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徒兒回來了?!贝稣驹诿┎菸莸拈T前,恭敬地說道。
如果不是后面還牽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吳娘,可以說的上是非常和諧了。
老頭從茅草屋當(dāng)中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個簸箕,里面盛裝著一些隱隱帶著靈力氣息的粟米。他看了川涼一眼,又看了吳娘一眼,走到了小院的一邊,抓起一把粟米撒出去。
不多時,幾只錦雞便從山林里面跑出來,低下頭去吃著灑在地上的食物。
將簸箕放在了旁邊的石桌上,老頭問道:“拿到了?”
川涼的手從衣袖當(dāng)中抽出來,攤開手掌心,就看到一個透明的圓球在手心當(dāng)中靜靜地躺著。
圓球已經(jīng)失去了力氣,在也不能自己飛起來,只能是躺在手心里。
老頭伸手將小球捏起來,放在眼前仔細(xì)地打量,只見小球里面仿佛裝著無盡的星辰。這些星辰如同塵埃一般,在小球的中心位置流轉(zhuǎn),如果不仔細(xì)看,一點都看不出來。
川涼伸手解開了綁在吳娘嘴上的白布,吳娘掙扎著大聲說道:“還給我!”
老頭問道:“怎么?這是她的東西?”
川涼搖頭:“是她一個朋友的,就像師父推算的一樣,不死天命的擁有者會慘死在比賽場上,天命最終現(xiàn)世?!?p> 吳娘憤恨地看著這兩個人:“這是方灰的東西,你們還給我!”
老頭卻搖頭,捏著那個小球問道:“你可知道這是何物?”
吳娘卻不說話,只是倔強(qiáng)地看著他們兩個,眼神好像會吃人,兇狠得可以。
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為什么明明好不容易才能夠兩情相悅,自己總是會這樣錯過呢?龍越是這樣,方灰也是這樣,總是在她猶豫著要不要伸出手去的時候,一切都從指尖溜走了。
一點不剩。
她不明白,方灰是不死之身,她曾經(jīng)親眼看到過方灰死去活來,親眼看到他身上的傷口瞬間愈合,這個世界上應(yīng)該沒有人能夠殺死他。
可是他為什么會死掉?為什么每一個她等待的男人,都是這樣的下場?
而且,從方灰身體里飛出來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老頭說道:“此物名為天命,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我在你的身上,聞到了天命丹的味道,他是為了你而死的?!?p> 轟!
吳娘的腦子里一下就空白了。
天命,天命丹!
“不!不是的!方灰曾經(jīng)說過,天命丹是連接兩個人的丹藥,可以把他的氣運和天命分給我一半,讓我的命運和他的……”
“和他的共享是嗎?”老頭直接說道。
吳娘沉默了,她是個門外漢,她不知道丹藥到底是什么東西,也不知道天命和命運有什么分別,更不清楚兩個人呢的命運到底怎么連接在一起。
老頭看到她的樣子就知道是這樣,于是說道:“三個月前,我曾有感于天,費盡心機(jī)推算,才算到世間會有不死命格的人隕落在銅城,于是派川涼前去?!?p> “那你們?yōu)槭裁床痪人俊眳悄锏难劢呛瑴I。
川涼搖頭:“天數(shù)使然,就算我出手,也不能救他一命,他的命運已經(jīng)注定,我們是凡人,終究回天乏術(shù)?!?p> 老頭繼續(xù)說:“所謂天命,便是大氣運之人所具有的命格。”
“但凡大氣運者,必定會得天命。所以說,這個世界上擁有天命的人,其實并不多,而你們所見的方灰,便是其中的一個?!?p> “天命選擇了人作為宿主,是天道選擇的結(jié)果,這個選擇的方式?jīng)]人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擁有天命的人,總是在某些方面受到上天的眷顧?!?p> “比如有些人,天生氣運滔天,一生奇遇不斷;比如有些人,生而知之,天生便帶著靈慧出世;再比如有些人,或許因為某些事情,得到了特殊的能力,比如長生不死?!?p> 老頭看著吳娘的眼睛:“但是這些,并非是他們本身所具有的,這是天命所賦予他們的東西,也就是說,上天決定了到底誰才是特殊的人,也就是主角?!?p> “天命的擁有者相遇,二者必有一死,這是宿命的決定,因為天地之間可以有很多天命,但是主角終究只能有一個?!?p> “不死命格,就是來自于天命的能力之一?!?p> “我不知道天命丹到底是誰開創(chuàng)的丹藥,但是創(chuàng)造這種丹藥的人,絕對是一位曠世奇才,而且他本身應(yīng)該也具有天命,對天命有足夠的了解?!?p> “只有足夠了解天命運作方式,才能夠創(chuàng)造出這種,將天命一分為二的丹藥。但是你可知道,天命丹將天命一分為二之后,會產(chǎn)生什么后果嗎?”
