是她的舌頭從中間裂開了,左搖右擺,好似兩條癲狂的蛇頭!
這讓我想到了那個夢魘。
不能再讓她這樣發(fā)瘋了。我打算把她捆起來,送去醫(yī)院救治。
她靈巧地躲開,從我的腋下鉆出,飛快地跑下樓,踢開大門消失在夜色里。
我驚魂未定地喘息著,我的房間里沒有刀剪之類的銳器,是她自己帶來的嗎?
她這樣傷害自己,莫非是因為真的殺了人?
我無暇多想,拔腳便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