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幻想癥

　　兩個民警的說話聲漸漸遠去，躺在病床上的夏木緩緩睜開雙眼。

　　看到夏木睜開眼睛，南知歡眼神終于認真起來，按照劇本來說，這時候的夏木會因為母親的作為，開始情感的轉變，這個轉變延伸出了后來夏木逃跑的劇情。

　　但這個轉變異常難演，因為沒有一句臺詞。而能否讓觀眾在這種無聲表演下，感受到人物夏木的情感變化，是這場戲最大的挑戰(zhàn)。

　　醫(yī)院很安靜，無聲的安靜好像織成了一張密網(wǎng)，一點點的，一點點的把夏木罩住，再慢慢的勒緊。

　　夏木在這種安靜里，無聲注視著頭上灰白的天花板，陳舊的灰，蒼老的白，就像夢里死亡的臉色。

　　慢慢的，眼淚大滴大滴的從眼眶滾落下來，滑進枕被，留下一大片濕跡，但夏木的眼神依舊灰暗無神，好像因為悲痛流淚的人和眼神絕望的人不是一個人。

　　身體因為傷心在哭，靈魂卻已經(jīng)丟失了對痛覺的感知力。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流淚。

　　南知歡突然意識到，顧子航是真的變成了夏木。

　　夏木僵硬的轉過頭，望著窗外。

　　天氣和人的情感并不相通。

　　窗外，六月的艷陽天依舊明亮，空氣依舊清新好聞，帶著橡樹被曬久的樹葉味。

　　夏木看了好久。

　　忽然，一只燕子飛到窗沿旁，停了一會，又撲騰著翅膀飛走。

　　夏木注視著燕子飛的越來越遠，忽然就笑了。

　　至此，醫(yī)院的戲結束。

　　顧子言喊完“卡——”，今天的戲就算全部拍完。

　　“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顧子言轉頭問南知歡。

　　南知歡沒回答，目光依舊跟著顧子航。

　　她突然站起身，速度很急的走到顧子航身邊，一把抓住他的手，帶到了導演帳蓬中。

　　周圍的人都吃驚的張大嘴巴，顧子航畢竟已經(jīng)十四歲，是個身高一米六的半大小子，被同樣一米六幾的長得好看的南知歡拖走，這場面，換誰都驚訝。

　　南知歡沒管他們的驚訝和八卦，這個劇組里，她為數(shù)不多的善意大部分都給了顧子航，現(xiàn)在確定他演戲上出了問題，她是真的有點著急。

　　一進導演棚，南知歡就松開了顧子航的手，轉身看著顧子航，認真的問：“子航，你是不是看到了夏木？”

　　剛趕過來的顧子言聽到這話，直接就炸了，“南知歡，你是不是靈異小說看多了？我是讓你幫我找問題，找不到也不要推到靈異身上，可以嗎？”

　　但在場的另外兩個人都沒理睬顧子言。

　　顧子航有點怔愣，試探著問：“知歡姐姐，你也看到了嗎？”

　　南知歡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剛剛你演戲的時候，夏木在哪？”

　　顧子航指著自己，“在我身體里?！?p>　　南知歡眼神一凝，繼續(xù)問：“他在你身體里干嘛？”

　　顧子航眼神突然就有點呆滯，一字一句道：“他說，他要自己演出來。所以，他就進我身體里了?！?p>　　南知歡道：“那他現(xiàn)在在哪？”

　　顧子航往周圍看了一圈，老實回答：“走了”。

　　南知歡松了一口氣，循循善誘：“夏木他是不是有點瘦？”

　　顧子航抬頭，眼里是知道終于有人和他一樣可以看到夏木的喜悅，“對，夏木的繼父對他很不好，不給他吃飯，又總是打他，所以夏木好瘦，而且身上好多傷，臉上還有一道很大的疤痕?！?p>　　南知歡問：“他是不是穿著很肥大又很舊的藍色工裝褲？”

　　顧子航興奮的回答：“對，夏木說那是他繼父的衣服，他沒有自己的衣服，我本來想把自己的衣服給他的，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穿不上”說到最后，顧子航心情有些郁悶。

　　南知歡繼續(xù)問道：“夏木頭上是不是禿了一塊？”

　　“對，是被那個可惡的老男人用凳子腿砸的。他告訴我的時候，我都想去殺了那個人。知歡姐姐，為什么世界上會有這么壞的人？”

　　問完幾個問題，南知歡基本清楚了，她摸摸顧子航的頭，聲音溫暖，“沒關系，知歡姐姐和你以后會一起保護夏木的，那個人要是再敢來，我們就讓他進監(jiān)獄，永遠都出不來，好嗎？”

　　顧子航笑著點頭，“好?！?p>　　“那子航現(xiàn)在可以幫姐姐去我的休息室拿我的包嗎？”

　　“沒問題?！痹捯魟偮?，顧子航已經(jīng)跑了出去。

　　見顧子航走了，顧子言才敢開口：“剛，剛剛，你們是怎么了？你，你，真的看到鬼了？”

　　南知歡看向他，眼神懷疑，“你真的是學導演畢業(yè)的嗎？”

　　涉及專業(yè)，顧子言就自信了，“當然！我去年可是以第一名成績畢業(yè)的，畢業(yè)作品還拿到了四個A，這可是我們學院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事，我的名字和照片還被刻在了學院的榮譽歷史榜上?！?p>　　南知歡早在進組前就查過了顧子言的履歷，聽到這些，沒有一點驚訝的感覺。

　　但她表面上還是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這么厲害！”

　　“當然——”結果顧子言還沒臭屁完，南知歡又開口了，“這么厲害，竟然還不知道表演里很容易有的幻想癥?！?p>　　她看向顧子言，笑容調侃。

　　顧子言表情變得凝重，“你是說，顧子航那小王八蛋得了幻想癥？”

　　南知歡隨意的點點頭：“對?！?p>　　“還對？”顧子言難以置信的重復，“他得了這個病，你還這么輕松，這么無所謂，雖然他和你沒血緣關系，但好歹叫你知歡姐姐叫了這么多天，你現(xiàn)在還有心情調侃我？”

　　越說到后面，顧子言的表情越是憤憤。

　　幸好南知歡了解他的性子，沒把他這話放在心上，而是解釋：“就是因為知道了是什么原因，才不著急?！?p>　　顧子言懷疑道：“什么意思？”

　　南知歡道：“你仔細想想剛剛顧子航的回答，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嗎？”

　　顧子言皺著眉頭，開始回想：“很瘦，臉上有一道疤，穿寬大的藍色工裝褲，頭上禿了一塊……”

　　顧子言像意識到什么，抬起頭看著南知歡。

　　南知歡接著他說的繼續(xù)開口：“瘦，是編劇剛開始就給夏木做的人物設定，臉上的疤是是他繼父打他的時候，被玻璃劃了一道深口子，頭上禿了一塊，是繼父踢他的時候，腦袋撞上木柜角，撞破了?！?p>　　“子航所有對于夏木外表的描述都來自劇本本身，根本沒有鬼，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