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早早去開下午的會，沈小斐在休憩房里小睡，怕弄亂了頭發(fā)，只調(diào)起了床背坐著合眼。他的辦公室里還有幾個獨立的功能房，休息的，桌球的，影視的，平時開會縫隙里累了便隨心情挑項目放松。臥室里都是他的氣息，服裝區(qū)里都是他常穿的款式，她閉上眼，腦海里鋪天蓋地全是他。
不知睡了多久，廖美兒在辦公室外按鈴，她中午已經(jīng)緊急借來一件正裝外套，瞬間收起了一肩春色，嫵媚中添入了知性。
海豚灣的營銷提案設(shè)在樓下會議室，與會人數(shù)不算十分多，中間一張超長的橢圓形會議桌足夠容納雙方高層，后面有幾排旁聽席。
鼎峰一眾營銷高管都在，中間位置是分管運營的副總經(jīng)理何俊杰、海豚灣項目總監(jiān)謝康。苗飛雖然是海豚灣小組主任，但在龐大的開發(fā)公司體系里職位實在太低，此時坐在會議桌的最末端，背對著后排旁聽席。
集團會務(wù)主任已通知何俊杰和謝康，說董事長夫人將隨時來旁聽，以致他們一直心不在焉，不知沈小斐什么時候會出現(xiàn)。
何俊杰不禁奇怪了，這個意美什么來頭，先是方總親自指定他接待周先來，現(xiàn)在又有凌太太親自旁聽最后一輪提案。
提案已經(jīng)開始了10分鐘，沈小斐跟著廖美兒輕手輕腳從后門溜進會議室，坐到最后一排。謝康一眼認出她們倆，趕緊低頭告知何鄭二人。
何俊杰和方正一樣兩個辦公室輪著用，但畢竟與團隊開工作會議的次數(shù)較多，對沈小斐的樣子依稀有點印象。此時他經(jīng)謝總監(jiān)提醒，也馬上想起來了。聽個乙方的提案哪比得上向新晉老板娘套近乎重要，他連忙肅整一下西裝想要打斷意美總經(jīng)理的開場白。
沈小斐早已深諳辦公室之道，知道他用意，連忙擺擺手指向墻上投影儀，意思是先聽正題。
何俊杰識趣地點一點頭。廖美兒已迅速向他秘書要來了意美的方案和商務(wù)報價，轉(zhuǎn)發(fā)到沈小斐手機上。
說話的是意美老總周先來，他意氣風(fēng)發(fā)地介紹完公司服務(wù)過的品牌和案例，緊接著由意美的鼎峰項目組本張總監(jiān)正式開始闡述方案。
這時，一個穿著淺卡其色襯衣的男人走到講臺上，低頭打開另一份PPT，如沐春風(fēng)地開始提案。
沈小斐一聽這人的聲音，突然像被一道轟然的巨雷擊中，眼里一下子涌起水霧。
“尊敬的何總、謝總監(jiān)，各位海豚灣項目組成員，大家好。我是意美營銷的張鳴天。”
張鳴天。這個名字像一對冰冷可怕的手從水下徒然伸出來，把她從寧靜的湖邊一下子扯進水里。往事如同湖水灌入了她的耳鼻，幾乎窒息。
半年前在臺階上嚎啕大哭的痛苦清晰地浮現(xiàn)眼前。
沈小斐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怎么也想不到臺上提案的人是張鳴天，忍住眼淚看了很久，的確是他。——那個她一心辭職退房來南港城要廝守的張鳴天，那個算準了時間和他分手并且丟了新工作的張鳴天，那個剛分手就毫無眷戀拉黑了她的張鳴天。
她還清晰地記得那個下午的痛苦。痛苦得隨意聽信街上一個男人的指引，隱隱想要自暴自棄。倘若那個街上偶遇的男人不是凌霄，而是乘虛而入的人，她可能此時已過著截然不同的沉淪放縱。
那天他分手的聲音何等冰冷決絕，此時在臺上卻彬彬有禮，親切又風(fēng)趣，不時博得全場陣陣掌聲。
廖美兒看她臉色不太對，拉拉她手臂，竟發(fā)覺她在顫抖，趕緊去調(diào)高了會議室的空調(diào)。沈小斐臉色蒼白地對她笑笑，知道自己必須馬上調(diào)整狀態(tài)，不能再像半年前那樣在人面狼狽地潰敗。
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坐在人潮里痛哭的沈小斐了。她是萬錦集團董事長凌霄的妻子。她咬咬牙，強迫自己趕緊審閱廖美兒發(fā)來的商務(wù)方案。
張鳴天還在臺上舌吐蓮花地提案，連眼尾也沒看旁聽席的方向。他知道那些是秘書、實習(xí)生等無關(guān)要緊人員的位置，所以沒有發(fā)現(xiàn)臺下角落處坐著被他劈腿的前女友。
天道好輪回，張鳴天費盡苦心借著劈腿HR女職員跳槽到意美，以乙方總監(jiān)的身份重新出現(xiàn)，而她卻已是站在云霄大廈的頂峰處、隨手攬星的大甲方董事長夫人。
這無疑是一場精彩的陳述。所有的營銷創(chuàng)意和服務(wù)亮點燃起了全場的氣氛，他行云流水的語調(diào)，穿插些優(yōu)雅睿智的段子，成功引起了鼎峰高管們的喝彩和大笑。何俊杰贊許地點頭，對張鳴天表示了客套的肯定。但他深諳官場之道，不露出明顯的傾向，站起來向沈小斐恭謹?shù)攸c頭，說，“下午方總臨時出差，所以由我主持這次的提案會議。但鼎峰很榮幸，迎來了董事長夫人親自旁聽指導(dǎo)。我們先請凌太太分享一下對這個方案的意見？”
在場的人除了幾個高層外，無不嘩然。鼎峰誰不知道凌太太沈小斐，這可算是半個自己人的傳奇女人。
之前大家都在目不轉(zhuǎn)睛地聽著張鳴天說話，沒人留意后面的旁聽席。聽到她來了，眾人連忙四處張望。苗飛第一個回頭，發(fā)現(xiàn)沈小斐就坐在自己后面兩排，又驚又喜想招手，終于活生生忍住。
意美的老總周先來久經(jīng)商海，一聽到客戶公司的集團董事長夫人竟然在場，級別不知比何俊杰高了多少，連忙拉著張鳴天一起站起來，順著何俊杰鞠躬的方向看過去。
他自然不認得沈小斐，可是張鳴天驟然看到一身香奈兒套裝的她，幾乎驚呼起來。他驚詫無比地辨認了好一會，眼前這個少婦真的是前女友沈小斐。
只見她衣飾華貴，臉容豐潤，畫了精致的妝容，頸項上帶著歐洲頂級珠寶品牌梵蒂亞的小吊墜，身旁放著一只限量版的白色愛馬仕。她迎接他的眼神風(fēng)輕云淡。
周先來以為張鳴天呆在當(dāng)場是沒有足夠的場面經(jīng)驗，便欲獨自離開座位先走過來。
沈小斐向周先來擺擺手，盈盈地站起來回復(fù)何俊杰的邀請。
鼎峰和意美兩方一片安靜，等待眼前這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最高權(quán)力者發(fā)話。
沈小斐滿臉笑意的內(nèi)里，正強壓著往事和傷痛。眼前一邊是她任職的舊公司同事，另一邊是狠心絕情的前男友，她既是海豚灣的一員，又是乙方仰仗的大客戶，更是提案主講人的前女友。刀山與火海兩者之間，她知道自己一句話也不能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