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兵三人聽了朱鳴宇報出的價錢,都為之一愣。邵平上前拉住朱鳴宇,低聲說:“哥,這可不是一筆小錢,你收了這些貨有什么用?我們都沒辦法脫手,你就行?”
朱鳴宇淺笑著拍了拍邵平的手背,看著洪兵和陸啟:“二位,不知意下如何?”
陸啟疑惑地看著朱鳴宇,上下打量著他,眼前這書生模樣的人,究竟有什么手段,竟然能把他們也處理不了的貨物給吞下?
“邵公子出手相助,替我們兄弟解圍,自然感激不盡。”陸啟說,“可容在下多問一句,這批貨,不知邵公子打算怎么處理?”
朱鳴宇說道:“實不相瞞,在下之所以能一眼認出這箱子乃是方老板的貨,是因為在下前幾日剛造訪了方老板,目的嘛,正是為這一箱雨花新茶?!?p> 洪兵接過話頭:“哦?那么說來,邵公子是想做茶葉生意?”
“不。只是買來送人?!敝禅Q宇并不做任何掩飾,原原本本將登門方家,買下雨花新茶作為敲門磚,進而孝敬巡撫朱大人的事說了出來。
這樣一點破,反倒令洪兵等人放下心,也不再存疑,便痛快地答應(yīng)了下來。他心想,五千兩白銀,數(shù)目不小,朱鳴宇怎么著也得有幾天時間籌款,于是便提出三天后交貨,誰知朱鳴宇竟承諾第二天便能備齊銀兩,到時候,還是這個時候、這個地方,他帶人過來提貨。
下了山,天色已近黃昏,朱鳴宇不敢停留,直奔縣衙,從后門進去。大約半個時辰光景,他又從后門出來,一路小跑回了邵府,片刻功夫,又出了門,繼而大步流星,朝著丹陽縣最大的當(dāng)鋪——廣成當(dāng)而去。
他在山上報出那個價格前,肚子里已經(jīng)盤算了一番:這幾個月,迎財樓的收入大約有個三千兩,幸好小衙內(nèi)和許世績尚未找他分紅,這筆錢可以先用著。可剩下的兩千兩,靠幾個親朋好友湊,恐怕夠嗆。只有一招,拿迎財樓去抵,到當(dāng)鋪借錢。
夕陽的余暉斜射而來,穿過老榆樹的枝葉,灑在廣成當(dāng)門口的白墻上,映著墻上一個大大的“當(dāng)”字。一個當(dāng)鋪后生在門口掃地,準(zhǔn)備打烊。
朱鳴宇一路匆忙,可到了廣成當(dāng)幾十丈外時,卻又忽然慢下腳步,整了整衣冠,撣了撣身上的塵土,隨后調(diào)勻呼吸,昂首闊步,卻悠悠然地走了過去。到得門口,又假模假樣看了看掃地的后生,笑著點點頭,似乎對廣成當(dāng)?shù)慕?jīng)營有序很是滿意、放心。直到把這一路戲全演完,耳邊響起了廣成當(dāng)孫掌柜的聲音,他才邁過門檻,進去。
“喲,邵老板,這可是稀客?!睂O掌柜當(dāng)時正看著當(dāng)日賬目,無意間抬頭,瞧見朱鳴宇正在門口,原本皺緊的眉頭頓時舒展開,笑意爬滿了他的老臉,站起身拱著手把朱鳴宇迎進來。
“孫掌柜,最近生意怎么樣啊?”朱鳴宇毫不客氣,走在前頭,煞有介事地問道。
“還不是托您的福,勉強過得去。”孫掌柜把朱鳴宇讓到首座,然后又吩咐后生沏了壺茶,問道:“邵老板今天怎么有空來我們這小鋪子?”
