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線識球

　　閻王小老兒十分有效率，第二日便來蓬萊求見，要接小白去天界升仙職。

　　我想起第一代神獸許多都在天界做了神仙，想一同前去，或許可以見到一些從前與鳳凰相識的神獸，詢問一些從前的事，摸索出他離開的原因。

　　閻王一臉兇相開口，“悠悠大人還是在昆侖等著吧，現(xiàn)今開元大戰(zhàn)早就過去了許久，天界可不再同從前那般，是隨隨便便就能去得了的了?！?p>　　小白跟在閻王身后溫言溫語，“你在昆侖等著，我們很快就會回來?！?p>　　我不清他的表情，卻明白閻王說的并不假，只淡淡應(yīng)了一聲嗯。

　　然后看他們一黑一白輕飄飄飛上天去，片刻就不見，心中竟有些期待，畢竟白無常升過仙職后，仙界會依照他生前的模樣，捏出一副仙骨來，換了仙骨之后，身體和法力便與做鬼時截然不同了。

　　此時小白再為我尋鳳凰助力，可謂事半功倍。

　　我無所事事，在蓬萊閑逛著，突然就想起九尾為我置辦的那一間宮殿來。

　　那宮殿離鳳凰極近，想來我那些小小心思，也都被九尾開的清楚，那張臭屁的臉又在我腦袋里浮現(xiàn)出來，我忍不住笑，輕輕推開門，竟有灰塵四起。

　　想必九尾也沒想到我居然這么不成器吧，宮殿都積了灰了，我都沒能住進這里，最后還是靠著阿雅的力量化了形。

　　殿中座桌俱全，正中寶座鑲滿了我喜歡的亮晶晶的紅色寶石，寶座后面居然是一面巨大的銅鏡。

　　我……我化形后，居然真的沒記起過看看自己長什么樣子。

　　眼前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我閉上眼睛，摸索著走到銅鏡前，然后一一脫掉所有的衣物，先閉著眼睛站到鏡子前，眼睛慢慢睜開，先是一個苗條的輪廓，纖細的雙腿，腰身婀娜，一對鎖骨并不十分明顯，卻也若隱若現(xiàn)，鎖骨下兩個小小鼓包，我臉上有點發(fā)燙。

　　身材倒是還可以。

　　稍微有些彎曲直接垂到腰際的一頭墨發(fā)，發(fā)質(zhì)極軟，估計和阿雅有的一拼。

　　最后是……頂普通的一張臉！

　　真的是普通，圓圓的臉蛋，不算挺翹的鼻子上甚至還有些小斑，一般薄厚的嘴唇，唯獨眼睛還能看得過去。

　　把我的任何一位阿姐拎出來，都能在外貌上完全碾壓我。

　　鳳凰可是個極愛美的人呀。

　　我微微一笑，握掌成拳，掌速如風。

　　“砰——”

　　鏡子片片碎裂，消弭不見，露出后面純白色的墻，墻上有壁畫，正是我原型的模樣，威風凜凜且兇悍。

　　居然做了兩手準備，是早就料到這鏡子會被我碎了么，啊呸?。?p>　　老娘才不是那么在意容貌的神獸呢！

　　宮殿門口忽的傳來輕笑聲，我應(yīng)聲向門外看去，先入眼一身白衣，身形是個男子，那人走來，皮膚不算白皙，卻也不黑，劍鋒入眉，棱角分明，眼神不見犀利，有可見的純凈。我自己雖然不美，但眼光向來挑剔，化形前只獨獨記住了阿雅和鳳凰的容貌上乘，眼前這人，不比鳳凰俊美，卻比鳳凰多了幾分利落和英氣，讓人看起來不覺經(jīng)驗，只覺舒服。

　　衣上有青紋作飾，是仙官的官服，這人是小白。

　　這人當鬼和當人的時候怎么差別這么大？！

　　他絲毫不做作拉過我旁邊的凳子坐下，看她呆滯的模樣，笑著來問，“怎么呆了？我出去這一會兒癡傻了不成？”

