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寄居王府1
當時天已晚了,來不及收拾客居,又急著給孩子看病,休之就先讓云秀母子在他書房安頓,讓人先去他夫人那里拿幾件干凈衣服,可是衣服拿來卻是丫鬟的,休之心中不快,擔心云秀衣服濕著,怕她生病,便先將就了,讓丫鬟伺候云秀更衣。
云秀擔心孩子,不想離開,更沒有心思換衣服。
休之便說:“你放心,孩子這里,我親自盯著。你這濕衣服,若不換下來,連你也會病倒的。你病了,誰照顧孩子?”
戚大富也說:“就是,將軍說的對,我也在呢。你先去換衣服,梳洗一下,省的你也病了?!?p> 云秀這才去換了衣服,又用棉布將頭發(fā)盡量擦干,然后就趕緊回來,卻見桌上擺滿了飯菜點心,還有一壺姜湯,都是休之命人準備的,云秀感激他細心關照,雖然擔心孩子,沒有胃口,還是勉強自己吃了一點。
這時,大夫也到了,給孩子看病開了藥,休之果然全程陪護,又命人趕緊抓藥熬藥,給孩子服下,孩子折騰一天又病又累,這時候安穩(wěn)地睡了。
云秀叩謝休之,“多謝將軍救命之恩?!?p> 休之想扶她起來,又覺得不妥,示意戚大富把她扶起來,坐下說話?!百t妹,劉兄把你托付給我,今天讓你受委屈了,都是我的不是,還請你不要見怪,以后在這里安心住著,有什么事就跟我說,我一定照顧好你們母子?!?p> “將軍言重了,您肯收留我們,我已經很感激了。我……我還是想回句章,不知道我丈夫怎么樣了……”云秀說著,又傷心起來。
休之聽她剛才所言,十多萬賊眾圍攻,句章城小,守軍不會太多,這樣的情勢,就算孫武子在世,只怕也在劫難逃。休之知道劉裕兇多吉少,不愿意讓云秀擔心,便微笑說道:“賢妹放心吧,劉兄把你們母子送走,就是不想有后顧之憂。你若回去,他得分心照顧你,還怎么打仗?再說,劉兄將你們托付給我,是信得過我。若是讓你走了,我怎么對得起他?你還是在這里安心住著吧?!?p> 他的話跟桓道芝說的一樣,云秀不愿為難人家,可是實在擔心劉裕,心中非常煎熬。
戚大富也勸她:“將軍都發(fā)話了,你別憂心了。劉裕那小子鬼點子多,等你回去,他說不定打到別的地方了。你不如聽將軍的,在這里安心住著,等戰(zhàn)事了了,哥哥送你回京口讓你們團聚。你看看福兒,這一路上折騰得夠嗆吧,這會兒還病了,若再往回趕,你受得了,孩子哪受得了!”
云秀看看孩子,只好同意,又求休之打聽劉裕消息。
休之說:“你放心,我會派人打聽的。一有消息,我就告訴你。”
云秀才算略放了心。
休之說:“賢妹,天晚了,來不及收拾屋子。這是我的書房,日常我讓人打掃,還算干凈,你別嫌簡陋,先住下。明天我讓人收拾院落,給你安置?!?p> 云秀依然掛念著劉裕,見休之十分關懷,既感激又覺得不好意思,勉強一笑道,“多謝將軍,我有片瓦遮雨就很好了,不必太過麻煩。”
休之見她終于笑了,也笑道:“那可不行。你是我的貴客。貴客駕臨,我不能怠慢,否則將來難見劉兄。”
云秀禮貌地笑了一笑,旋即又擔心丈夫,臉色仍是憂郁起來。
當晚,休之讓出書房,給云秀帶孩子住,一切安頓好,便回到自己住處休息。夫人謝氏因父親謝琰在會稽被天師道賊人所殺,正在戴孝,見休之許久不回來,今天偶爾回來,還帶了一個女人和孩子,十分不滿,抱怨道:“夫君,我父親在會稽殉國,你都沒有多陪伴安慰我,今天帶回來個美人,倒去獻殷勤。”
休之說:“夫人,岳父殉國,我知道你傷心,因此不怪你。今天這個女子,并不是你想的那樣,她丈夫是北府軍副將劉裕,也是我的好友,此刻正在會稽與天師道賊人廝殺,也算是在替你父親報仇,你我應該感激人家。他當我是至交好友,才以妻兒性命相托,我豈能辜負朋友?以后我不在家,你要多關照她,不要再說這些不三不四的話?!?p> 謝夫人才知道原委,向他道歉,又說:“這女子和孩子的確可憐,只是,沒有讓人家住書房的道理。咱們王府西門上那荷香院不如收拾出來讓他們住吧。那院子既與內宅聯(lián)通,又另有大門通著街道,聽說她哥哥在夫君身邊當差,這樣他也好時常來看看他妹妹,從街道上出入,也可不打擾內宅。夫人意下如何?”