朱鳴宇不緊不慢,悠悠地喝口茶,悠悠地說:“也沒什么。最近我那迎財樓不能接著開,我便尋思著干點兒別的,前幾天剛和應(yīng)天府、濟南府的幾個哥們兒談定了幾樁買賣,誰想手里現(xiàn)錢還差了那么一點兒,便想看看孫掌柜這邊兒方不方便,若是方便,我便從咱廣成當(dāng)當(dāng)點兒銀子,好讓這樁買賣接著干,若是不方便,我便去應(yīng)天府的幾個兄弟那兒問問。”
“哦......”孫掌柜眼珠子轉(zhuǎn)了幾轉(zhuǎn),說道:“邵老板開口,那一切都好說?!?p> 這些日子,隨著迎財樓的生意紅火,朱鳴宇,哦不,邵方,邵老板的名聲在丹陽縣,甚至在應(yīng)天府都傳開了,他要借錢做新的生意,孫掌柜倒不懷疑,可出于謹(jǐn)慎,孫掌柜還是得多問幾句,他似乎無意地問:“邵老板要做的買賣,想必又是什么前無古人的大生意吧?”
朱鳴宇說:“可不是嘛,這樁買賣,若是做成了,遠的不說,”他看了看四周,壓低嗓音說道:“近的,五六年里每年賺個二十萬兩銀子是妥妥的?!?p> “嘶......”孫掌柜倒吸一口涼氣,“邵老板,是什么買賣,居然那么賺錢?”
朱鳴宇不說話,只意味深長地看著孫掌柜——他當(dāng)然說不出話,那二十萬兩的生意是他瞎編的。
孫掌柜見朱鳴宇賣關(guān)子,也吃不準(zhǔn)虛實,但朱鳴宇這次來廣成當(dāng)?shù)脑?,他猜也猜得出來,他撥了兩下算盤珠子:“邵老板,這次來,怕是做這筆買賣的錢,不夠吧?”
總算說到正題上了。朱鳴宇心想。他一直不說,他在等孫掌柜先說。
“是差了點?!敝禅Q宇說著,比出三根手指:“差三千兩?!?p> 孫掌柜兩撇下垂的八字眉揚了揚,長長“哦”了一聲:“那可不是差‘一點’啊?!?p> 朱鳴宇笑笑,接過話:“您看您,若真只是差了‘一點’,我能來勞煩孫掌柜嗎?”
孫掌柜捋了捋灰白的胡須,笑著說:“邵老板客氣了,那敢問邵老板打算拿什么來放當(dāng)呢?”
“啪!”朱鳴宇從懷里掏出一摞紙,拍在桌子上:“迎財樓。”
孫掌柜愣了愣,掃了一眼那摞紙,最上面那張,是迎財樓的房契,他稍稍想了想,轉(zhuǎn)而攤手大笑道:“邵老板可會開玩笑!迎財樓現(xiàn)在可是被官府給封了啊,若是遲遲不解封,你當(dāng)給我,我也沒用啊?!?p> “孫掌柜,您再看這個?!敝禅Q宇又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遞給孫掌柜。
孫掌柜接過信,打開一看,抬頭寫的是:“云臺吾兄,見字如面......”孫掌柜心中一凜,信中所書“云臺”,不是別人,正是鎮(zhèn)江府府臺大人的表字。他不甚明了,趕緊往下看,內(nèi)容無非是你我兄弟好久不見,小弟很掛念哥哥之類的客套話,可其中有一段,寫的卻是為“迎財樓”解封求情,希望“云臺兄高抬貴手,以成人之美”云云。最后再看,落款是丹陽縣令陳奎,還蓋著他的私印。
朱鳴宇假裝胸有成竹地喝了口茶,淡淡說道:“陳大人與府臺大人早年同窗,更有金蘭之好,孫掌柜覺得這封信,能不能保得下我那點小買賣?”
孫掌柜不答話,只把那封信又看了一遍,又細想了半天,這才抬起頭,笑道:“邵老板,恕我冒犯,想必和陳大人打交道的時間不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