　　聲音也和之前全然不像，更顯得低沉醇厚，不如從前溫暖，但確實悅耳。

　　我心中極其不平衡，撇撇嘴試探叫他，“小白？”

　　那人憑空拿出一茶壺和數(shù)只茶杯放在殿中桌上，然后懶懶提起茶壺將其傾倒，甘冽清茶順壺嘴流出，打著旋落入杯中，修長五指握住茶杯，他嘴角仍揚著，答道，“嗯？”

　　嗯？慵懶的姿態(tài)，還有這一聲尾音上揚的嗯竟然讓我的心跳有些加快，我頓時更加難過。

　　怎么大家都這么好看？

　　小白皺著眉頭看我，“你怎么了？哭喪著一張臉?！?p>　　我微微一笑，“哪能呢，我是見小白榮升仙職容貌俊美前途無量高興的面部僵硬笑如同哭，可開心了?！?p>　　小白噗一聲笑出來，“容貌俊美四字語氣加重作甚？我當怎么了，原來你打碎鏡子只是因為覺得自己不美？”

　?。?？？

　　這人說什么？“不美怎么了？我從不在乎的！”

　　小白頗為無奈的一笑，“你沒到人間去過罷了，我們悠悠倘若放在人群中，是要引無數(shù)人為之心動的，不必妄自菲薄?！?p>　　誰？誰？！誰妄自菲薄了？！我啥時候說自己不好看了？

　　小白又坐回來兩半魂合一之后就好像十分愛笑，他眼睛瞇成月牙看著我，“就連阿雅，也不及悠悠一半的。”

　　噦……

　　這種違心話都能說得出來？！為了在我這兒討點好喪心病狂了？！

　　我沖他露出一個毫無笑意且光速回收的微笑，“回來了就好生收拾一下吧，明日隨我去人間大陸上尋個地方開鋪子，我今日乏了，暫去睡了?！?p>　　隨后痛定思痛，又看了看小白一張寫滿了說謊的臉，忍不住勸說他，“年輕仙，還是穩(wěn)扎穩(wěn)打?qū)崒嵲谠谂ψ詈?，投機取巧的事情，要少干?！?p>　　小白的表情復雜莫名，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我嘆了口氣帶著滿腔怨憤面無表情的離開，到殿口時聽到小白小聲嘀咕，“這丫頭怎么回事兒？怎么奇奇怪怪的？”

　　……

　　呸！老娘都上千歲了還小丫頭！你才是小丫頭！你全家都是小丫頭。

　　小白第二日起的很早，我剛到殿中就看到他坐在桌旁忙來忙去，我湊過去，小白“嚯”一聲站起來，霎時間我眼前就多了一巨大的陰影，我才發(fā)現(xiàn)他竟比我整整高出一頭！老天實在太不公平了！天上那群神仙怎么給他捏出這么好的骨相，我也想要一份可行不可行？

　　小白似乎心情很好，轉(zhuǎn)過身來和我打招呼，“悠悠早，我昨日學了人間的早點，今天做來給你嘗嘗，快來！”

　　我才聞見大殿中仿佛是有些我從未聞過的香甜氣息，竟果真催的我有些餓了。

　　小白盛了一盤子各種形狀的糕點來，招呼我坐下。

　　我愣了愣，搖搖頭告訴小白，“神獸不吃凡人食物的。”

　　小白不以為然，“我昨日去天上，有幸見到了燭龍仙君，他告知我說，神獸一般不用吃食普通食物，但生來貪饞，是以若有美味在前，也會像普通人一般有饑飽之感。我尋思你才初初化形，哪能知道人間有什么美食，是以特意學了些做來給你吃，才耽擱了時間，在黃昏回來。”

