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歷劫,嫦娥做了不少準備。
她想請九道天雷為自己開道,“轟隆,咔嚓,滋啦啦!”要多威風有多威風,她這樣的上神理當配得起這般場面。
但韓思說:“天打雷劈?!?p> “算了,聽著不是什么吉利的詞兒。”
嫦娥悻悻地遣了韓思出去,然后又歡歡喜喜地裹上了小月給她備下的火狐大皮氅,毛色純正手感俱佳,像有好幾只小月服帖地粘在她身上,這樣她就不會冷了。她專注地對著落地銅鏡比了又比,以至于慌張失措掉到地上的小玉兔蹦得老高她都沒瞧見。
最終,她出來時還是被守在門口的韓思攔下,他道:“宮主,您久居廣寒宮,比一般人畏熱,到了下界只會覺得酷熱難當,是用不上這件衣服的?!?p> 此話如同當頭被潑了一瓢冷水,嫦娥輕哼了一聲:臨了臨了,還這么不懂本神的心,本神穿這個是為了御寒嗎?這可是火狐的皮,排面!本神要排面!
她自然不能這么明顯地說出來,只得眉上結霜,冷面斥道:“本神的所做所為豈是你能妄加揣測的?”說罷,攏了攏皮氅昂首踏步朝前走去。
蒼茫茫大漠中,狂風卷著沙不厭其煩地將黃土一遍又一遍地翻刨分割堆砌,即使它改了又改,從古至今也從未有一個“作品”令其滿意的,真是個挑剔的主兒。
忽的狂風大作,只一會兒功夫,兩雙手莫名其妙地就交疊到一起,其中一人咬牙恨恨道:“這哪是被沙子迷了眼,簡直是整個頭都插到了坑里,氣煞本神了,這下無論如何都不會美了,天雷真君都不敢對本神如此不敬!”
某神仙含著淚努力撐開眼的同時靠著接住她的一雙手將半跪的身軀慢慢回直,從沙土中艱難地拔出一只腳,再是另一只。此刻,一張臉從迷蒙到清晰真真切切地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中。
“你是誰?”兩人對視間問了同樣的問題。
“我是嫦娥,我是嫦娥,我是嫦娥?!?p> 嫦娥在來之前并未按金母所說記著那些重要警示,她擔心要記的事情太多她記不住,所以決定只記這四個字:四字在手,天下我有。眼下的情形比她預料中要好得多,她竟然什么都記得,她的目光隨之篤定,對自己“嗯”了一聲再點了個頭,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
而目光一直定在她身上的男子,之前聞得一個重要消息驅車至此,沒想到真等來個姑娘。她的忽然出現(xiàn)倒沒給他造成多大困擾,但這姑娘連“自己是誰”都答不上來,而且目光躲閃碎碎念了一會又露出無比自信的笑,著實令他不解,這恐怕是個……
嫦娥回過神再次對上了男子的目光,眼睛里盡是璀璨斑斕:“我是……”
不遠處傳來了個宦官高亢嘹亮的嗓音:“土丘國公主覲見國主。”
?????
這般打擾顯然讓嫦娥感到十分不適,她無意繼續(xù)這個問題,不再理會在場眾人。她抬頭望天,天不佑她!讓她在這鬼地方歷劫,大漠、大太陽,不用說她有多熱,光看她的臉貼在一張紗巾上留下的整整一層汗?jié)n就可想而知了。某神無語凝噎,苦笑著道:韓大人,本神錯怪你了。
不對,這樣散發(fā)著光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也是自她臉上瞧見的,很好看,而且有種無法言喻的感覺,就好似與這姑娘明明一起到過天堂下一秒如何卻又忘了,如此怪異之感涌上男子心頭。
“你熱嗎?為何要穿成這樣還戴著面紗?”
