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直氣沖沖走的快,而周師兄追出去的速度更快。再加上周圍早已被觀戰(zhàn)的人群圍得水泄不通,想要走出去大多時候都得用擠的。所以沒過多久周師兄便在人浪中追上了鄭直。
一番好言寬慰,好歹暫時安撫下來。只是少年眼眉之間仍有些忿忿之色。
十年前的那一次他不在場,只是后來聽說鄭師弟莫名其妙約戰(zhàn)那李應(yīng)飛。他也不知道鄭師弟心中究竟是羨慕、是嫉妒,還是不服氣。但是他知道他渴望證明自己。無論是在明德院,還是在整個郴山。
假如,真的如他所說,在這次九院論劍上,鄭師弟恰巧和他相遇……
如若僥幸勝了還好,若是敗了,恐怕對方將成為他一生都難以平復(fù)的心魔!
他側(cè)臉看了看鄭直,突然想起師父對鄭師弟的評價:自尊心太強(qiáng),太強(qiáng)!也許會敦促他飛速成長,但一失足便是萬丈深淵。
想想這幾年,鄭師弟也越來越離群獨處,若非重大聚會,或是師父傳喚,根本看不到他人。仿佛師父當(dāng)年的預(yù)言,已經(jīng)有漸漸實現(xiàn)之勢。
他覺得他有必要提醒鄭直,他想要說些什么,甫一張嘴,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終于明白吳師妹去干嘛了!
說一千道一萬,他們根本不知道李應(yīng)飛的賽程!
除了明德院自家弟子的抽簽,以及那兩位熱門弟子的賽程,其他人的他們沒有再去過多關(guān)注,也完全一無所知。
不用說,吳師妹一定是去看對戰(zhàn)表了!
既然什么也不知道,那就什么也不用說了。一切等吳師妹看過賽表之后再說吧。
周師兄收回目光,帶著鄭直一路穿行,回來時人群更加擁擠了,少不得一邊道歉一邊撥開身邊的胳膊手臂。
就這樣一邊撥一邊擠,好不容易回到明德院一眾弟子所在的位置時,遠(yuǎn)遠(yuǎn)就聽見黃鶯那嘰嘰喳喳清脆至極的鳴唱。
待走到近前,只見那一襲鵝黃輕紗裙隨風(fēng)輕舞,少女天真爛漫,不是吳師妹還是誰。
吳言一邊說一邊手舞足蹈的比劃,黃色的紗裙在風(fēng)中漫舞,說不出的靈動好看。
看見周師兄回來,吳言明顯頓了下,一直沒停住的嘴也停了下來,漆黑的大眼睛放出星星般閃耀的光芒。
下一刻,少女明亮的眼睛再一次放大,一步跳到周師兄面前:“周師兄,周師兄,駭人聽聞,駭人聽聞的消息??!”
周師兄被少女的模樣嚇了一跳,情不自禁瞟了身后的鄭直一眼,心想不會那么湊巧吧,記得鄭師弟的對手好像是明劍院的師兄啊。表面還是依舊故作正定的樣子,說:“哦,看到賽表了?莫不是會碰上我們院的師兄弟?”
吳言明顯吃了一驚:“嚇,你知道了?周師兄真聰敏!”
隨即少女眼珠一轉(zhuǎn),笑意盈盈說道:“不過還是猜錯了喲!再猜猜看,比這個更勁爆,更駭人聽聞!”
周師兄先是一愣,隨后心中大定,只要不對上鄭直師弟,對上誰都無所謂。不過這倒是難猜了。他試探著問道:“對上羅天云?還是蘇劍方?”
吳言伸出一根手指,在周師兄面前晃了晃:“都不是?!?p> 然后一字一頓說道:“賽表上,根本,沒有他的名字!”
“?。俊?p> 看見周師兄驚愕的樣子,吳言像是得到了極大滿足,得意洋洋說道:“沒想到吧,連我也沒想到。哈哈,不過周師兄你的表情和其他師兄師姐們的一模一樣呢!”
“為什么呢?”
“是呀,為什么呢?”少女捧著臉,重復(fù)著周師兄的問題。
周師兄沉吟許久,說:“兩種可能。其一,他并不屬于郴山九院中的任何一院,沒有資格。但是這種可能性極小。九院論劍,只不過是一個名字,想來不會這么嚴(yán)苛。尤其他還是大師伯的親傳弟子?!?p> “其二呢?”
“其二嘛……”周師兄頓了頓,苦笑道:“其二就是他實在太過優(yōu)秀了,實力境界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出這屆論劍的弟子太多……”
少女大眼睛撲閃撲閃,一連拋出三個問題:“真的呀?這么厲害?有可能么?”
“恩。”周師兄肯定地點了點頭,說:“傳聞大師伯那屆論劍,掌門師祖當(dāng)時是禁止他出戰(zhàn)的?!?p> “為什么呀?”
