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路公交車離開南珠二中不久,經(jīng)南珠中學、國際學校、桂林電子科技大學南珠分校、以及一片片魚塘和工地——這片區(qū)域是南珠市十年規(guī)劃里的文娛區(qū)。
也就是說,這里目前除了學校啥也沒有,學生即使逃課成功,想要放松一下也得跑到距離2公里的大學校區(qū),那兒有本區(qū)域唯一的網(wǎng)吧,亦或是3公里外的萬達廣場,4公里遠的園博園。不然的話,學生逃課后唯一的去處就只有學校小賣部,校領導蹲點在那一抓一個準。
看一眼公交車后門上的站牌,余賢綜合家的距離,交通擁堵情況,決定還是先背一會兒單詞。車廂里人聲嘈雜,對余賢的影響微乎其微,他在排除外界干擾方面頗有天賦。
可再好的天賦,也抵不過身旁胖子一個勁的嘰嘰歪歪。
“余賢,賢啊,你瞧那個剛上車的,國際學校的JK!”胖子目不轉(zhuǎn)睛地往前門方向看,肥厚的大手直接遮住了余賢的單詞本。
唐楞嚴的家在102路公交車的線路上,因此余賢不得不在打完球后同在教室里睡過頭的胖子乘一輛車。
余賢順著胖子的手指,很容易就發(fā)現(xiàn)一位漂亮少女,那件襯衫搭配中裙的校服在其他學校POLO衫長褲的海洋中格外顯眼。至于胖子口中的JK,余賢知道是日本對女子高中生的別稱。
“那女生……是你喜歡的類型?”余賢問。
“不,她歐派太平了?!迸肿泳尤惶羧龗钠饋?,“我只是喜歡她穿的制服而已?!?p> “是校服?!庇噘t糾正。
無視余賢的提醒,胖子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我有一個夢想,向一個穿著JK制服,胸大腿長的漂亮女生告白,然后她欣然接受,我們一起去打游戲,追新番……”
“你可以先定個小目標,比如轉(zhuǎn)學去國際學校。”余賢不忍心對胖子與對象打游戲追新番的奇妙舉動做吐槽。
胖子收回偷看的目光,冷著臉盯了余賢一小會兒,道:“那里學費太貴?!鳖D了頓,又掏出偷偷帶進學校的手機,點開一則推送消息,遞給余賢看,
“人比人氣死人,你看人家17歲輟學寫網(wǎng)絡小說,現(xiàn)在23歲,身家千萬,老婆漂亮,上海廣州各一套房……唉,我都15歲了,還在過著波瀾不驚的普通生活?!?p> 胖子唉聲嘆氣的同時,余賢的注意力被那網(wǎng)絡小說家的經(jīng)歷吸引了:17歲寫網(wǎng)文,18歲成為網(wǎng)站新人王,19歲出版實體小說……一系列的榮譽和光環(huán),令余賢羨慕不已。
他曾經(jīng)寫過網(wǎng)絡小說,到了初三那年,小說還進了網(wǎng)站的推薦榜……末尾。當初余賢頭腦一熱就開始寫小說,連大綱都沒有寫,讓他寫后續(xù)章節(jié)時痛苦萬分。
花一小時寫兩百字是常有的事。就這么斷斷續(xù)續(xù)地連載了三年,小說大概寫了100多萬字,終于在初三會考前夕完結(jié)。大概是讀者可憐其有始有終,才把手里珍貴的票投出。
那時候的余賢,對此不屑一顧,反而為掙脫長期碼子的苦海感到高興。而現(xiàn)在,看到別人在網(wǎng)絡小說的道路上取得輝煌成就時,他有些羨慕了,習慣性地從書包里拿出保溫瓶,小酌一口,默默地看著瓶里發(fā)漲的檸檬切片。
如果我還堅持寫小說的話,會怎么樣?
……
“妹仔,你坐在樓梯這里做咩!”身穿淡色條紋軟襯衫和黑布長褲,腳踩一雙灰色膠拖鞋,大媽提著一籃蔬果,用既不標準的普通話問余九畹。
站起身來,稍稍向后退一步,余九畹并沒有因為面對大媽而放松警惕,雙手看似不經(jīng)意地抓緊欄桿,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唔事,我媽讓我到門外接我哥?!保]什么事,我媽讓我到門外接我哥。)
聽聞此言,大媽隱隱覺得事情有些許不對勁,但也沒繼續(xù)糾纏下去,就繞過余九畹提菜上樓了,邊走嘴里還嘀咕著:
“為咩要只妹仔貓門外接呢?”(為什么讓一個女生蹲在門外接呢)
余九畹頭也不回,豎著耳朵留意大媽的腳步聲,待其遠去之后,呼出一口氣。小臉便轉(zhuǎn)為愁苦的模樣,走出公寓朝小區(qū)門口的方向張望一番,再回來繼續(xù)坐在階梯上,焦躁不安的雙手搓來搓去。
今天處處充滿了戲劇性,朱焰靈和完顏清不僅很輕易地就原諒了她的“滔天大罪”,還邀請余九畹晚上到朱焰靈家玩。
當余九畹乘興而歸,走到家門口時,一摸口袋,卻發(fā)現(xiàn)鑰匙不見了,翻遍書包也找不到。她想用手機聯(lián)系母親,而手機被母親鎖在家里不給她帶去學校。想在小區(qū)門口的小賣部打電話,而今天的請客與乘車費已經(jīng)耗光余九畹手中的零錢。
低頭看一眼手表——現(xiàn)在是18點25分——她已經(jīng)在家門前蹲了半個多小時。余九畹明白,這個點母親還不回家,說明公司遇到了大客戶,今晚免不了要加班。于是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周五返家的余賢身上。
哥哥怎么還不回來啊?高中的星期五難道不提前下課嗎?
