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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人未歸

059 好吃

華燈初上人未歸 漾合 4541 2020-04-29 21:39:20

  有時候,堅守自己的秘密與保留不堪的過往是堅持溫情,守住自尊最好的方式。

  而這,便是承蘭努力如常人一般活著的方式;亦是穆輕眉證明對他的情意的方式。

  他們終止于那一吻,那一個無限親近的懷抱,夾雜著連綿不斷的淚水,也夾雜著復雜的笑意,關了公主府的大門,一起走回去。穆輕眉醉得迷迷糊糊,腦子也跟著混沌一片,卻固執(zhí)倔強地輕輕拉著承蘭的衣角。

  “承蘭?”

  “嗯?”

  “我在?!?p>  “我在,我在……”,她像是變成了牙牙學語的孩童,將這兩個字反反復復的在唇邊環(huán)繞,仿佛單憑這簡單的兩個字就能將全部的心事呈現(xiàn)給承蘭似的。

  承蘭的笑意是淺淡的,不如平日里對人的和煦溫柔,反而在幾分釋然豁達里,夾雜著仿佛一觸即破的脆弱勉強。

  可這是他真實的笑意。

  他早已無法像常人一般放聲大笑,也做不到仿若忘記一切苦痛悲傷似的去高興快活,但他仍舊努力在每個溫情的瞬間,原諒過去,放下過去,或者說,放下過去的自己。

  他應:“我知道?!?p>  然而穆輕眉似乎還是擔心他不能真的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不是的,是我在?!?p>  真是醉糊涂了,承蘭低頭,瞧著姑娘發(fā)髻邊微微歪斜的發(fā)簪,帶著幾分無奈地笑問:“在哪里呢?”

  “在……”,穆輕眉一時語塞,便著頭思索,他們已經(jīng)停在了穆輕眉的浪蕩居門口,昏黃的燈光打在她臉上,柔和得像釀了一壇佳釀,蕩漾著深入人心的暖意。

  她總算想出了滿意的答案,拍手道:“輕眉在承蘭心里?!?p>  醉了可真好,不用擔心這些逾越身份的話說出來會有什么后果;也不必反復將兩人的地位關系思量,精挑細選著去說話。

  醉了,便什么都能說了,能將穴居于心中最深處的那蠢蠢欲動的思緒一股腦地說出來,什么也不用害怕。

  承蘭深深地看著她,知道這一幕,終將是在他心里牢牢地篆刻。假使有朝一日他再找尋不到活著的意義,行將就木于床榻之際,也愿一次一次地在眼前仿佛上演,反復思量。思量姑娘直白簡單地話語,也思量她深深的眸子中,那個被一汪春水包圍的承蘭。

  他的笑意醞釀在唇角,好像生來就是這么愛笑,言語溫和地如同十七八歲情竇初開的少年,哄著穆輕眉,也向她承認:“嗯,輕眉在承蘭心里。”

  他說完,忽然覺得有些滑稽,微彎下身子平視著穆輕眉,問她:“你酒醉的第二日,會記得前一夜發(fā)生的事嗎?”

  “?。俊?p>  這個問題對于現(xiàn)在的穆輕眉來說,實在是有些復雜,她呆呆愣愣地等著那雙水靈靈的眼睛,問承蘭:“什么是酒醉?。课覜]醉??!哦,不對,我是醉了……我醉在了……”,她胡言亂語地念叨著,上文不接下文,說到后來,只是一味地笑,拽著承蘭袖子的手也開始晃動。

  她是醉在承蘭的眸子里了呀!她是醉在那一雙通透聰敏,又隨和豁達的眸子里了呀!

  她才不要說,這是穆輕眉最寶貴的秘密,她誰都不要告訴。

  她要牢牢地藏在心里頭,像是兄長保護夢君姐姐,像是祖母守著一匣子的珠寶,最珍貴的,越要牢牢守著。

  承蘭只當她醉得迷迷糊糊,繼續(xù)問:“那你明天如果想起來了,會生我的氣嗎?”

  “生什么氣???”

  “我……親你了,還抱你了?!?p>  “哦——”,穆輕眉拉長音調(diào),似乎是在回味,神情認真又陶醉。

  她總算想起來了,高興:“承蘭最好吃了!”