“熱啊,本神都快要被烤熟了。”嫦娥如今身心俱疲,腦子里但凡想著些東西就覺著乏,不過她還是被這個聲音帶回現(xiàn)實。
她扯下大氅拿在手上,畢竟這東西不要還能賣不少錢。她再次打量了眼前的男人,之所以一直能讓他站得離自己那么近,是因為打從她第一眼瞧見這男人,覺著怪好看的:
頭上束青玉發(fā)冠,長發(fā)如墨散落在月白色衣衫上,窄袖長衫,衣襟和袖口處繡著寶藍色騰云祥紋圖案,再回看他的臉,五官分明,有棱有角如雕刻起來般,她是本神的男人,自然好看。
思及此,她正欲揭下面紗與他道個清楚,高亢之聲再次響起,那內(nèi)侍走到離他們五步遠的的地兒,為國主貼心解釋道:
“土丘國窮苦,國人多沒見過什么世面,想必公主來此是費了舉國之力買了衣裘,雇了馬車……”
一句話又被那人生生堵了回去,卡在了喉嚨。嫦娥閉目凝神,面紗下的唇微微發(fā)顫,半張著的嘴直往外頭躥涼氣。
不就是個沒有那個什么的男人嗎?本神見的世面可不比你少!高貴冷艷與美貌集一身的月神殿下如今被人這么擠兌,她怒火中燒對著宦官咆哮道:“說夠了沒有!”
眾人似被她的氣勢嚇到亦或是女子的聲音比內(nèi)侍官大人更高亢以至于有些破音,使得他們一時半刻動彈不得,他們親眼看著這個女人正視國主,問了句罪該萬死的話:“你是不是羿?”
“國主”微笑著看著她,不發(fā)一言。
那女子看來是不想活了,只見她抱著手在國主周身繞了個圈繼續(xù)盤問道:“我說,你一個獵戶,怎有如此多隨從和侍衛(wèi),你這是射什么發(fā)的家?”
腳尖點著小步子,輕盈而又優(yōu)雅,嫦娥深感自己氣場足足的,只不過剛才是有些用力過猛,失了點仙家儀態(tài)???,根本用不上什么神力,光憑自己獨特的“氣質(zhì)”就把所有人恫嚇住了。
不想下一刻,那些兵士將她團團圍住,他們手上舉著的武器正透著锃亮亮的寒光。
“你們,你們這般對個柔弱的小女子真的好嗎?”她著實被突如其來的挫敗感給傷著了。
彼時,羿不經(jīng)意間輕笑了聲,他揮手示意他們退下,然后繞著嫦娥開始轉圈,邊走邊道:“本君是羿,以前算是個獵戶,靠狩獵發(fā)的家,所以才能娶公主。公主是想繼續(xù)聊這個話題,還是要回答本君剛才的問題?可,要想仔細再說?!?p> 最后一句,男子的臉幾乎是貼到姑娘的耳后根說出口的,帶了分輕浮。
“公什么主,若是宮主倒也罷了?!彼χ绷搜鼦U仍一副居高臨下,直到羿如此這般的與她說話,她似乎更熱了。嫦娥并不怕這些個刺她眼睛的刀槍劍棒,大不了她大手一揮全給滅了。
但,老君有句話說得好:“大道順應自然乃無為,順應自然無為而無所不為。”本神不能傷害無辜,且先放過你們一碼。
做好長長的心里建設,嫦娥后退一步,用手假意拍了拍心口的位置低頭柔聲道:“本公主正是來自土丘國,土丘國的姑娘沒嫁人之前是不能給男子看的,況且這里風沙極……”她溫柔小意地自我圓說,極盡可能地往下編。
在編得幾近圓滿時,她抬頭看著羿開始慌了:男子又一次越了界,他抬步走來,目露吃定她的眼神,總之令她感覺大大不妙。
他的聲音亦是莫測多變,此時是不可思議的繾綣多情,“公主聲音真是好聽,像鳥兒唱歌一樣唱進了本君心里,深合本君心意?!?p> 他說得內(nèi)容嫦娥屬實沒多大深究,但這富有磁性且就她一人聽得見的聲音讓她腦袋“轟”的一下炸開,搞不好下一秒就得昏厥?!鞍??哎哎哎!”
下一秒,羿一把拽過嫦娥的手,拖拽著她朝馬車走去,嚇得嫦娥忘了她的“神力”,而是用她最本能的“技能”奮力驚呼和掙脫。
過程中,她分明聽到了“那就讓本君替你揭下,順便替你降降溫”,這又是什么虎狼之詞?
嫦娥在一日間第二次無語問蒼天:天吶,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