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擇言
清澈如洗的碧空,像是過濾了一切雜質(zhì),瑰麗的熠熠發(fā)光。
溪水繞著濃蔭蔽日的山林,潺潺而下,漫山的桑夷花,被這粼粼波光耀得越發(fā)明艷誘人。
掉落的紅色花瓣漾在水面,順流而下,涌入一處清幽郁蔥的竹林。
咔噠——
隨著一聲清脆的枯枝斷裂聲,一個人影跌跌撞撞的闖進(jìn)了這片竹林。
他一襲紅衣破敗不堪,沾染了一身血污,頭發(fā)亂糟糟的,臉上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只有那雙盯著前方某處的眼睛,明亮異常。
一個深藏在竹林深處的木屋。
“擇言……”
人影輕輕的喚了一聲,傷痕累累的身體終歸是撐不住,重重的摔了下去。
*
陣陣藥香從竹林深處的木屋傳出,帶著些苦澀,卻又沁人心脾。
一身書卷氣的儒雅少年,正手拿蒲扇,小心煽動著爐火,表情嚴(yán)肅,動作也十分謹(jǐn)慎,仿佛面對的是什么窮兇猛獸般,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fù)。
他一身清冷碧衣不染纖塵,一舉一動都是一幅絕美的畫。
隨著醇馥幽郁的藥香傳出,少年那緊繃著的唇角,總算是有所緩和。
他顧不得額間的細(xì)汗,神情專注的又將那淡青的藥水倒入碗中。
此時,那方才還清朗的天空倏而間變的昏暗起來,少年抬眼看向天邊,臉上閃過一絲不安,但很快就消逝了。
他將目光轉(zhuǎn)向旁邊的木屋,隔著窗戶看著榻上的人,片刻后,纖長的睫毛掩下了眸中的黯淡,淺淡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柔軟的弧度。
就像是決定了什么,隨即便取過一顆紅潤的果子,將其放入了藥碗中,瞬間與之相融,了無蹤跡了。
床榻上的少年穿著白色里衣,裸露在外的皮膚,幾乎都纏滿了繃帶,臉上橫豎著幾條觸目驚心的血痕,卻唯獨那雙眼眸明亮如初。
聽到屋外有人進(jìn)來,他抬眼看了過去,眼角的笑卻如泄洪的水般,抑制不住的涌了出來,“擇言,嘶~疼……”
可能是太過高興了,倒忘了自己還有傷在身,以至于動作過大,拉扯到了繃帶下的傷口,痛的他直皺眉頭。
擇言見狀,心猛的緊了一緊,忙快步走去將碗放在一旁,輕扶著他坐起,眉眼緊張的扭在了一起,“慢一點,傷口會裂開的?!?p> 少年則咧嘴一笑,毫不在意,“沒事,我皮厚。”
“你這傷為魔族所創(chuàng),平常草藥對你來說效用不大,可我也只能尋到這幾株仙草……”
擇言說到這里頓了頓,神情沮喪的垂下了頭,語氣也越來越輕,“對不起,桑顏,我沒能幫到你什么……”
“誰說的?要不是你,估計三天前我就已經(jīng)死了。”
桑顏嬉笑著,很是無所謂,甚至還自嘲道:“而且還是有史以來死的最快的天神?!?p> 那張臉雖是被血痕覆蓋著,但依舊掩蓋不住獨屬于他的那份明艷與堅韌。
擇言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看著那張臉,就忍不住的跟著笑了起來。
如三月暖陽,如風(fēng)吹過絮。
“你都成這個樣子了,竟然還有心情打趣?!?p> “嘿嘿。”
見人笑了,桑顏也就放心了,他自覺的將桌子上的藥碗端起,乖巧的喝了起來。
可喝了一口后,隱約感覺味道有些不對,于是揚起頭,“擇言,今天這藥湯有些甜啊,你加了什么?”
擇言身形僵了一下,纖長濃密的睫毛,微不可查的顫了顫,柔聲道:“你不是嫌苦嗎?我就在里面放了些蜜餞。”
“難怪了。”
桑顏不疑有他,一飲而盡。
見他喝完,擇言神色方才舒展開來,小心的將他扶著躺好,“桑顏,你知道我名字的來歷嗎?”
“嗯?怎么突然問起這個?”
擇言坐在一邊,目光柔和的看著他,自顧自的說著,“我母親是一個非常漂亮端莊的人,她希望以后我也可以像她一樣出眾,所以為我取名澤顏?!?p> 桑顏愣了下,以為他是思念亡母,便想以打諢的口吻讓他不至于太難過,可由于身體虛弱,語氣顯得有些輕飄。
“難怪你長的這么好看,看來要想像你這般出塵,還得提前把名字改了,那你給我提名為顏,難道是嫌我不夠好看?”
擇言笑了,“別鬧,聽我說完?!?p> “呵呵~好?!?p> “幼時的我過于頑皮,仗著母親對我的寵愛到處惹事,口無遮攔,著實讓母親頭疼,于是母親一怒之下,為我取名擇言,意為規(guī)勸,斟酌而言?!?p> “你母親真的是良苦用心……”
氣氛到這里,忽而安靜了下來。
桑顏好奇的朝擇言看去,見他神色復(fù)雜,不安的眼神飄來飄去,像只兔子一樣,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怎么了?眼神飄忽不定的,是不是闖禍了?”
他說完,不禁的打了一個哈欠。
奇怪,今天怎么這么早就困了……
擇言看了他一眼,隨即站起了身,由于背對著光,一雙黑眸完全沉浸在陰影里,看不清神色。
“桑顏,有句話我藏了很久,我不想再斟酌而言,我怕再晚就沒有機會了……”
桑顏還是第一次見他這么嚴(yán)肅,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陰影下,只能看到那微微張合的唇,泛著點點光澤。
“桑顏,其實……”
“嗯?”
“……其實有時候你真的很討厭,無論我做什么你都大包大攬,明明是我的錯你偏要攬在自己身上,你總是自以為是狂妄自大,全然不顧我的感受,做一些自認(rèn)為對我好的事情……”
擇言語氣平淡柔和,雖是指責(zé),卻聽不出一絲埋怨。
可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不是他想說的話,而那句話怕是永遠(yuǎn)都無法說出口了。
想到這里,他的鼻子就開始隱隱發(fā)酸。
桑顏聽后,心虛一樣的將頭撇向一邊,用眼神偷瞄著他,遲疑不決,“你……是在怪我?”
擇言搖了搖頭,兀自笑了。
他笑的很輕,像片羽毛。
隨后就伏在了床邊,用那宛若沾染了暖風(fēng)般的眸子,注視著桑顏。
“是啊,可每次一見到你笑我就沒脾氣了。你知道嗎?我最喜歡你的笑了,你一笑,仿佛整個山間的桑夷花都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