休之想了想,同意了,讓小廝傳話給吳勛盡早安排,并要挑選幾名得力的貼身丫鬟、粗使丫鬟和老媽子伺候。
謝夫人見休之對云秀比對自己還上心,心中又有點失落。
次日早上,休之來看云秀。云秀穿著昨日那身簡素衣服,正獨自在院中望著一對仙鶴出神,見他來了,忙向他行禮問安。
休之笑道:“賢妹也喜歡這仙鶴嗎?”
云秀淡然一笑,“我是在想,若它們飛去句章,要飛多久?!?p> 休之知道她擔心劉裕,便安慰道:“你不要擔心,我已派人去打聽了,一有消息便告訴你。”
“多謝將軍?!?p> 休之看她見外,便說些閑話,讓她放松些。他指著這仙鶴笑道,“你看,這仙鶴是當今丞相所贈,這只是公鶴,名叫‘凌霄’,那一只是母鶴,名叫‘出云’,它們不但是姿態(tài)曼妙,叫聲也清麗高亢,果如古人所言,‘鶴鳴九皋,聲聞于天’?!?p> 云秀心不在焉地聽著,又問:“它們的翅膀……”
“哦,仙鶴羽翼長成便會飛走,實在可惜,我便命人剪短些,這樣可以多養(yǎng)一陣?!?p> “原來是這樣?!痹菩泓c點頭。
休之問:“福兒還沒起嗎?”
“是,我看他睡得安好,就沒有叫他。”云秀話音剛落,就聽書房里啪的一聲,然后傳來孩子的哭聲。云秀一慌,急忙跑回屋子去一看,見福兒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來了,站在休之書桌旁,抓著桌子腿,地上掉著幾支毛筆和一個筆架,顯然是被福兒晃下來的。
福兒見媽媽來了,哭得更厲害。云秀卻顧不上管他,忙把筆和筆架都撿起來放好,才拉過福兒來責備他,“你怎么亂動人家東西呀!”
休之進門來,看此情景,笑說:“無妨,福兒是不是想寫字呀?”他說著把福兒抱起來,走到書桌后坐下。休之讓福兒坐在他的腿上,然后攤開一張上好的宣紙,從筆架上拿下毛筆,蘸著墨汁,讓福兒拿在手里,他又握著孩子的手,在紙上一筆一劃寫了福兒的名字“劉義符”,寫完后休之松了手,不防福兒將筆尖上的墨汁甩到他身上,還嘻嘻哈哈地笑著。休之低頭一看自己胸前的幾滴墨跡,也大笑起來。
云秀覺得很不好意思,連聲道歉,又罵福兒淘氣。
休之卻對她說,“不算什么,不要大驚小怪。福兒是男孩子,讓他無所畏懼的好,不要總說他?!?p> 云秀說:“我?guī)湍岩路戳税??!?p> 休之一笑,“這些事有下人去做,你不要如此見外。”
吳勛帶了四名貼身丫頭、四名粗使丫頭和兩名老媽子來了,“戚夫人,世子爺命我挑了幾個丫頭老媽子給您使喚,您先看看,他們可好?”
