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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人未歸

028 囚徒

華燈初上人未歸 漾合 2434 2020-04-03 22:05:00

  魏忠公府在京郊,穆輕眉一路縱馬狂奔,到了后門時倒也沒用多長時間,前廳辦著宴會,載歌載舞;后院難免人少些,她狂拍了半天門,終于等到有人開門。

  對方是個穿粗布衣裳的男子,瘦瘦高高,看到她似乎怔了一下。穆輕眉這才想起自己騎馬騎得頭發(fā)凌亂,圖方便還穿了身男裝,便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怎料對方只是有一瞬間的失態(tài),便又回到規(guī)規(guī)矩矩的狀態(tài),對穆輕眉行禮道:“殿下。”

  穆輕眉覺得對方眼熟得很,卻一時想不起來,見對方認識自己,嘿嘿笑著遞給他一塊紋銀:“勞你幫忙喊下我兄長行嗎?——別讓別人知道是我找他?!?p>  那人愣了一下,把錢還給她,沉聲道:“殿下請稍等?!?p>  穆輕眉看著他離開的身影,挺拔瘦削,一拍自己額頭,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由暗罵自己實在是個蠢貨:此人正是那個先前和她在宮里有過一面之緣的倒霉蛋擋箭牌——陸閔得。

  沒過一會兒,穆青和便跑了來,看見穆輕眉的狼狽模樣,驚問:“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特意過來?”

  “家妓!張甫杭養(yǎng)了五十多個家妓!”,她把穆青和拉過來,急切道:“若是尋常家妓也罷,但若是他父子辦宴時在府里聚眾宣淫、吃喝嫖賭,豢養(yǎng)男童,南安侯不被查就怪了!”

  他們兄妹倆是皇室子弟,哪里了解這些世家關(guān)了門后的齷齪事,穆青和當即叫來盈盈,問后才覺得膽戰(zhàn)心驚。

  那傳說中的少年絕非人們口中的妖媚,他眉清目秀,長了副楚楚動人、惹人憐愛的好面貌。被楚留澤帶進來來的時候,大概是因為知道了穆青云、穆輕眉的身份,還帶著幾分難掩的怯意。

  “怎么?寧華公主安排人刺殺,現(xiàn)在才想起來給我道歉了?”,楚留澤一進門便叉著腰控訴,活像村口戰(zhàn)斗力旺盛的老母雞。

  穆青和瞥他一眼,板正道了句:“塘雨,先做正事?!保^塘雨與盈盈坐下,問:“可否細述你如何入了張府。”

  “小人祖籍廬江郡,那邊常年窮困,小人爹娘養(yǎng)不起太多孩子,等到小人七歲時,就賣進了張府做個小廝,怎料再長大些……”,他頓頓,面上逆來順受的隱忍中有了痛意,他的公子還坐在旁邊……

  然而他知道貴人向來沒那么多耐心等他消化痛楚,他得說下去,心里再痛,都得沒事人一樣說下去:“張甫杭見小人……貌相尚佳……便在一次晚宴時……”

  那個曾在公子口中提及過的寧華公主拍了拍他的背,溫和道:“好了,知道了,你不必說了?!保袂檎鎿?,帶著暖融融的光彩,盈盈心想,怨不得公子心系于她,這樣奪目的女子,本就不是他這種落入塵埃之人堪比擬的。

  盈盈松了口氣,向穆輕眉道謝,穆輕眉擺擺手,繼續(xù)問他:“南安侯呢?他兒子做這些他知道嗎?”

  “南安侯爺也是來過這些宴會的……”

  楚留澤大搖大擺靠在椅背上,揚著一雙鳳眼,道:“就算南安侯不知情又有什么怕的?要真如盈盈所說,他兒子這可是強占少年,要當真這般胡鬧,他也得落個管教不嚴的罪名!”