  天?。∷恢雷约涸谡f什么?!承蘭只覺得腦子里炸起了煙花,又像是有人哼起了小曲,臉像是紅墨汁滴到宣紙上一樣,一點點熏開,蒸騰了他滿臉。

  但他還是滿意地點點頭,認真地看著穆輕眉的眼睛,誠懇而委屈地道:“你看,殿下,是你占了我的便宜。”

  “所以,你明天想起來了,也不能生我的氣哦?!?p>  他送穆輕眉回去,自己信步往自己的院子走,走到一半,忽然忍不住抬頭看月亮。

  今天的月亮是下弦月,又瘦又彎,可對于心情好的人來說,似乎怎么也能找到好看的地方。

  他對著月亮,笑意難散。

  一早起來,穆輕眉便被若云灌了碗牛奶。宿醉的后果可想而知,扯得穆輕眉腦袋疼。

  她賴在床上,為著這疼痛哼哼唧唧,還想賴在床上不肯起的時候,腦子里電光火石一般,猛地想起來昨晚發(fā)生的事,以及承蘭蠱惑一樣的誘騙:“殿下,是你占了我的便宜?!?p>  一時間出現(xiàn)在她心里的反倒不是羞澀難堪——其實,她到現(xiàn)在都覺得那一吻,承蘭的味道真的很香甜;她甚至不為自己占了承蘭便宜而愧疚。她只是覺得,承蘭為什么會覺得自己會生他的氣呢?為什么要這樣謹慎小心,出自本能地擔心別人的看法呢?

  這樣的心理對于承蘭來說,是潛意識,沒有什么原因,似乎事情本就該如此;然而對于穆輕眉來說,卻似乎值得思索,不容易理解。

  人的過往經(jīng)歷影響如此之大,彼之本能,我之異樣。

  穆輕眉想起昨晚與承蘭的話:“一起吃飯?!?,心中一動,問:“蘭公子今天怎么沒叫我一起吃飯???”

  她等不到承蘭主動邀約,也不急,問清楚承蘭已經(jīng)起了,便自己換了衣裳,往承蘭院里去。

  去的時候,正好上好飯。

  承蘭似乎還有些剛起的迷糊,難得的睡眼惺忪,瞧見穆輕眉,似乎不知道她到底記不記得昨天發(fā)生的事,只能打量她的神色。

  穆輕眉坐到他身邊,一如往常,順手拿起個荷花酥,在承蘭認真仔細的目光里,動了壞心思。

  她挑眉,側身而坐,對著承蘭,咬一口荷花酥,格外細致地品嘗,仿佛是在用整個靈魂去回味口中的香甜,而后,在喝了口清茶后,點頭贊嘆,語速和緩,仿若蠱惑:“這個,最,好,吃,了?!?p>  與昨晚的“承蘭最好吃了?!碑惓O嗨?。

  臉猛地燒起來,承蘭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低聲道:“別鬧!”

  眨巴眨巴眼睛,穆輕眉滿臉無辜:“我哪里鬧了???……承蘭,你要不要吃一個?!?p>  她拿著個荷花酥,喂到承蘭嘴邊,看著他吃下去,得意道:“承蘭,是你占了我的便宜哦!”

  氣煞人也!承蘭何許人也!竟能!竟能……

  他羞憤地看穆輕眉,卻瞧見了她肆意張揚的笑魘,小太陽一樣,燦爛熱烈,是站在這世上最干凈純粹的地方,受盡了保護嬌寵獨有的單純熾熱,即使面對黑暗人心,也如同烈焰,熊熊燃燒著堅信著邪不壓正。

  承蘭這次終于沒忍住,使勁揉了揉穆輕眉的腦袋,挑眉,無賴:“是啊,承蘭有罪,占了公主的便宜?!?p>  穆輕眉滿足了,無論承蘭在別人面前得做出什么樣子,又得怎樣反復思索一言一行,但在自己面前,承蘭總歸是不用那般敏感小心的,這是真實的承蘭。

  用了飯,一起下一局棋,看著書偶爾聊聊天,時間就這樣如涓涓細流一般過去。

  一切和順地像雨后春筍,不曾見過久旱的干尸,干裂的土地,豪橫的世家一般。

  這是他們的自欺欺人,但也是他們明知前路艱險,仍堅持前行的源泉;承蘭借由此相信世間情誼,借由此,尋求活下去的動力。

  有人努力活著;自然也有人拼命作死。

  一輛馬車緩緩停下,馬車里的人并未露面,只是聲音沉而緩,帶著幾分蠱惑:“程二公子,想不想救你父親?”

  “你是何人?”,程焱戒備地看著那粗布簾子的馬車,問:“你怎么知道我是誰?”

