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鳳尾裙響
第六十八章鳳尾裙響
那一夜,宮以墨幾乎醉死在長話齋的酒桶里。孟嘗君,及店小二和豆子三人手忙腳亂的將他扶到里屋睡下。宮以墨邊走邊罵賀相思不厚道,待得將他扶到屋里休息后,店小二在收桌,擦桌,豆子和孟嘗君坐在臺階上望著頭上的弦月。
今日初三,上弦月。
豆子邊嚼著棒冰邊問:“爹,那個叔叔說的女人是誰?。俊?p> 孟嘗君望著對面樓上的一扇彩格玻璃窗戶,那玻璃上頭還印著光,他想那個姑娘大抵還沒睡。
翌日,水巷響起了琵琶聲和鈴鐺聲,豆子跟著伙計(jì)爬到屋頂上偷望水榭的姑娘練舞。有人懶簪排梳松烏發(fā),有人裊娜的坐在亭下彈琵琶,那琵琶音可真好聽啊……
一句一符音像她阿娘手上的船竿,一桿下去,攪碎滿池春水,滴滴答答都是清涼歡快的聲音。朱唇啟,吳儂軟語嬌滴滴的從她口中掉出來,小豆子問伙計(jì):“這曲子叫什么名?我竟從來沒聽過?!?p> 伙計(jì)著迷似的聽著那吳儂軟語,陶醉般道:“好聽吧。聽賀小姐說,這是蘇州南京一帶的小調(diào),跟我們這的粵語行歌不同。聽著她們唱歌,心都似要酥了。”
小豆子定定的望著水榭里的女人,她長那么大,第一次見到世上還有這樣的女人。她們可真好看啊,嘴上涂著口脂,眼睛里似含了話帶了笑,她看你一眼,微微一笑,俏麗轉(zhuǎn)身,俏生生道:“儂看那處有個瓜娃子……”
酸枝椅上坐著一個穿海棠紅鳳尾裙的姑娘,烏發(fā)盤成了髻,半瞇著眼,有一口沒一口的吸著手上的長煙斗。聽著人說話,看著人走堂步。小豆子看到她,嘴巴都忘記合上了。
伙計(jì)在旁道:“她可是那些人中最漂亮的,也是花月樓的戲柱子,她唱的江南小調(diào)比掌柜的酒還醉人,聽她說一句話,似喝了三四缸酒,醉個十天半月都醒不過來?!?p> “她是真的很好看啊,說的話也跟我們不一樣?!?p> “她們都是蘇州人,為首那個叫項(xiàng)書文,都是賀相思養(yǎng)的戲子,巷口最有排場的花月樓就是她開的。聽掌柜的說,因?yàn)橘R小姐聽不慣粵歌,才將這么一個蘇州班子搬過來的?!?p> 小豆子癡癡的望著項(xiàng)書文的鳳尾裙,每一條裙褂底下都綴著一個小鈴鐺,她一步一走,腳下踩出的樂音竟比那琵琶好聽。
一夜宿醉過后,宮以墨的太陽穴似被針扎了千百遍。他朦朧朧的睜開眼,窗臺外的白光射了進(jìn)來,扎的他眼睛生疼,耳朵里傳來江南的小調(diào),吳儂軟語,歡樂不停。
他煩躁的坐起來,一把將身下的枕頭扔掉。
孟嘗君在外頭熬魚頭湯,見他出來,問一句:“吃米線還是河粉?”
宮以墨答一句隨便。
孟嘗君便給他燙了一碗河粉。
吃飯間,有客到。孟嘗君到外間去給人稱酒,來人是花月樓的戲子。拈著一根蘭花指,嬌嗔道:“掌柜的,打十二斤楊梅酒,晚間有小子過來拿。”
掌柜的應(yīng)下了。
戲子一回頭,見宮以墨站在珠簾后,笑道:“呦呵,宮先生吶,很久不見涅。
嬌滴滴的尾音,比酒還惹人醉。
宮以墨從鼻腔里哼出一個音來。戲子?jì)舌烈恍?,扭著身子出了長話齋的門。
宮以墨陰陽怪氣道:“有這么一個風(fēng)月場在,你的酒倒是不愁賣了?!?p> 孟嘗君:“沒有這個風(fēng)月場的時候,我的酒也是這么好賣的?!?p> 宮以墨頓失聲音。
宮以墨拖著一身疲憊出了長話齋的門,經(jīng)過賀相思家樓下時,被其保安攔住。他站在門后仰頭望樓上風(fēng)景,似笑似哭的出了聲音,現(xiàn)在那個女人的高度是自己企及不了的了。
宮以墨一路走一路想,房思諾應(yīng)該跟那個日本人走了吧。他想,走了也好,這樣就不用跟自己受苦了,畢竟現(xiàn)在的他,就是個……
廢人二字還沒從腦海中浮起,他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房思諾蹲在菜攤子前挑蘿卜。他揉了揉眼睛,見房思諾還在自己面前,他連忙沖過去,房思諾還未來得及問菜販一句:“這蘿卜怎么賣?!?p> 已被宮以墨拽起來,抱到懷中了。
她怔了好久,宮以墨粗重的呼吸聲在她耳畔響起。周圍的人說了什么,周圍的景致是何模樣,她都忘了,她只能聽到他胸膛處有力的心跳聲。
他說:“你沒走?”
“既嫁給你,有你才有家,我走哪里去?”
宮以墨手下不自覺的用力,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差點(diǎn)讓他喪失了理智。
郭南枝坐著黃包車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她突然有點(diǎn)羨慕這樣的擁抱。
嶺南立秋后,仍舊暑熱難當(dāng)。這種天氣,很容易刮臺風(fēng),是日天氣悶的厲害。孟嘗君帶著豆子坐在門外剝豆角,鄰居都在加固自己的屋頂,豆子是土生土長的嶺南人,她知道這么做意味著什么。
“爹,是要刮大風(fēng)了嗎?”
孟嘗君點(diǎn)點(diǎn)頭,望著天道:“最遲今晚,大風(fēng)就來了。”
伙計(jì)在外頭加固屋頂和院墻,白云飛派人來給賀相思檢查房屋,并叮囑綠燭天黑后,不要再出門。
項(xiàng)書文帶齊一桌子麻將,衣裳,食物,挪到賀相思那去了。當(dāng)夜,她們在樓下開了麻將桌,高高興興的打麻將了。
賀相思就著臺燈在看書,她的腰還是不能動,但已經(jīng)沒那么疼了,她隱隱約約的感受到腰部的力量在恢復(fù)。
砰一聲巨響……
賀相思扭頭望去見一桿大樹椏子砰砰的砸在屋頂上。她望著那樹影發(fā)呆,窗戶被綠燭拿膠布封死起來了,但大風(fēng)還是搖的玻璃沙沙響。
樓下打麻將的人抬頭望著天花板,這些人中,只有項(xiàng)書文是真正經(jīng)歷過嶺南的臺風(fēng)天的。她叼著煙:“今兒個是沒什么好怕的了,這屋子大,堅(jiān)固,再大的風(fēng)雨都不怕了,可憐的是那些沒有家的人?!?p> 眾人聞言,紛紛低頭繼續(xù)推麻將。
再一陣鬼哭狼嚎的風(fēng)刮過,大地突然一片漆黑。有人嚇得慘叫起來,項(xiàng)書文沒好氣道:“叫什么叫,大風(fēng)將電線刮斷了,停電了啦。這都是正常的,讓綠燭將蠟燭找出來不就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