吳娘癡癡地?fù)u頭。
“天命一分為二,那便不是天命了。天道所承認(rèn)的天命,必定是完整的,是元始的,分開的天命便不是天命,天命的能力便會消失不見。”
“怎么會……”吳娘地坐在地上:“是我?原來都是因為我?”
她其實早就想到,方灰都不死之身會失效,就是因為自己服下了天命丹的緣故。從手指被碎瓷片劃破的時候開始,吳娘便察覺到了這一點。
她一直都不愿意承認(rèn),一直都不愿意去面對這個事實,但是現(xiàn)實現(xiàn)在就擺在她的面前。
看著吳娘泣不成聲,老頭微微嘆了一口,揮手說道:“帶她下去休息吧,命人好生看管?!?p> 老頭略帶深意地囑咐,川涼頓時會意,于是讓門派的兩個外門女弟子將吳娘帶了下去,并且悄聲叮囑不要讓吳娘尋短見。
等到吳娘被帶下去之后,川涼才問道:“師父,怎么樣?”
老頭手中捏著方灰的天命說道:“此物已經(jīng)不完整了,不過配上你的殘缺命格剛好合適,可以補(bǔ)足你的天命?!?p> “可是那個小姑娘……”川涼有些猶豫。
“若是你不用,此物早晚會落在吳娘的身上,天命之爭兇險,既然現(xiàn)在一無所知,不如太平過一生才好。如同你我,多次想要抽身而退,可是它給過機(jī)會嗎?”
老頭伸手指了指頭頂上的蒼天。
師徒兩人頓時都是沉默了,許久之后,川涼才點頭說道:“好吧,既然此物落在我們手中,或許也是冥冥注定,我去準(zhǔn)備一下,今晚補(bǔ)足天命?!?p> 老頭點點頭說道:“不過你要記得,方灰的天命,另一半就在吳娘的身上,若是你接受了這半個天命,你與她之間便會藕斷絲連,你要有所準(zhǔn)備?!?p> 川涼默然。
吳娘坐在房間里面,看著面前陌生的景色,萬念俱灰。
這已經(jīng)是第幾次了?自從自己離開了家,曾經(jīng)住過多少陌生的房間,到過多少陌生的地方,身邊的人一次次離開,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天煞孤星嗎?她忍不住想到。
今天以后,自己又要去什么地方呢?她的心中忍不住默念起方灰留給自己的功法,當(dāng)時他曾說過,這是一部上古時期一個女性大派的鎮(zhèn)派功法,等級高得嚇人。
方灰說的時候,她沒有在意。
在她看來,自己修行與否,好像都沒有什么分別。但是現(xiàn)在,感受著功法當(dāng)中滲透出來的道韻,漸漸地察覺到身邊似乎有什么暖暖的東西進(jìn)入身體當(dāng)中,吳娘突然就覺得,方灰似乎還在自己的身邊。
不止是他,還有龍越。
是的!我要修行!我要報仇!既然我能殺了劉倩月,那么我就能殺了上官玨!破靈境界又如何?只要我努力修行,總有一天我能夠?qū)⑺婪交业娜藬芈洹?p> 至于報仇成功之后怎么樣,她沒有想過,不過就是飄蓬野草,如同方灰以前一樣的生活。
房門被敲響,川涼推門進(jìn)來,就看到吳娘盤膝坐在床上。
川涼還以為吳娘這么快就想通了,修行是為了完成方灰給她改命的遺愿,于是點點頭說道:“你就先在齊云宗住下,這里是顧劍峰,峰主就是我?guī)煾?,有什么需要,你盡管和外面的雜役弟子說?!?p> “這是在補(bǔ)償我嗎?”吳娘問。
川涼看著吳娘冷冰冰的眼神,只覺得這個姑娘簡直和之前判若兩人。他的心中頓時變明白了過來,這件事情終究還是給吳娘帶來了根本性的轉(zhuǎn)變。
他看著吳娘的樣子,搖頭說道:“若是你這樣想可以心安理得地住下去,那邊就當(dāng)時這樣吧。齊云宗的弟子服,我放在這里了,還有一瓶百顆鍛體丹,早中晚各服用一顆,堅持一個月,可以支持你快速通過鍛體境界。”