周師兄仰望天空,蔚藍(lán)的天空下,陽光明媚,卻照不進(jìn)心間。
就像此刻的李應(yīng)飛。
每隔百年,郴山,仿佛總會出一個這樣的不世天才,將所有人籠罩在他的陰影下,唯獨他一人在星空下閃耀。
他笑,笑容間數(shù)不盡的落寞:“因為,會阻礙到其他弟子的成長。”
“我不明白……九院論劍,不是通過各院優(yōu)秀弟子間的切磋和交流,來促進(jìn)年輕弟子的成長嗎。數(shù)百年來都是這樣的啊,怎么反而會阻礙呢?!眳茄圆唤?。
“因為啊,差距太大了……”
“對于同齡人,或者同一輩年輕弟子來說,他們都過于強(qiáng)大了……”
“無論是當(dāng)年的大師伯,還是現(xiàn)在的他,太過于強(qiáng)大了,讓其他人看不到希望。一旦看不到希望,人就會墮落,就會喪失前進(jìn)的動力?!?p> “所以當(dāng)年掌門師祖禁止他參加九院論劍,就是怕他成為其他人成長路上的心魔?!?p> “可是大師伯還是參賽了?!眳茄圆唤獾馈?p> 周師兄聞言,戲謔地小聲笑道:“是啊,所以你沒看鄭師弟,一直對拜在你爹門下而不是大師伯門下耿耿于懷。”
“哈哈,那確實,我爹可比大師伯差遠(yuǎn)了。”吳言左顧右盼,發(fā)現(xiàn)自家爹爹不在附近,掩嘴笑道。
笑完之后少女輕嘆一口氣,神情有些哀怨。等了十年,沒成想還是見不到郴山第一親傳的風(fēng)采。
然而這絕不是她的風(fēng)格!
少女眼眸瞬間明亮了起來,臉上恢復(fù)了往日的神采。
周師兄眼睛一瞄就知道這古靈精怪的小師妹又有了什么鬼主意。他笑笑,卻不說破。由得她鬧騰,反正是在郴山,上有師父,下還有他們一眾師兄師姐。
相較于小師妹帶來的消息,以及周師兄那一番令人震撼的解釋,臺上那似乎早已注定的比試便顯得那樣索然無味。
果不其然,那從一開始便牢牢占據(jù)乾位,腳下一直亮著白色光帶的弟子,在通過長時間的壓制之后,以一記干脆至極的劍氣,利落地拿下了第一場的勝利。
同時進(jìn)行的另外三座擂臺,其中兩個也已經(jīng)分出了勝負(fù),只還剩一對實力相當(dāng)?shù)牡茏?,依舊打的難解難分。
今天的場次并沒有明德院的弟子出戰(zhàn),經(jīng)過那一番變故,眾人都顯得有些黯然,沒了繼續(xù)觀戰(zhàn)的興致。于是陸續(xù)離場。
臨走前,吳言下意識往李應(yīng)飛所在的地方遙望,只是人頭涌動,對方也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離開,連背影,也沒留下半個。
她努了努嘴,那邊已經(jīng)有師姐在喚她,她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頭就走。
倒是離場回明德院的路上,周師兄有遇到幾個其它院相熟的師兄弟,雙方相互拱手寒暄了幾句,對方有提起到李應(yīng)飛。
偏生吳言耳尖,一聽到李應(yīng)飛三個字便興沖沖插了上去,也不管是否認(rèn)識,張嘴就把周師兄剛才說的話轉(zhuǎn)述了一遍。
“額,竟有此事?”
周師兄無奈苦笑:“這只是我個人推斷,也不見得一定為真?!?p> “大抵應(yīng)是如此了。呵呵,第一親傳,果然名不虛傳。周師兄,我輩需更加努力了,否則畏難而退,豈不是辜負(fù)了師門長輩的一番苦心。”
周師兄拱手:“當(dāng)與諸君共勉。”
其中有幾撥人吳言也認(rèn)識,有些還挺熟稔。對于熟人,吳言則毫不客氣。
“知道第一親傳么?”
“恩,怎么?”
“想見識見識么?”
“想吧……”
“哈哈,你就沒那個資格!見到了怕打擊你,說出來怕嚇?biāo)滥恪8嬖V你,為了不打擊你脆弱的自信心,為了拯救你懦弱的靈魂,為了挽回你為數(shù)不多的自尊,師門長輩已正式?jīng)Q定,不予核準(zhǔn)李應(yīng)飛參加九院論劍!”
“……”
“……”
“我竟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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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注定是許多人的不眠夜。
尤其是明德院的弟子,以及不幸在路上遇到明德院弟子的那些人……
當(dāng)然,最后還有始作俑者,明德院最沒心沒肺的小師妹。
不過她與旁人不同,她不是因為這個消息本身而失眠。她是壓根就沒睡!
月光如洗,映襯出夜華的黑。
她衣裳未褪,黃衫紗裙在月光下?lián)u曳生輝。
即便是做賊,也做的那樣賞心悅目。
只見她躡手躡腳,來到了一間小院里,悄悄挪移。每一腳,每一步,無不是高高踮起腳尖,然后慢慢、輕輕放下。
她的動作是那么慢,她的腳步是那么輕。院里的棗樹上棲息著幾只夜鶯,然而這些夜鶯卻是對她的動作熟視無睹,大概連向來最膽小敏銳的鳥兒,也沒有注意到這位悄無聲息的潛入者。
一步,兩步……
月光灑在她的紗裙上,然后從裙邊的褶皺處滑落、破碎,不留一點痕跡。
三步,四步……
左腳落下的地方,有螞蟻在彎曲爬行,然而再次提起左腳,螞蟻卻渾然不覺,繼續(xù)沿著原來的路線爬行覓食。
五步,六步……
夜鶯誤以為是一截木樁,撲騰著翅膀降落到她肩上,她卻渾然不覺,繼續(xù)提腳前行。最最詭異的是,夜鶯沒有發(fā)現(xiàn)行走的人,而人竟也完全沒有發(fā)肩上的鳥兒!
此時的吳言,早已進(jìn)入物我兩忘的潛行境界,完完全全融入到周圍的環(huán)境中。眼里除了最終的目標(biāo),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事物!
天上的圓月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換了一個位置,她的手終于悄悄搭上了房門正中。門外也許有風(fēng)鈴,也或許并沒有,因為它沒有響。
但是!
屋里男子的聲音卻憑空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