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周三下午,是一個陰霾灰黑的陰雨天,狂風(fēng)怒號。就是在走出校長室后的期間陸續(xù)聽到了兩聲尖叫,并且滲透著許些痛苦。但最終去到聲音的發(fā)源地——露臺,卻發(fā)現(xiàn)空無一人。
我剛剛僵硬的步伐緩緩地朝前邁去,緩緩地,甚至腿有些微顫。雖然我的步子走得很緩慢,但剩下的路程也不是很遠,所以,也不過一會兒,我便跨過劍橋,來到岸上,同時也就來到了校門口。
我在人群前站著,站了許久,可我仿佛不存在似的,沒人搭理我。
在人群中,我也看到了那校長——正在跟一群特別出眾的人交談,焦頭爛額、滿頭大汗,嘴巴快速地動著,也不時用袖子擦著額頭上快要滴下來的汗珠。但很明顯,他非常緊張。
他用余光瞥了一下我這個方向,一開始沒注意到什么,但過了幾秒。他突然停下談話,把頭猛地向我這個方向一轉(zhuǎn),用他那銳利的閃著寒光的眼睛盯著我看,看的我內(nèi)心也“天寒地凍”的。
校長對身邊那幾個人小聲說了幾句。接著,他們的目光也轉(zhuǎn)向了我這邊。為首的一個人低頭看了看他手里的照片,然后又抬頭仔細看了看我,轉(zhuǎn)頭對其他同伍的人比了個手勢。
剎那間,他們開始向我走來,我的腳本能地向后退了幾步,汗也變得更多了,接續(xù)不斷地從背后、頭上向下流淌。我將頭轉(zhuǎn)向身后看了看,然后迅速轉(zhuǎn)回來看向前方的情況。我在考慮到底該不該逃跑。
誰知,他們還沒等我考慮結(jié)束就已經(jīng)走到了我面前。
“林時同學(xué),是吧?!睘槭椎哪莻€人對我面無表情地說。
我點了點頭,但沒說話,也許是緊張得說不出來了罷。
“我們是北錦支隊的警察,叫我程隊就行?!彼又f。
我又點了點頭,誰不知道他們是警察,穿的衣服那么出眾。
“你們學(xué)校里發(fā)生了命案,你知道嗎?”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的眼睛,閃爍著一股子朔氣。
我確信,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惶恐,不能失了氣場。
我回想起了周三下午的那聲尖叫,根據(jù)程隊的話順藤摸瓜地說下去。
于是,我開始說起來:“死者是死于教師辦公樓也就是5號樓頂部的露臺,對吧?”
他聽了之后,不僅沒有感到驚訝,反而還笑了起來。
我接著說:“你們根據(jù)監(jiān)控看到期間我出入過那里,所以認定我是嫌疑人,對吧?”
他狂笑起來,笑了許些時間,突然,他收住笑容,面部僵凝起來。他彎下腰,臉對著我的臉,眼睛看著我的眼睛,仿佛要看透我的心。
他用極其沉悶的聲音說:“不,是只有你出入過那里。人是你殺的,對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搖了搖頭,用極其堅定的眼神回望他的眼睛,說:“不是我殺的,我只是聽到了兩聲尖叫,聞聲而去的。所以我是在案發(fā)后去到現(xiàn)場,我不可能是兇手?!?p> 他繼續(xù)說:“不,兇手除了你,還有誰。只有你出入了露臺,你難道是想說死者是從地上鉆出來的?”
我用余光瞥向一旁的校長,他正背對著我們,一股煙霧從他頭頂升起,他正在抽煙,他頭上依舊大汗淋漓。
我聽了這位程隊的一番話之后,猛然間知曉了什么,我對他說:“可能。反正我不是兇手,說的都是實話?!?p> 程隊對后面幾個人吼了一聲:“銬上,帶走。”
我連忙往后退,可那幾個人眼疾手快地就立馬跑到了我的身邊,架住了我的胳膊。
反正今天學(xué)校也開不了學(xué)了,現(xiàn)在我被誣陷,我必須得調(diào)查真相。于是我對那個程隊又說道:“帶我去看一下現(xiàn)場,可以?”