“上官玨在哪?”吳娘對川涼的話并不感興趣的樣子。
“上官玨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贝霭櫫税櫭碱^,勸說道:“你也不要想報仇,至少現(xiàn)在不行?!?p> “我會加緊修行?!?p> “不是修為的事,其實……”川涼看著吳娘的臉色,終究還是說道:“算了,看你的樣子也知道說什么都沒用,反正你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修行到破靈境界,你且安心住下,平靜一段時間?!?p> 說完,川涼就離開了吳娘的房間。
搖了搖頭,川涼便轉(zhuǎn)身朝著顧劍峰的山下走去。
齊云宗七十二峰,主峰九座個個繁盛非常,唯獨顧劍峰荒涼的一批,整座山上都恨不得能養(yǎng)野豬了,一共也沒有幾個人。
順著山路向下走,除了山頂?shù)拿┎菸莺桶肷窖囊惶幍茏诱褐饩蜎]了別的建筑,山門口兩個守門弟子見到川涼下山,頓時恭敬地叫了一聲“師兄”。
川涼對他們點點頭,依然還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樣子,朝著宗主所在的乾劍峰走去。
乾劍峰就不一樣了,整個山峰上閣樓林立,更是開辟了不少的洞天福地,靈氣繚繞幾乎化為實質(zhì),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來到宗主大殿當(dāng)中,川涼便看到了幾個熟悉的人。
坐在主位上的正是齊云宗的宗主奇達(dá)外,皮膚黝黑,盯著一個光頭,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宗之主,反而像是江湖幫派的老大,身邊坐著其他的幾位大佬。
在堂下站著的就是剛剛和他一起回來的內(nèi)門執(zhí)事長老魯連濡、幾個執(zhí)事長老,剩下就是上官玨和身上還帶著傷的川凌了。
奇達(dá)外正在聽魯連濡說話,看到川涼進(jìn)來便笑著說道:“川涼回來了,可是將人安頓好了?”
川涼站定,恭敬地說道:“回宗主,已經(jīng)安頓好了?!?p> 川凌卻不屑地說道:“不過是一個普通女子而已,何必帶到宗門當(dāng)中來?!?p> 川涼只是笑而不語。
這個時候,坐在奇達(dá)外下手的一名老者卻開口說道:“川涼師侄一回到宗門便迫不及待地回顧劍峰見名見師弟,連面見宗主都顧不上,真是孝心可嘉?。 ?p> 老者穿著一身的紫色袍服,臉上露著慈祥的笑容,但是話語里面卻隱約帶刺。周圍人的眼神頓時都是帶上了一些耐人尋味,上官玨看了看川涼,似乎懂了什么。
川涼的心里也是無奈,顧劍峰一直與世無爭,可惜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究其根源,還是因為顧劍峰太過與世無爭,就很容易被人當(dāng)成好欺負(fù)。
但是偏偏宗主就是偏愛顧劍峰,不管顧劍峰上有多少人,不管顧劍峰的弟子多不討喜,顧劍峰荒涼得滿山長草,卻依然還是九峰之一。
沒有實力還占據(jù)著位置,難免要受人排擠,何況九峰之一的位置,代表的可不只是一座山那么簡單,背后還牽扯到宗門九分之一的利益。
對此,川涼只是笑笑不說話,重新做了啞巴。
奇達(dá)外擺擺手說道:“顧劍峰上一共也沒有幾個弟子,名見師弟更是只有一個徒弟,回去看看又有什么打緊的?你繼續(xù)說,接下來之后如何了?”
