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笑,淡天下顏色,散萬千煩惱。)
守塵匆匆回來向舅公問好,然趙徹見了他,卻失望嘆氣道:
“殿下,臣本不該干涉你的行蹤,但既然殿下叫臣一聲舅公,臣就不得不多言一句。娘娘時刻憂心殿下身體,囑咐臣好生照顧殿下,殿下病未痊愈,怎能不顧勸誡,去外頭亂跑?”
守塵因此躬身致歉道:“勞累舅公擔心,孫兒知錯了。”
趙徹自然不真與他計較,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只是守塵受了半日暑悶,當夜果然病情反復,食欲不振、盜汗不止。
趙徹急召隨行太醫(yī)診治,施了針吃了一副藥方才見安穩(wěn)些,守塵睡下后,趙徹依舊不放心,問那太醫(yī)道:
“殿下得的又不是什么難治的惡疾,自幼也并非體弱,才慢慢好了,怎么又反復起來,就不得痊愈之法嗎?”
“大將軍,殿下確實沒什么大病,只是之前驚恐傷身??謩t氣下,致腎氣不固;驚則氣亂,使心無所依、神無所歸、慮無所定,加之舟車勞頓、水土不調,所以病痛無力,乃陽氣虧失之癥。治得表征容易,若要根除卻要時日,如今已是入夏倒還無礙,只是到了秋天這病就更難了。”
“那你不快些調理好殿下的身體,還等什么?”趙徹有些不耐煩道。
太醫(yī)面露難色,怯怯躬身道:“大將軍,并非小臣偷懶,只是治病需得因時、因地用藥,臣對云南氣候時病、藥材皆不熟悉。聽聞此地木通之女醫(yī)術高明,小臣初來乍到已如雷貫耳,不如請她前來與小臣共商用藥?”
“木通?”趙徹一聽此人便皺起了眉,“不行!”
“將軍放心,木通雖為敵首,其女卻行醫(yī)日久,待患者從無二樣,將軍著人去請,醫(yī)者仁心——她豈有不來之理?”
趙徹默然不答,只差人送了太醫(yī)出去,但心思卻已說動。連初來乍到的京城太醫(yī)都出言力薦,想來這個木通之女真有些本事,況且悄悄請來或許也不妨事,趙徹兩下估量,終于決定一試。
第二日清晨,守塵睡夢中覺得有什么絲絲縷縷劃過眼瞼,又有淡淡清香撲鼻醉人,朦朧間便夢見三月嫩柳扶風,一睜眼果然滿目蔥綠!
“木姑娘?”
眨了眨眼,守塵猛地坐起,床前女子見他醒了卻也未言語,因搭了脈,只顧自己聽診。守塵揉揉眼,方知不是夢,于是慌措問道:“姑娘怎會在我房中?”
原來這位女醫(yī),就是當日溪邊那妙佳人,閨名喚作蓮生。
蓮生被他這樣一問,倒紅了臉,帶著些許怪嗔道:“我是醫(yī)者,你不必在意男女之別?!?p> 守塵才覺失言,然未及賠罪,她已收拾了藥箱,顧自出去了。
再見緣分不可思議,守塵莫名竊喜,心情舒暢自然病痛少了一半,加之守塵有意見她,在趙徹面前只說好,因而這之后,木蓮生就接了這位病患。
她接連幾次皆是清晨來診治,一直到午飯前才回去,慢慢地兩人也就相熟起來。
這日照常把過脈,守塵想起昨日趙徹送了些極好的雪峰茶放在廳里,便起身去拿,誰知一回來房中已不見了人影,守塵忙出去問侍女:“木姑娘呢?”
那侍女本在院子里灑水,被他一問,嚇得倒?jié)窳诵?,面帶不解道?p> “木姑娘說您的病已不打緊不必施針了,開了方子就走了,還說今日來的匆忙,明日再過來一趟也就差不多了?!?p> “哦……”
守塵拿著茶罐,若有所失地回房了,那侍女濕著一只腳,怔怔地看著守塵的呆樣,覺得又新鮮又奇怪。
回到房中,見她剛寫下的方子還在案上,守塵隨手便拿起來看,又不禁笑道:“好一手娟秀的字……”
看了許久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來,卻不經意發(fā)現(xiàn)案上多了一只鐲子,守塵心想:許是她寫字時嫌累贅,褪下來忘了。
于是捧過來拿梨木盒子裝了,喚了孔落文進來,將鐲子和茶葉一并交過去,吩咐他趕緊追上去。
孔落文輕功好,不多時自然追上了,將東西交予了道:“姑娘方才走的急,我家公子叫我把這個送給姑娘?!?p> 木蓮生打開一看,見是自己的鐲子,一摸手腕才想起自己的馬虎,笑道:“你家公子有心了,替我謝過你家公子?!?p> 孔落文點頭答應,卻并沒有放在心上,還是晚間守塵想起來,主動過來找孔落文問她可有什么話說,然一跨院,卻見孔家兩兄弟在石桌前喝酒。
夏月晴好、夜風清涼,院中伴以芭蕉蟲鳴,本是良辰美景偷閑的樂事,只可恨孔落武那莽夫不解風情,罵罵咧咧擾人興致。
守塵心中不解,便笑著開口問道:“落武,為什么借酒消愁?”