他使勁揮了揮手,嚴厲地對我說:“你現(xiàn)在是犯罪嫌疑人,不能接近現(xiàn)場;而且就算你不是嫌疑人,也沒有資格去到現(xiàn)場。不是警察,是不能接近案發(fā)現(xiàn)場的?!?p>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看著他,說:“行,不去就不去。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我絕對不是兇手,也不可能?,F(xiàn)在你們不能帶我走。給我半天時間,我?guī)湍銈冋业絻词??!?p> 程隊又笑了起來,這似乎是一種嘲弄的笑。他說:“就你,還幫我們破案?那要刑警還干什么。如果你是兇手,根本就不需要半天了,現(xiàn)在就可以對你實施拘捕。來,把他帶走。”
我掙扎著憤怒地對他說:“我說了我不是兇手,你們能不能動腦子想一想,如果我是兇手,我會把自己暴露在監(jiān)控之下嗎?”
程隊邪魅一笑:“可能,你就是想設(shè)計一種逆向思維。還有,別瞎鬧騰,配合公安調(diào)查。”
突然,一旁的一位警官開口對程隊說道:“程隊,我覺得他不像兇手,除了監(jiān)控,其他也沒有任何證據(jù)證明他是兇手,尸檢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指向他的證據(jù)。況且他說的‘聞聲而去’那種說法也不是沒有道理。根據(jù)監(jiān)控的顯示,他進入死角只有三秒時間,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他不可能完成作案,所以他如果是兇手的話,未免有些不合邏輯。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能妄下斷語。畢竟他還是個未成年人,這么做不太好……”
我也應(yīng)聲附和:“對,這位小兄弟比隊長還明智?!?p> 程隊滿臉通紅地大聲吼道,但似乎又沒有生氣的意思:“對什么對。還有你一口氣說這么多話累不累??!這個案件本來就充滿了太多不合邏輯的地方。比如被害人是怎么來到露臺的,為何監(jiān)控沒有顯示,你能解釋嗎?,F(xiàn)在只有林時是我們唯一的頭緒?!?p> 那個警官又補充道:“難道您沒有頭緒為了盡快結(jié)案就隨便找個理由把一個清白的未成年人給誣陷進去嗎,這樣做未免有點喪盡天良?!?p> 程隊揪住那個警官的衣領(lǐng),狠狠地說道:“法不容情,我只相信證據(jù)……”
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
但最終他還是嘆了口氣,回過頭來對我說了一句:“先觀望吧,但不能放松警惕。給你半天時間,看你是否說的都是假話?!?p>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看來程隊沒有遵守他的那句“法不容情”。
他頓了一會兒,抬頭凝望了一下四周,似乎是在尋找著什么,完了又接著說道:“半天之后,如果你沒能找出兇手。我就對你拘傳,這次只是看在他們的面子上?!彼噶酥干砗蟮木?。
最后,他從他身后挑出一名膘肥體壯的警官,對他嚴肅地說:“小張,去盯住這個林時,現(xiàn)在還不能排除他是兇手的嫌疑,千萬別讓他跑了。”他又用他那寒氣四溢的雙眼掃射了一下四周。
“是!”小張出列說道。
我一見這狀,這還怎么溜進學(xué)校。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小張走到我身邊,他十分高大強壯,但就是有些胖。臉圓得像個球,肚子也是一樣,大腿粗得跟柱子似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對我說道:“安分點,別亂跑?。 ?p> 他這一笑,臉就更肥了。我看著他,差點也沒笑出來。
程警官轉(zhuǎn)過身去,對其他警官不知說了些什么,然后轉(zhuǎn)身帶領(lǐng)著他們離去。
現(xiàn)場只留下我和小張。
我現(xiàn)在真心想甩掉這個小張,可是這哪有那么容易,那么強壯;不過有點憨,看樣子是個老實人,還是有機會的。
沒想到他突然開口道:“林時,你別以為我看著老實,其實我一點兒都不老實,別妄想甩掉我?!?p> 我愣住了,大吃一驚,這家伙怎么知道我心里想什么的,莫不是他有讀心術(shù)。
