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魯村迷霧
“你帶肘尺做什么呀?”
“……測量?!?p> “那草紙呢?”
“……書寫。”
白袍少年騎著馬在前面走,后面的毛驢上馱了一名少女。
少年有意的收攏著韁繩,馬走的并不快,好讓毛驢能輕松的跟上來,身后的少女問個(gè)不停。
“調(diào)色板這么大你帶它也太沉了吧?”
“……你餓嗎?”
“……不餓?!?p> 她這才想起出門前沒吃早飯,早上古努本來是來叫她吃飯的,但是被她帶跑偏了,兩個(gè)人挑衣服化妝就磨蹭到了人來接她。
怎么還有空吃飯。
俗話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
她餓啊,她要餓死了!
本來昨天就因?yàn)橐鋈ネ?,激?dòng)的輾轉(zhuǎn)反側(cè),在床上烙了好久的餅才睡著。
半夜她就餓了,好容易挨到天亮,沒等吃到嘴忙忘了。
這才剛出門,她怎么可能承認(rèn)她餓了!
對(duì),她不餓!在心上人面前,餓也不餓!
話音剛落,肚子里傳來了一聲異響,蒂雅窘迫地緘住了口。
她的形象啊……全沒了。
阿蒙霍特普好笑地從包裹里掏出了一塊椰棗蛋糕拿給她。
她的問題真的很多,他好像每次都很容易被她問到不想回答,但是好在,她好騙的緊,隨便說點(diǎn)什么就能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椰棗蛋糕又甜又軟,輕輕一推就送進(jìn)了口中,堵住了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
甜蜜的味道在嘴里化開,她滿足地瞇起了眼睛,真好吃,有錢就是不一樣,比她上次買的好吃多了。
“tui”
突兀的,她神色一僵,豌豆射手一般從嘴里吐出米粒大的沙粒。
……牙好疼啊
……為什么有錢人吃的蛋糕里也有沙子啊?。?!
尼魯村這天來了兩位稀客,男的英俊秀氣,女的嬌俏可人,身上穿的布料也是一頂一的好,
身上絲毫沒有貴人那種瞧不起人端著的脾性,待人溫和有禮,很受村民們的歡迎。
尼魯村位于那肯城下游,緊鄰著尼羅河岸,本來村民們?nèi)兆舆^得還不錯(cuò),比周圍一些挨不上河岸的村子好上不少,土地也肥沃的多,往年的農(nóng)作物生長的也非常喜人,除去稅收還富余許多,
只是從前年開始,土地不再肥沃,阿赫特季雷打不動(dòng)的洪水也少了很多,水位到了一定的地方便不再上升,農(nóng)作物沒有了充足的養(yǎng)分,收獲也比往年少的多,
去除了稅收,竟然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神廟的祭祀們來了一撥又一撥,城主大人也親自來訪,可這都是剛開始的事了。
在多次的查探原因無果后,祭祀們和城主大人都放棄了。
他們放棄了尼魯村。
今年的阿赫特季如期到來,尼羅河兩岸的農(nóng)民們紛紛歡歡喜喜的準(zhǔn)備接受河神的贈(zèng)禮。
尼魯村的村民眼里也燃起了一絲希望,今年洪水會(huì)漲起來么?會(huì)淹沒我們的土地么?覆蓋住我們的黃土,帶來肥沃的土壤么?
答案是否定的,洪水浩浩蕩蕩的涌來,卻繞過了村莊的土地。
尼魯村成了湖泊中的孤島,河水在它身邊流過,卻不肯上來分毫。
希望的火苗從人們眼中緩緩熄滅,鋪天蓋地的絕望襲來,
“尼魯村被河神詛咒啦!”
“哈匹神拋棄了尼魯村!”
“這個(gè)村子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
“都是河神的懲罰!”