耳朵捕捉到一股新的腳步聲,余九畹迅速抬起頭,滿懷希望地叫了一聲“哥!”然后看見一位不明所以的中年禿頭大叔,尷尬之余連聲道歉。
似乎又過去了很久,余九畹急的站起來在公寓前徘徊,再瞧一眼手表——怎么才過了3分鐘!
她和朱焰靈她們約好了晚上七點半集合,現(xiàn)在都這個時辰了,她連家門都沒進!余九畹來回踱步也煩躁了,倚著樓梯欄桿,同時揮手驅(qū)逐著蚊蟲。
我是不是該直接走去找焰靈她們?從家里到會和地點有六個公交車站,如果我現(xiàn)在出發(fā),就能按時到達!我今天不能再違約了!不能!
余九畹回望家門,一下子缺少貫徹想法的勇氣。她害怕步行途中母親突然回家,找不到她的母親又打電話給老師,等余九畹和朱焰靈見面后再借手機通知母親,關于她走失的流言恐怕已經(jīng)四處傳播。
事情鬧到這種地步,不止余九畹回家挨罵,下周一上課的時候,班主任肯定還要把三人挑出來數(shù)落一番。
在這進退兩難的地步,余九畹知道,只要她和小賣部老板暫時賒賬打電話,讓母親回來后付錢,或是找小區(qū)值班室的保安借電話,問題就迎刃而解。
可是……她不敢?。?p> 小賣部的老板娘沒事愛和小區(qū)的老友搓麻將,上次余九畹用紙幣付款的時候,老板娘正搓著麻將,過來給余九畹找錢時,略帶情緒地說都什么時代了,還用紙幣買東西,余九畹嚇得一聲不吭,以后極不愿意來這里買東西。
至于小區(qū)保安,天天板著臉,還人高馬大的,余九畹更不敢主動上前交談了。
哥……你怎么還沒回來啊!
晚霞依然消失,天色一片灰朦。余九畹不敢繼續(xù)呆在樓梯口,小時候外婆為了讓她天黑不要出門,經(jīng)常講外面的人都壞壞的,就喜歡拐賣晚上不呆在家的小女孩,而且手段極其玄乎,據(jù)說是封建欲孽流傳下來的邪功,只要目光對上了,小女孩就會被控制,乖乖地跟壞蛋走。
余九畹在老家時從不在晚上獨自出門,如今第一次孤身在家門外,她回想起這些故事,瞅著小區(qū)過道上來往的陌生人就怕。她邁過好幾級樓梯,背靠家門,內(nèi)心才有了一絲絲的安定。
但沒過一會兒,余九畹恢復了最初的位置,坐在樓梯口,蜷縮成一團。背靠家門,她就看不到小區(qū)過道,心里更沒底了,回到樓梯口,雖然有被壞人“控制”的危險,但目光一直鎖定著小區(qū)過道的盡頭,余賢似乎就能快點回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余九畹一直被蚊蟲噪音干擾的思緒,越發(fā)地偏離理智的軌道。
不,我不應該埋怨哥哥回來晚——因為是我找不到鑰匙
肚子好餓啊——都賴我找不到鑰匙
本來很好的一個周五,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都怪我找不到鑰匙
找不到鑰匙,找不到鑰匙……明明向別人借電話就能解決的事,我怎么在這里單單浪費時間……我好沒用……余九畹真是個廢物……廢物……我好餓……
視線,逐漸地模糊;耳邊,蚊蟲噪音不斷,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膚,時不時被亂飛的蚊蟲擦過、停留,瘙癢不斷。
“九畹?”
忽然,一道疾呼打破了黑夜的寂靜。
余賢一路小跑,朝她沖來。在遠處時他就依稀看到一名少女孤單地坐在樓梯上,礙于光線原因,并不能確認少女的相貌??尚睦餂]來由地生出一股不安,驅(qū)使余賢快步上前。
恍惚間,余九畹發(fā)覺有人呼喚自己的名字——這是她渴望許久的,出現(xiàn)一個熟人,一個救星——她緩緩抬起頭,想確認自己不是幻聽,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看不清,只聽得一陣短促的腳步聲。模糊的身影在視野中漸漸放大,還是看不清。
光線太暗了,余九畹在手臂上釋干淚水,睜大了眼睛,身子向前傾。方才的呼聲在她的腦海中一遍遍的重復,她認出那個聲音了,是他!
就在這時,小區(qū)里的多盞照明燈同時開啟,瞬間將整個小區(qū)過道帶回光明。余九畹終于看清了,那個在燈光下向她奔來的身影。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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