  “是真的!”,盈盈急急道,繼續(xù)補充說:“張甫杭素來好淫色,愛賭博,三日一小會,五日一大聚,世家的公子哥兒們幾乎沒有不去的……”,他握著拳頭,卻忍不住對過往那段歲月本能的畏懼與深入骨髓的冷意,不可控制的發(fā)起抖來。那些聚會,哪一次不是對他的折磨,如今卻只能用這樣簡單的語言描述。

  或許是因為他的語氣都變了調(diào),原本斜靠在一旁閉目凝神的楚留澤看過來,嘆了口氣:“你這孩子,何苦和自己過不去?!?p>  每次他流淚,公子都會嘆氣,盈盈忙握緊了手,收斂情緒,繼續(xù)說:“被強占的姑娘少年不計其數(shù),但張甫杭慣愛用家妓錢財安撫人心,連地方官也隨他去了;還有那些公子們,跟著他狼狽為奸,越發(fā)相互勾結(jié)包庇……”

  “胡鬧!”,穆青和忍無可忍,一拍桌案,難掩心中怒火,看看這個十四五的少年,再想想還有許多孩子有和盈盈一樣的命運,如何還肯善罷甘休。

  次日早上,彈劾南安侯府的奏折如雪花一樣出現(xiàn)在帝王書案,南安侯誤人子弟、違背圣人教誨、抹黑祖宗功德,一時之間成為眾矢之的。文臣們向來通曉“之乎者也”這一套,祖宗的規(guī)矩倒背如流,如今有了用武之地,真真是磨刀霍霍,日日早朝恨不得赤膊上陣,萬箭齊發(fā),都對準了南安侯這個靶子。

  這朝堂的風向變得如此之快,卻又如此之迅猛,剛松了一口氣的的侯府眾人又被推入了煉獄之中。南安侯被捉拿歸京,來時,用的是一支禁軍,一個牢籠。光耀富貴了一世的南安侯,在全國的謾罵中、在百姓的唾棄中,如同喪家之犬,從遙遠的三川郡回到京城,回到這個給他帶來地位、榮耀、顯貴;卻也引領(lǐng)他走向覆滅、死亡、鄙棄的權(quán)力中心。

  南安侯府早已被禁軍團團圍住,即使知道自己的父親今日回京,張甫臨卻連侯府大門都邁不出去。他恍惚間想起眾人勸他“別躲著你爹”,想起穆輕眉說“你爹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哪舍得打你?!?,他沒聽,躲著,如今卻是相見都難。

  他很想問問那時的自己,可否能想得到兩個月后的如今,天地就已經(jīng)變了番模樣。華貴衣衫依舊傍身,珍珠寶玉裝了滿匣,記載的卻再不是少年意氣風發(fā)。這一針一線仿若雕刻了累世的罵名,記載著數(shù)代的罪惡,推著他走向萬劫不復。

  對于父兄犯下的罪孽,張甫臨沒有絲毫反駁的力氣,因他過去還是被祖母處處護著的嬌縱少爺時,便已經(jīng)見證了闔府上下的奢靡,他彼時還不知這些習以為常的雍容華貴是踩著別人的血肉,用著他們的骨血雕砌而來;兄長慘死、父親外放時,他終于見識了這平靜湖面下,深不見底的黑暗。

  可他即使知道,又能如何。闔府的人早已經(jīng)習慣了奢靡的生活,可謂另一種“視金錢如糞土”,全然不知其得來的難處,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個中翹楚,哪里懂得清貧為何物。

  到如今,張甫臨能等的,只有圣上抄府的圣旨,彼時他入了牢獄,反倒可能見自己父親一面。

  那最后一面,張甫臨沒等來。

  他父親初十被押回京,正月十二,便在獄中自盡了。留下一封遺書,其中對于自己逼良為娼、勾結(jié)朝臣、侵占田產(chǎn),皆供認不諱。只是再三強調(diào),他這個老年得子得來的小兒子,清清白白。

  圣上的怒火顯然沒有因為他的死得到平息,反而越發(fā)厭惡,聽聞死訊時,不過是一聲冷笑。

  當夜,刑部的人便將那冰涼僵硬的尸體胡亂葬了。

  他的父親用死求自己小兒子的平安,可這世上哪來那么多清清白白,無知天真時無意犯下的過錯,有時反倒最不可原諒。

  正月十五,南安侯府終于等來了抄家的旨意。

  世家公子,落魄囚徒,轉(zhuǎn)變原來只是一夕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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