不知道是什么時(shí)候開始,村子里開始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
村莊人心惶惶,不安的氣氛不斷蔓延,無限的陰郁籠罩了整個(gè)尼魯村。
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真的是河神的懲罰嗎?哈匹神拋棄了村莊?
村長本來是不信的,村民們淳樸老實(shí),從沒有浪費(fèi)過半分土地,半粒糧食,每年的祭典都是附近所有村子里最最慷慨的,大量的果蔬大麥,牛奶禽肉投入到河水中,村民們毫不猶疑,只為了供奉可敬的神靈,
河神為什么要詛咒他們?
沒有理由啊。
可是慢慢的,他信了,河對(duì)岸的村莊土地依舊肥沃,連下游的村莊也連年豐收,只有尼魯村。
被遺忘的只有尼魯村。
村長的身形日漸佝僂下去,
村子里的年輕男人們,要么去參軍入伍,要么去修建王國內(nèi)的建筑,
村子里只剩下了一些老弱婦孺。
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希望大家到別的村子中去,另謀生路,好歹能吃得飽,活下去,可是村子里的人都不肯,
他們對(duì)這片地,這個(gè)村子,都有著深深地感情,不愿意離開。
他們的家在這個(gè)地方,又能去哪里呢?
要不了幾年,他們恐怕不得不走,這片村子也終成廢墟。
“這位小哥,你也看到了,這就是尼魯村現(xiàn)在的樣子?!?p> 面對(duì)眼前光鮮亮麗的年輕人,村長搓了搓干裂的手掌,囁嚅著說道。
村子里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來過上級(jí)官員查看了,剛才這名年輕人說他是代城主來解決村里現(xiàn)存的一些問題。
難道說,這個(gè)村子還有希望嗎?
想到這個(gè)可能,村長覺得有些口干舌燥,不自覺舔了舔唇。
“嗯,”淡淡的回了一聲,阿蒙霍特普蹲下身來,
長長的袍角撩起擱在腿上,他伸手捻起了地上的塵土。
他腳下是這個(gè)村子賴以生存的土地,阿赫特季已經(jīng)到來,按照往常的慣例,此刻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水淹沒才對(duì),現(xiàn)在卻光禿禿的,連個(gè)水洼都未曾出現(xiàn)。
肯邁特連年少雨,缺了雨水的灌溉和洪水來襲,整片土地都失去了生機(jī)。
婦女們不分老幼地提著水桶,一桶一桶從河中汲水倒進(jìn)灌溉渠中,連年幼的孩子都出來一起參加這項(xiàng)活動(dòng),可也只是維持耕種罷了。
那肯城的城主實(shí)屬酒囊飯袋,來了沒兩個(gè)月阿蒙霍特普就發(fā)現(xiàn)了各種各樣的問題,努比亞的奸細(xì),尼魯村的干旱,樁樁件件他什么都不管,每日只縮在城主府大吃大喝,沉迷在舞姬們迷亂的舞步中。
村長遞來的書信厚厚的一層堆在箱子的最下面,連看也未曾看一眼。
他質(zhì)問城主,發(fā)生了這種事情為什么一不查明原因,二不減免稅收?
城主竟然將所有的一切都推脫到神明的旨意上。
“殿下,您看別的村子都沒事,就他們村子干旱的嘛,這要不是得罪了神靈,何至于此呢?”
“就是因?yàn)榍肥詹鸥右x稅才行,不然怎么能看到他們對(duì)神明的誠意呢?河神不滿意,來年還是干旱的嘛。”
聽到這些句大言不慚,阿蒙霍特普怒不可遏,當(dāng)下就免除了城主的職權(quán),將城主和寫有他罪行的信件一起押送到底比斯交由國王陛下處置。
在處理了努比亞奸細(xì)一事之后,他連歇息一天都未曾,直接到尼魯村來視察。
手中的土壤一點(diǎn)黑色未見,輕輕一捻就變成了一手的沙土,阿蒙霍特普眉頭緊蹙,再這樣下去,這片土地將再也不能種植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