云秀慌忙搖手,“不必不必,家務事我自己做就行了,不用找人伺候?!?p> 休之說:“不行,你是我的貴客,哪能讓你做事,將來劉兄知道了,該怪罪我照顧不周了。”
“真的不用。將軍好意,我心領了。您能收留我們母子,我已經很感激了?!?p> 休之誠懇地說:“賢妹,你不要跟我客氣。我與劉裕是生死之交,與你也有同門之誼,你來我府上,就像在家里一樣,劉裕怎么待你,我這里就怎么待你,不能讓你受委屈?!?p> “不不不,將軍給我一個地方安身足矣,最好再有一個織機,讓我可以織布換錢,糊口即可。我在您府上,已經很打擾了,不能再不勞而獲,否則,我哪有臉這么白住著,也難管教孩子?!?p> 休之看看她十分堅持,再看看那些丫鬟仆人,對吳勛說:“既然如此,就留兩個貼身丫鬟,兩個粗使丫鬟使喚,其他人就回去吧。”
云秀還要推辭,休之說:“就這么定了,賢妹若還與我爭,便是為難我了。那我只好另買一所宅院,再多安置一些下人給你了?!?p> 云秀還是推辭。休之知道她不安,想了想,抱起福兒,“走,伯父帶你和娘親去見見爺爺奶奶?!痹菩阌悬c意外,本想推辭,又一想,住在人家家里,哪能不去拜見主人,這樣想著,便跟休之去了。
譙王夫婦見休之帶了云秀母子來,互相看看,也覺得奇怪。收留一個客人,不算大事,不明白休之為何特意安排他們來拜見。
休之介紹道:“父親、母親,這是孩兒幼時的學官戚賢先生的女兒,論起來,是孩兒的師妹,她丈夫是北府軍副將,與我也是朋友,如今在會稽打仗,將她母子托付給我照顧。賢妹,這是我父母,也算是你長輩,你去行個禮吧?!?p> 云秀哪里敢把譙王夫婦當成自家長輩,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禮:“民婦拜見王爺、夫人。”
譙王夫婦不忍拂了兒子的面子,便溫和地讓云秀免禮,又說了些“安心住著,不要見外”這樣的話。
哪知休之又說道:“母親,您一向惋惜沒有女兒,我這師妹賢良淑德,很是孝順。不如母親認她做義女可好?”
譙王夫婦又互相看了一眼。
云秀嚇了一跳,忙說:“民婦出身貧賤,豈敢高攀。”
休之卻沒說什么場面話,直接告訴她說:“你聽我安排就是了?!彼麑υ菩阏f話十分和氣耐心,讓在場伺候的下人們都覺得稀罕。
譙王打量著云秀,見她樸實素雅,溫文有禮,看起來是個知書達理的女子,便對夫人點點頭。譙王夫人見王爺同意了,又見休之十分堅持,便也答應下來。云秀在休之的安排下,惶恐不安地拜了夫人為義母。
休之這才笑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賢妹可多來陪母親說說話,省的你們都寂寞無聊?!庇置藗髁罡猩舷拢院蠖家曉菩銥樾〗?,有誰對小姐不敬,定嚴懲不貸。
譙王夫人認了云秀,想對她多親近一些,摘下一個發(fā)簪送給她做見面禮,又叫人把福兒抱來逗著玩,對休之和兒媳謝夫人說:“你們成婚也有半年了,什么時候也給我添這么個孫子就好了?!?p> 謝夫人唯唯諾諾地行禮謝罪,背轉身時,臉上卻不大高興了。
月兒在譙王夫人身邊伺候,這時她端來夫人平時吃的藥,伺候夫人服用,又說道:“恭喜夫人喜得小姐,聽說小姐是京口人,獨自在建康難免思鄉(xiāng),小姐還得節(jié)制些好,保重身體?!?p> 譙王夫人被提醒了:“月兒正是京口人,平日行事也十分妥帖,不如就去伺候小姐,也好讓我安心些?!?p> 月兒便行禮:“是,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小姐?!?p> 云秀想推辭,休之勸她說:“長者賜,不可辭,賢妹不要推辭了。以后你在這府中,就是我的親妹妹一般,千萬不要再客氣?!?p> 譙王夫婦也這般囑咐云秀,云秀只好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