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歸來
不管神仙還是妖魔,在這天下太平之時,時間于他們而言,不過是漫長無期。
十二年,不過彈指一揮間,轉(zhuǎn)瞬而過;十二年,卻也可物是人非,往昔不復(fù)。
棠玨要回境淵了。
十二年來,老狐帝將他看管的極為嚴格,從踏出境淵那一刻起,棠玨就從未回來過。
老狐帝極其寵愛這個外孫,任他將青丘翻出了天,也不曾打罵過半句,只與他約法三章,不準他踏出青丘半步。
每年得了空,料峭和演竹都會去青丘看望兒子,唯獨青媔,每次都找借口推脫,十二年來,兩兄妹竟從未見過一面。
此次即將前往人界,棠玨軟磨硬泡了好久,才求得老狐帝松口,讓他先回來接妹妹,同妹妹一道前往人界。
棠玨是悄悄回來的,本想著給青媔個驚喜,他記得小時候青媔可黏他了,小小的一團,總是跟在他身后,討人厭的緊,卻也好玩的緊。
不曾想,這小丫頭現(xiàn)在是天天不著家的主,他回家時根本沒見著人影。
倒是料峭和演竹聽說他回來了,急忙抓了他來左看右看。
雖然夫妻兩人每年都有去看望這個兒子,但終歸不是在自己跟前長大的,任再怎么看也是看不夠。
料峭拉著長得比女子還妖孽的棠玨,越看越滿意,越看越心酸:“兒子,本來我和你阿爹還打算過完這陣就去接你回來,我們一家人團聚的,可……”
“娘,我這不是回來了嘛,等這次從人界回來,我也不走了,你放心吧,我們一家人以后都會在一起的?!碧墨k搖著料峭的手,像他小時候一樣。
料峭:“這么多年,你外公如此培養(yǎng)你,恐怕是存了要將青丘交與你的心思?!?p> 棠玨:“那境淵就不需要我了嗎,青丘那么多叔叔伯伯呢,哪兒輪得到我。”
料峭:“可……”
棠玨:“對了,妹妹呢?”
棠玨如此,不過擺明了不想繼續(xù),料峭也不勉強,嘆了口氣,這一家人,何時才能團聚呀……
“大概在閬淵吧,她同閬淵那位小公子不對付的很,多半又去找人家麻煩了?!?p> 棠玨皺了皺眉,閬淵?那兒不是沒人嗎?
“你走了之后從天界來的,五殿下一家”
知子莫若母,料峭看他這幅樣子,便自動為他解了惑。
演竹隨手捏了個傳音訣,青媔很快便回來了。
她與棠玨十二年未見,兩人都已從青青孩童長為傾城傾國的美人。
什么都變了,她不會再跟在他身后抓蝴蝶,他也不會再在眾人面前讓她表演大哭來以示他作為哥哥的威嚴。
又什么都沒變,她與他相視一笑,沒有詞藻華麗的過多寒暄,沒有客套的噓寒問暖,便已知道,啊,這個人,是我的畢生依靠……
今日晚餐很豐盛,青媔和棠玨還在搶最后一只蝦。
演竹便開始同他們講去人界要注意什么了。
不可霸凌,不可欺人,不可結(jié)交心懷不軌之人,不可與他界結(jié)仇結(jié)怨……
絮絮叨叨,根本沒人聽。
還是后來演竹講到當年自己游歷人界時的趣事,兩個小崽子才安靜下來。
演竹講人界的景秀山河,繁華熱鬧,快意恩仇。
最后又紅著一張老臉,講他與料峭的恩愛故事,講他的漫漫追妻路,像是要把這一生的話都要講完似的。
不過,昔年里,他們一家鮮少有團聚之日,一家人齊聚,倒也難得,這回,演竹還是第一次知曉膝下有兒女是這般快活,可比他當什么境淵土皇帝快活多了。
越說越離譜,料峭自己聽不下去了,打斷了演竹,轉(zhuǎn)而又對兩個孩子叮囑:“都說人界迷人,這人呀,也是迷人的很,人心難測,你們此去,我不怕你們遇見壞人,就怕你們遇見有心人?!?p> 青媔喝了一口茶,微苦,沒有暮景哪兒的好喝。
青媔:“娘親,有什么話您就直說吧?!?p> 料峭:“此去人間,你們可不許給我招惹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凡人?!?p> 棠玨:“為什么?”
料峭:“情字害人?!?p> 棠玨:“那你和爹爹怎么說?”
料峭:“不一樣,人只有區(qū)區(qū)數(shù)十載壽命,你要招惹了個人類,你下半輩子怎么過?”
棠玨:“數(shù)十載怎么了,我愿意等,等下個輪回便是了。”
料峭:“等,你等得起嗎?就算你等得起,等來的也不是那個人了,天界的符元仙翁,他自己便是掌管姻緣的神仙,卻參不透,看不破,去招惹了一個凡人,最后落得個什么下場?被削去神籍,流落于人界,無人信奉,終將魂飛魄散;而那個凡人呢,早就入了幾世輪回,將他忘的一干二凈了,痛苦的,還不是我們這些老不死的?!?p> 料峭是真有些生氣了,要是她的孩子愛上了一個凡人,要受那么多的苦,想想就受不了。
棠玨也知道料峭有些氣了,便笑著去哄她:“娘,你還是多同妹妹說說吧,我冷血無情不是早傳遍了嘛,我才不會對那些個隨便一捏就死的凡人動心動情呢?!?p> 青媔白了他一眼,不搭話。
對凡人動情,她,可能嗎?
料峭成功被轉(zhuǎn)移了話題,扯著棠玨教訓(xùn):“你還好意思說,人家小姑娘好好的,修煉百年才得以化形,被你輕飄飄一句話就打回了原型,你外公也不攔著,真將你慣的無法無天了……”
“是是是,我知道錯了。”毫無悔改之意。
這頓飯吃了許久,料峭和演竹回去休息了。
嫦娥仙子今夜也將廣寒宮裝點的很亮,燈火通明,灑在了青媔的臉頰上,眼睫上。
青媔:“眼睛怎么樣了?”
她記得,當年,棠玨傷了一只眼睛。
棠玨:“早好了。”
青媔瞇了瞇眼,不信道:“你騙不過我?!?p> 棠玨晃了晃隨手摘的一根狗尾巴草,嘆了口氣:“不礙事,看不清東西罷了,我這不是還有左眼呢嘛,再說,看不清,我這聽力可好了,你要不要檢查檢查?”
說著便來扒拉青媔。
青媔面無表情:“滾?!?p> 棠玨可憐兮兮:“你怎么沒小時候可愛了?!?p> 青媔踹了他一腳,走了。
棠玨:小姑娘長大了。
房中,料峭收拾著各種法器。
演竹:“夫人,你在干嘛?”
料峭:“這些寶物都讓他們帶上,我……”
“夫人,他們都長大了。”
演竹拉過料峭坐下,不讓她收拾了,拿出帕子去擦她眼角的淚。
料峭:“玨兒自小不在我們身邊長大,這才剛回來,便要走了;媔兒雖然長于我們足下,但她心思深,我從不知她想什么;我第一次做母親,卻這般失敗,還有……”
“夫人,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你是一個好母親,一個好妻子?!?p> 演竹將料峭攬入懷中,她后面的話自然未說出來,十七年來,他們從來不會提及這個話題,放佛這樣就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
不過,分離多年,早已物是人非,又怎會沒有半點隔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