他又接著說道:“我沒有讀心術(shù),我不是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就是想提醒你一句。”
我徹底呆住了,我望著他,仔仔細細地望著他,甚至不僅僅是望了,而是一種端詳。我目瞪結(jié)舌、怛然失色。我真的是服了,徹徹底底地服了。他都達到了這種境界,還不是讀心術(shù)?看來甩掉他是不可能的了,甚至是一種妄想。還是乖乖地呆在他身邊罷。
我啼笑皆非地說:“行行,我不亂跑總行了吧。但我要找到兇手,不進去看看怎么行……”
還沒等我說完,小張就打斷了我,我以為他是想勸我別動進校園這個心思了,沒想到,他卻說了一句:“你可以進去。”
我喜出望外,但還是有些疑惑。他似乎是看出來了或者真的是有讀心術(shù),緊接著就說到:“程警官臨走時吩咐過,可以讓你進去,破例一次,出了問題他負責(zé)。不過最主要的原因是案發(fā)現(xiàn)場的物證都采集完畢了,也快要解封了,所以現(xiàn)在讓你進去也不會影響案件的偵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言能找到兇手?!?p> 真虧得我剛才還對程隊生出了萬分感激之情,看來還是我自作多情了。我還真以為他有這么好的心呢。但最終還得感謝程隊,雖說現(xiàn)在進去不會破壞現(xiàn)場的物證,但是沒有他的同意,也進去不得。
雖然這樣,但我還是有些大吃一驚,對于有些事還是沒弄清楚,必須得好好再問一番,非弄個班班可考不可。
半晌,我接著問道:“哎,小張,那個程隊不是認定我就是兇手嗎,怎么會就聽了你們一句話就將我放了呢?他心這么大?”雖然被他放了是一件好事,但對于程隊的所作所為,我還是有許多疑問。
小張正在遙望天邊,根本沒聽到我說了些什么。我大聲吼了一句:“小張!”
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如應(yīng)斯響地回過頭,滿臉問號地看著我:“怎……怎么了?”
我喟然短嘆,這個胖子剛才想什么去了,我無可奈何地只好又重復(fù)了一遍我的問題。
他哭笑不得,擺了擺他那粗大的胳膊,說道:“別提了,我們這個程隊,他的察覺度十分之敏感,就是說如果他認定某個人是犯罪嫌疑人,那么他就算是上級沒下命令他也要將其抓回;相反,如果他認定某個人不是嫌疑人,他是不會追究的。為此他簡直破例過無數(shù)次?!?p> 我似懂非懂,于是繼續(xù)問道:“那他到底是認為我是還是不是兇手呢?”
小張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仿佛藏著什么擱著不想讓我知道,但最終還是開了口:“你真是太好騙了,哈哈。我這么跟你說吧。我們支隊是周四晚上接到報案的,第二天一早尸檢報告出來之后了解了死亡時間,程隊和我們立馬趕到保安室調(diào)取了露臺附近地點那個時間段的各個監(jiān)控,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人員,只有你在露臺異常出現(xiàn),所以大家都一致認定你就是兇手,但程隊只說了一句:‘他不是兇手’,然后就又回到了現(xiàn)場?!?p> 我更加云里霧里了:“那你們怎么還……”對于小張的一席話,感覺與之前發(fā)生的一切太自相矛盾了。
小張?zhí)湫苑牵骸澳悴焕斫庖膊还帜悖@一切都是程隊故意的,他最擅長的就是演戲。他跟我們商量好,安排了等你來之后上演的一切。曾經(jīng)他也經(jīng)常這么干。”
我咬牙切齒地說:“就是說他剛才的一切作為都是演出來的,自打一開始他就認定我不是兇手,認為我是兇手的反而是為我‘辯護’的你們。那你們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小張聳了聳肩,攤了攤手,說道:“一是調(diào)查情況;二是‘順流而下’,兇手挑了那一個時機,就是為了引你上去,栽贓于你,那么我們就順著兇手的意思,假裝認為你是兇手,那么便可讓兇手放松警惕,有利于辦案?!?p> 我暴跳如雷,抓住小張的胳膊,小張連連將我推開,嘴里還說著“快走開,這樣影響不好”。我問他:“那你們怎么不直說?!?p> 小張憨笑起來,摸了摸我的頭,說道:“程隊也是要面子的嘛,我本來都不應(yīng)該告訴你這些的。況且也畢竟是為了迷惑兇手,做到越真越好,這也是為什么程隊還派我跟著你的原因。他相信兇手此時一定會在不遠處探望?!?p> 我又問道:“你們干刑警的不是對案情要保密嗎,案情就這么跟我說了?”