兩人見了守塵,忙起身行禮,告罪道:“太子殿下恕罪,可是吵著您了嗎?”
守塵擺擺手,招呼兩人坐下,道:“沒有的事,不是吩咐你們在這兒別太子、太子得叫嗎?落文兄,他怎么了?”
孔落文笑了笑,拍著他兄弟的膀子,打趣道:“他呀!看上了一個姑娘,可那姑娘沒看上他,這不——正傷心著呢!”
孔落武撣開他的手,羞惱不已,奈何不好在太子面前失禮,只得悶頭喝酒,一面又嘀咕道:
“真不仗義,竟然在太子殿下面前揭我丑事,等太子殿下走了,看我不揍你”
可誰知守塵這兩日心情好,竟也有意跟著尋他開心,又問道:
“什么樣的姑娘?落文兄,你說來我聽聽?!?p> 孔落文自然不怵的,所以分明看到他兄弟瞪他,卻依舊故意高聲道:
“也不是什么漂亮姑娘,就是腰肢兒軟些,一雙嘴皮子‘巴拉巴拉’得可流利了,說兩句他就憨了?!?p> “我就是喜歡她那張嘴,怎么地?”孔落武聽不得他這么貶低自己心上人,就急了。
“呦呦呦——剛才不是罵得比我還難聽嗎?我這話可是跟你學的,怎么?我說就不成???”守塵與孔落文對視一眼,都不禁捧腹大笑。
“你說就不行!她又沒招你,你罵她做什么?”孔落武更急了,嘁聲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
“好!我不笑你,你倒說說她為什么看不上你?”守塵止住了笑,又是溫潤爾雅的模樣,問道。
孔落武訕訕道:“她聰明,自然是嫌我笨嘴拙舌的,要是我像公子似的張嘴‘之乎者也’,她也不至于不搭理我!”
守塵雖然心中依舊覺得孔落武憨傻可笑,然而耐著性子勸道:
“話不可如此說,人各有異的,落武雖不善言辭,卻功夫了得,天賦異稟更非我所能及。人的長短乃是天生,揚長避短便可,毋需苛求完美。你有一技之長已是難得,不必糾結于此,若她果然非你知己,舍去也罷。”
“公子,你別管他,他樂意著呢!”孔落文笑道。
“去你的,我又不賤!以前慣著她那是我稀罕她,她既明說了,我才不上趕著呢!”孔落武推了他哥一把,哼聲道。
“你舍得才怪!要我說,你就沒見過世面才把她當寶,你要是見過木姑娘,就不那么想了!那才是佳人呢?”
“什么木姑娘?”他哥哥嘴里竟然夸出個佳人來,孔落武不禁兩眼一直,忙追問道。
“你最近白日跑出去找心上人,都爭著守夜,木姑娘上午來,你自然不知道!”
“那你說說唄,怎么才算佳人?誒?能比熾蓮姑娘還好?”
孔落武更加好奇了,他們在京中也見了不少名媛美人,更何況還有一個樣樣俱全的熾蓮。
他還沒想過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佳人,能跟那位蓮姑娘比呢!
“那……這、這好像沒法兒比?!笨茁湮谋粏栕×?,轉頭把眼去瞧守塵,孔落武見哥哥不說話,也跟著盯著守塵看。
守塵原本聽見他們二人談論起木蓮生,就出了神,這時發(fā)現(xiàn)兩兄弟眼巴巴等著自己開口,一時臊了臉,于是尷尬得笑了笑,道:
“確實沒法比!所謂佳人,其實因人而異,若有一人,不消她做什么,只沖你一笑便叫日月無輝,那就是你的佳人了?!?p> “哦——這么樣的?還能叫日月無輝的?那不是仙子嘛?”孔落武沒聽明白守塵的意思,卻一本正經道。
“不行!明天我倒要見一見真容,不然吃虧了!哥!今晚你別睡了,替我頂一夜!”說著,喝盡了酒起身就回房了。
“嘿!你!我可一天沒沾床了,你這小子,你給我出來!我好心來勸你別喝酒誤事,你就這么對我,是不是成心的?”孔落文回過神來,跟上去呀呀切齒地罵道。
守戎坐在那里也不計較這點無禮,見他兄弟二人親密無間,笑嘆可愛,也沒再追問孔落文送鐲子的事,自己就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