　　燭龍仙君，說是仙君，其實是參與了開元大戰(zhàn)的一位神獸，不作為坐騎參與開元大戰(zhàn)的神獸們都成為了仙人，若貢獻如燭龍那般大的，便直接升為了仙君。

　　他早在大戰(zhàn)前便化了形，要論具體時間，可能比鳳凰還早，所以神獸化形后的習性，再沒有比他更了解的了。

　　我看著滿桌琳瑯滿目的糕點，忍不住贊嘆，“嘖嘖嘖，一天學會這么多糕點，你可以啊。”

　　小白賊開心，“那是當然，我生前可是極聰明的，快坐下來嘗嘗。”

　　我看著眼前噴香的糕點，心中暗搓搓有些期待，“倘若我吃這些糕點吃飽了，可還用再去食人記憶？”

　　小白義正言辭，“當然不，我咧開嘴巴開心盯著小白，他頓了頓又笑，“不可能不需要?！?p>　　“糕點只是飽你腹欲，要維持法術(shù)，還是要靠著食人記憶?！?p>　　我有些落寞，這樣就意味著，若我要法術(shù)增強，只能再奪人性命。

　　小白將糕點放在我盤中，“燭龍仙君昨日告知我說，你們神獸化形之后，神識里都會生成個絲線球，不知你有了沒有？”

　　啥球？

　　小白疑惑，“難道你沒有？燭龍仙君說，但凡神獸化形，凝神聚識，腦海中都會出現(xiàn)一個由無數(shù)藍色絲線包裹而成的線球，每根絲線便代表一位神獸，可以方便你們互相感應(yīng)?！?p>　　我一口糕點沒噎下去，急急抓住小白的袖子，“那我豈不是只用這球就可以找到鳳凰？你怎么不早說？！”

　　小白搖搖頭，“怕是并不能行，起先那絲線球十分雜亂，只有法力變得高深，才能根據(jù)羈絆的深淺逐漸分清楚絲線所代表的神獸，仙君說，人間能將所有絲線捋個清楚的，只有鳳凰?！?p>　　只有鳳凰。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總是能找到外出失蹤的兄長和阿姐們。

　　我閉上眼睛，神識慢慢聚攏，腦海中浮現(xiàn)出無數(shù)藍色絲線，然后纏繞滾動，竟果真成個球。

　　而這些藍色絲線，大多顏色都暗沉著，只有少數(shù)還亮著。

　　我嘗試用神識去觸碰線球，沒有絲毫動靜，我失望透頂，睜開雙眼，對著小白搖了搖頭。

　　·

　　而由昆侖到人間，朝陽國最北的極寒之地，一個同樣的藍絲線球輕輕顫動，線球的主人睜開眼睛，他身側(cè)燃著熊熊大火，火與人置身山洞，洞外飄著鵝毛大雪。

　　洞里響起嘶啞的聲音，放佛在詢問，又透著幾分不滿，“怎么突然停下了？”

　　這人回答的語氣有莫名的復雜，“類，居然修成了人形。”

　　“你已經(jīng)遠離蓬萊，如何知道蓬萊之事？”

　　“神獸化形，憑線識球感應(yīng)，一根線代表一只神獸，絲線暗沉，神獸死亡，若還亮著，就只需用神識將絲線挑起就可以和它代表的神獸聯(lián)系，神獸間的羈絆越強，絲線越容易挑起。”

　　“她知道你還活著？”

　　男子搖頭，“線球的用處會隨著法力逐漸高深而顯現(xiàn)，她現(xiàn)如今應(yīng)該只知道有個線球，其中含義，并不理解?！?p>　　“人間有她一個神獸便夠了，若你能夠，把她與你相通的這根絲線斷掉吧。”

　　火焰中的人十分驚愕，“可，我與類……”

　　嘶啞的聲音打斷他，“既然是浴火重生，那便將重生前的一切，統(tǒng)統(tǒng)斷掉?！?p>　　山洞里瞬間陷入靜默，一時間只有火焰噼里啪啦的聲音。

　　過了許久，火中傳出回答。

　　他說，“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