小張一股不耐煩的樣子:“林時,你話咋這么多呢?跟你說就說了唄。對案情保密的初衷是為了防止將案情泄露出去讓兇手瞧見影響辦案,有我盯著,你有機會干這事兒?況且程隊破例也不止一回了,他就是為所欲為,從不按規(guī)矩辦事,只要最終兇手被成功抓到,程隊就算被上級發(fā)現(xiàn)也不會有太多的處分。反正你別管那么多了,你……”
小張還沒說完就轉(zhuǎn)過身去,不開口了。四周都陷入了一片沉寂,我也沒再追著小張討論那個話題。
我扭頭向左邊望去,看到校長還站在原地,他依舊背對著我們,一手背在后面。他的頭頂依舊不斷地冒著煙霧,從我和警官開始談話到結(jié)束,煙霧就一直延續(xù)不斷。我往他周圍的地面上看了看,地上的煙頭也不計勝數(shù),有的還沒抽多少,就被扔在了地上。有的,還冒著火光和余煙。
我走過去,拍了拍校長的后背。校長一驚,猛然回頭,手里還沒抽完的那支半截香煙也掉到了地上,語無倫次地說:“怎……么么了?”
我彎下腰,從地上把香煙重新拾起來,遞到校長那粗糙的手里:“給您?!?p> 校長擺擺手,說:“不用了……”接著他將手伸進衣袋里,掏了許久,也沒將手伸出來。過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愣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接過我手里的那半截?zé)煟统龃蚧饳C,重新點燃,一陣陣煙霧就用從他嘴里鼻子里噴涌而出。
我也嘆了口氣。他重新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我、背對著夕陽、背對著校園、背對著一切,仿佛將所有一切、所有煩惱拋擲身后。
人就是這樣,一旦出現(xiàn)了煩惱,總想著去借助某物消愁,但這物一借,就像茫茫宇宙般沒有止境,直到它消耗殆盡。但自己卻并沒有因此將煩惱全部擺脫,反而會使自己的情緒更加沉重。最好的辦法就是直面挫折、直面困難、直面這世間一切。不要去逃避,就像不要將頭蒙在被子下,雖然你是看不見陽光了,但陽光終將來臨,終將照射這萬物一切,它并不會因你而放棄榮耀。而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你錯過了陽光,損失的是自己。
我從校長身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回到了小張的身邊。我問小張:“現(xiàn)在可以進去嗎?”他回道:“半天時間,你可以隨時進去。別真把自己當(dāng)成偵探咯,就你這毛頭小子,難道還能有多厲害?”
案發(fā)現(xiàn)場,5號樓露臺——
據(jù)了解,我掌握了以下信息;
死者名叫邵塵,是邵戎的表弟,也是我們學(xué)校的一名學(xué)生。死亡時間根據(jù)法醫(yī)鑒定大概是在周三下午一點到兩點之間,跟我進出露臺的時間相似,死因是脖子被勒導(dǎo)致窒息而死,為他殺。地點是在露臺最外端左側(cè)的一堵墻之后,主要那堵墻圍得太深,不仔細看還不知道那里竟藏著一處空間。那里正好處于監(jiān)控死角。那天我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尸體估計就是因為被這堵墻給擋住了,要是那時候我再細心一點,發(fā)現(xiàn)并及時報案,就不用繞這么長時間了。那天是陰雨天,地面被雨水沖刷,所以現(xiàn)場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性的證據(jù)。
我恍然大悟,邵戎為什么這幾天總是遲到,這件事他肯定有所知情。
我忽然那一霎又想起了什么,那天下午,我在露臺,眺望天空。隨即下雨,然后校長就出現(xiàn)了,是校長將我勸走,這件事說不定跟他也有關(guān)。
但是那時整棟5號教學(xué)樓就只有我和校長在內(nèi),他聞聲趕來也是情理之中。
我回頭看了看入口樓道門框上方的監(jiān)控。當(dāng)時校長只站在門口,并沒有進來,至始至終他一直都站在門框內(nèi),始終都沒有向內(nèi)進半步,只是在門口勸我回去。為什么他不進來,因為他知道監(jiān)控有死角,拍不到他。那么他又在擔(dān)心什么呢?他難道提前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不想將自己牽扯進去;如果不是這樣,又不符合常理。細思極恐,這樣一來,事情是和校長擺脫不了關(guān)系的。但是那天又在下著蒙蒙小雨,校長害怕衣服被淋濕不進來又極其符合常理。
到底哪者才是正確分析。
那么他為什么要殺害邵塵呢?邵塵是個學(xué)生,跟他無冤無仇,這似乎更不合理。
我又回想起那天下午,他站在門口,焦急的神情。就是不知這“焦急”,是出于對我的關(guān)心,還是害怕我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事情越來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