魯連濡這才重新開口:“葉觀星痛失一子一侄,萬念俱灰,提出想要加入齊云宗做一個執(zhí)事,我見他實在是可憐,便擅自做主答應(yīng)了下來?!?p> 奇達(dá)外點頭說道:“你做得對,葉觀星的修為不低,做一個執(zhí)事也不錯?!?p> “是,之后上官誠也同樣要求在齊云宗內(nèi)任職。因為上官玨已經(jīng)六長老的親傳弟子,親傳弟子血親在宗門內(nèi)擔(dān)任職務(wù)是有先例的,于是我也同樣答應(yīng)了一個執(zhí)事的位置?!?p> “繼續(xù)。”
“再有就是,上官誠和葉觀星離開之后,銅城恐無高手管理,所以我命山沅、山浦二人留在銅城坐鎮(zhèn),與領(lǐng)主府、總鎮(zhèn)府交接之后,上官誠和葉觀星二人便會來宗門報道?!?p> “好!好!”奇達(dá)外連說了兩聲好,看向魯連濡的眼神不由得欣賞了起來。
川涼的心里也是再明白不過,葉觀星和上官誠來到齊云宗,必定帶著所有的親信在齊云宗山下扎根,銅城已經(jīng)是一個廢棄的城池。
但是對于這兩個人來說銅城已經(jīng)無用,不代表對于齊云宗來說銅城完全沒有了價值。銅城乃是整個青銅領(lǐng)的中心,出了一個上官玨,百年之后搞不好又會有下一個上官玨出現(xiàn)。
趁著葉觀星和上官誠離開,派弟子接手銅城,既可以在青銅領(lǐng)多一個駐扎地點,又可以把控整個青銅領(lǐng)的人才,還能夠增加稅收,簡直是一箭三雕的好事。
看來這個老頭是要升職了。
川涼看著魯連濡笑開花的老臉,忍不住想到。
“川涼!”奇達(dá)外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川涼止住了思緒,恭敬地回到:“宗主?!?p> “據(jù)說那個方灰戰(zhàn)力過人,是不是真的???”奇達(dá)外端起茶杯,看似無意地問道。
來了,這是要興師問罪了!川涼頓時想到,方灰雖然已經(jīng)死了,而且也確實死在上官玨這個齊云宗弟子手上,但是落敗和避而不戰(zhàn)卻不是一個概念。
想到這里,川涼認(rèn)真地說道:“方灰此人眼力過人,見識不凡,弟子自覺不敵?!?p> “哦,是嗎。”奇達(dá)外喝了一口茶,又問道:“是自覺不敵,還是不想出手???”
川涼展顏笑道:“宗主英明!川涼不過是發(fā)懶而已。何況顧劍峰向來不問外事,揚我宗之威的事情,有其他師兄弟就足夠了。”
“哈!你倒是會偷懶!罰你指點新人弟子練劍三月,趕緊去放放你的懶筋!”奇達(dá)外被他給氣笑了。
川涼的心里松了一口氣,知道這件實情是糊弄過去了。
臨行前,名見曾經(jīng)千萬叮囑他,就算是天命之人必死,也不能死在他的手中,否則就是天命相爭的格局,就算拿到了對方的天命,最后也沒法用來補(bǔ)足他的命格殘缺了。
命格殘缺是天殘,而天命之爭是吞噬,就算吞噬再多其他人的天命,殘缺的命格依舊還是殘缺的,唯有秘法才能夠補(bǔ)足,親自動手得不償失。
等到事情全都交代完之后,川涼退出了大殿才松了一口氣,看著各長老離開,對著上官玨微笑著點了點頭。
上官玨也是微微躬身,跟著一名師兄前往了他師父六長老的冷劍峰。
川涼總感覺這個上官玨看自己的眼神好像很古怪,不過想想也明白了,自己是九峰末位的顧劍峰弟子,之前又怯而不戰(zhàn),最后方灰是被上官玨殺死的,難免人家會小瞧你。
想到這里,川涼嘿然一笑,背負(fù)雙手超山下走去。
天命到手,還是補(bǔ)足命格要緊,至于其他人的看法,全都是虛妄。顧劍峰的弟子若是沒有這個覺悟,那就不要上顧劍峰了。
不過現(xiàn)在還是要先把宗主安排的任務(wù)給報了,新人弟子剛剛?cè)腴T,教他們練劍三個月,想來也是一件趣事。
閑步來到了內(nèi)門執(zhí)事堂,川涼撩起門簾走進(jìn)去:“許執(zhí)事在嗎?我奉宗主之名來領(lǐng)一個教習(xí)的職務(wù)?!?p> “川涼師侄,稀客?。 痹S執(zhí)事一抬頭便笑起來:“什么好時候顧劍峰也要教新人練劍了?”
“宗主有令,分內(nèi)之職?!贝鑫⑽⒁恍?,公事公辦。
這個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突然從外面?zhèn)鱽恚骸霸S執(zhí)事,我來……咦?川涼師兄,好久不見!”
川涼一回頭,就看到那張嬌艷的笑臉,頓時頭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