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繼父就要帶風輕塵去市集,母親張氏拿著昨夜收拾好的行李,借說幾句體己話為由將他拉到一旁。
趁著丈夫回屋拿東西的功夫,張氏在風輕塵包袱里塞了一樣東西。
見他驚訝,張氏小聲解釋道:“阿蠻,里面是幾件換洗的衣裳,還有你出生時你父親為你打的長命鎖,屆時將它戴在身上,能保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風輕塵心知自己就算留下也是給母親徒增煩惱,他伸手擦去張氏的眼淚笑道:“孩兒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珍視爹留給我的唯一一樣東西,只是孩兒今后不能常伴娘親左右,娘親務必保重身體?!?p> 張氏看著小小年紀說話卻顯老成的兒子,心中酸楚的一塌糊涂,她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自己是個需要依賴別人過活的女人。
那邊繼父已經在大門口催著他趕緊上路,風輕塵沒有絲毫猶豫的跟上去,待走出一段距離后才回頭對著倚在門口的母親揮了揮手,默喊了一聲再見之后,便再也沒有任何留戀。
一到市集繼父便帶著他徑直走向接頭人的身邊,那是一個臉上橫著一條猙獰刀疤的中年男人,一臉不耐煩的樣子。
繼父走上前討好地說道:“五爺人我已經帶來了,您看那二十兩銀子?”他欲言又止。
那喚做五爺?shù)哪腥擞铭楒酪粯拥哪抗庠陲L輕塵的身上來回打量,仿佛要在他身上剮下幾斤肉一般。
見風輕塵沒有絲毫畏懼回看著自己,聲音中帶了幾分滿意:“是個好苗子,就是身量看著弱不禁風了些?!?p> 繼父接過五爺丟過來的錢袋,貪婪的數(shù)了數(shù)里面的銀子,然后一臉苦兮兮的表情:“五爺您是不是弄錯了,這袋子里怎么才有十五兩?”
五爺一挑眉冷笑道:“拿了銀子還不快滾,再跟爺墨跡當心一兩銀子你都沒有?!?p> 繼父連連賠著不是連滾帶爬的走了,畢竟這五爺翻起臉來,說不準自己這條小命還得倒搭進去。
風輕塵一臉平靜的站在五爺?shù)纳磉?,看著繼父樂顛顛的跑去買雞的身影,心中沒來由的一陣輕松。
緊接著又來了幾個和他年齡差不多大的孩子,估計是家里實在是窮的揭不開鍋了,父母才將孩子送去獵夜換點錢花,這些孩子第一次與雙親分別,此刻正哭的不可開交。
五爺看著身邊哭鬧著要回家的孩子沒來由的心煩,他一馬鞭抽在了鬧得最兇的孩子的身上惡狠狠的說:“都給爺閉嘴,再有誰哭我就賞他二十馬鞭吃?!?p> 這一招殺雞儆猴果然有用,那幾個孩子的哭聲漸漸的低了下去,最后只能偶爾聽見幾聲嗚咽。五爺這才帶他們去乘先前在郊外準備好的馬車。
臨上馬車他對著一旁安靜的出奇的風輕塵說:“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阿蠻?!?p> 獵夜的這處分壇建在龍虎山上,他們一到便被帶去圍場訓示,獵夜里的幫眾大多身著黑衣,放眼望去整個圍場烏壓壓的一片。
那些袖口上同五爺一樣繡了一圈金線的人正三三兩兩的談論著自己帶回來的牲口。
忽然一個身長八尺,豹頭鷹眼的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上前面的高臺,對著臺下齊齊行禮的幫眾抬了抬手,緊接著威嚴的聲音響徹整個圍場。
這一場訓示下來,風輕塵大致弄清楚了自己在幫中就是最底層的人,用他們的話來說就是牲口。而只有在激烈的競爭中活下來才能獲得弟子身份,弟子之上就是像五爺那樣的幫眾,再之上便是香主,堂主和壇主。
風輕塵無法想象成為香主乃至爬上更高的位置需要做什么,他只知道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還是處處小心為妙。
風輕塵和其余的一眾“牲口”并沒有被立即安排住處,吃完飯后便被送進了一個叫乾坤洞的地方。
這個乾坤洞原是一處天然形成的洞穴,后來又被人在里面設置了各種機關,為的就是通過優(yōu)勝劣汰培養(yǎng)出一批殺手為他們做事。
他們每個人都被分了一把短刀,要在洞穴內第一道石門前呆上一晚,而這第一道石門前被人事先放了數(shù)十條毒蛇,若是不小心被咬中片刻就會毒發(fā)身亡。
黑暗中不斷有人發(fā)出慘叫,風輕塵蜷縮在一角,緊緊的捏著手中的短刀,將包袱里的衣服悉數(shù)穿上,希望可以抵御毒牙,萬幸的是他并沒有遇上危機。
接下來的日子根據天賦不同,白日里他們要和不同的師傅學習武藝和暗器,晚上就睡在乾坤洞里,每天都有人死去,每天都緊繃著神經。
一段時間下來,風輕塵早已習慣了見證死亡,在這種環(huán)境下他越發(fā)的沉默寡言,也越發(fā)苛刻的精進武藝,因為這才是唯一能保命的手段,漸漸的他已經能自由的應付乾坤洞內的各種機關毒物了。
幾個月下來,當初一起進乾坤洞的一百多個孩子如今僅剩下了二十余人,他們將以弟子的身份被隨機分配給新的幫眾管理,而風輕塵則被分配給了一個叫瘦猴的男人。
見到瘦猴的時候風輕塵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厭惡,因為在他身上的總有一種刺鼻的味道,沒說個三兩句話便對自己毛手毛腳,風輕塵對他向來敬而遠之。
瘦猴手底下管理的只有他一個弟子和一群“牲口”,由于“牲口”在成為弟子前是沒有住處的,所以他一直單住一間屋子,直到有一天晚上,瘦猴帶著一個眉目清秀的小男孩推開了他的房門。
“今后你們二人就住這一間?!?p> 他的聲音依舊刺耳,風輕塵屏著呼吸在瘦猴出去的瞬間關上房門,然后一語不發(fā)的躺回通鋪,閉目睡覺。
風輕塵從乾坤洞出來遺留的后遺癥就是睡眠極為清淺,稍有一點動靜他便會立刻驚醒,此刻他敏銳察覺到身邊又多了一個人,于是條件反射的坐了起來。
黑暗中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我叫牧星,是今天新來的,抱歉將你吵醒,你叫什么名字???”
風輕塵重新躺下不理會他,奈何在牧星的軟磨硬泡之下只得應道:“阿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