  那人似乎很低很低地笑了一聲,用那聽著便胸有成竹、運籌帷幄地淡然語調(diào)說:“程二公子如今還有心思計較這些?令尊這條命可是在你手里了。義順伯府上下族人如今都看你順眼,怎么,你想就這么讓人鄙棄唾罵一輩子?”

  他三言兩語,準確地說到了程焱的痛處。

  再不用多說什么,典章用高傲施舍一般的語氣與程焱道:“這張條子上,把你父親與廬江總督的關系寫得明明白白,你若真想救你父親,自取想法子?!?p>  一張紙輕飄飄地落到程焱懷里,是承蘭的手筆,亦是承蘭的算計;是引領整個義順伯府走向死亡的路標,亦是承蘭夾雜著癲狂與絕望的復仇。

  只是,程焱還不懂。

  展開條子,程焱細細讀了,這其中所述,其實并沒有能夠用以翻案的證據(jù),也沒點明義順伯府與廬江郡究竟有什么方面的利益來往;只是用蠱惑的言語,引誘著他遠赴廬江……引誘著他走向死亡。

  心中的怯懦讓他卻步,他還記掛著昨日沒能見著的寧華公主穆輕眉。

  那樣對紈绔子弟秦嶼縱容包庇的女子,保不準也會替他說話,不是嗎?

  公主府來了位不速之客,程家二子程焱。若云仍舊是那副禮數(shù)周全,恭敬和氣的模樣,微帶著幾分笑,卻顯然只是面上的配合:“程二公子,我家公主今日也不在府上,您且先回吧?!?p>  果然是天家的人,即使是個大丫頭,也是這副油鹽不進的冷傲脾氣,程焱心中暗罵她不過是個給人當奴才的,哪有這么大的臉趕自己離開,面上卻仍舊得做出一副哀求的模樣,守在院門口不肯走:“您好歹讓我進去和公主說一句也好,保不準公主就愿意留我呢?!”

  他這話實在奇怪,若云暗罵他是個什么貨色,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還“公主愿意留他”,簡直是沒皮沒臉,恨不得當即罵他一頓,卻還得守著禮數(shù)規(guī)矩,從容答:“我家公主確實不在,何況公主向來不見外男,您走吧?!?p>  “你家公主和那秦家小兒關系不是好得很嗎,如何就成了不見外男?若真沒回來,我也不進府,就在門口等,成嗎?”

  到底是天家女,又是平日里受慣了嬌寵的公主,說白了,京城世家的紈绔子弟,哪個不想和穆輕眉套近乎。程焱心想,要怪也怪穆輕眉平日里太過孤高自負,身為公主本就沒那么好找姻緣,還非要驕縱任性,連點女子的才名都沒有。

  跟尋常人家閨閣中的女兒比,都差得十萬八千里,都這樣了,卻還是不肯與他們這些人相處,如今過了年眼見都二十三了,別人家的女子這個年紀沒準孩子都有了,她卻連個苗頭都沒有。

  不然說女子短見呢,程焱不免鄙棄,想這寧華公主成日里就知道進宮纏著自己父親撒嬌,討要些金銀首飾,想的都是吃喝玩樂,活該把自己的姻緣斷送掉。

  他想什么若云不知道,知道了只怕也不會在意,只會當作笑話撂過去。

  只是他還是這樣沒點眼力見的賴在公主府門口,又說出了外男的名號來污他們公主的名聲,這若云可忍不了。

  她犀利輕蔑地瞥了眼程焱,想出一計,說出口的話還是那樣恭敬和氣,內(nèi)里的意思卻不大好聽:“程二公子平日也沒來過我們府上,今日這是怎么了?難不成家里沒人管著了?”

  她這話一說出來,程焱便氣不打一出來,指著若云破口大罵:“好你個賤人!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么東西!瞧見人遭難便來傷口上撒鹽?!你們主子便是如此教你的?!”

  若云就等他氣急敗壞的時候,也不生氣,只是道:“公子看清楚這是什么地方再來撒潑!來人!”

  她連面上的那半分和氣恭敬都沒了,辭色嚴厲:“有人敢在公主府門口大放闕詞,是為對公主的大不敬,還不押送官府!”

  “還有——”,若云說這話的時候,語氣神態(tài)都有幾分像穆輕眉:“我們公主是什么樣的人,容不得你在此置評,若再讓我聽見,報官都省了,直接亂棍打死!”

  她說完這話也懶得糾纏費事,轉身便走。

  想著程焱若還有那么點腦子,應當是討?zhàn)堈J錯,趕緊走人,誰料程焱卻沒半點覺悟,只知道氣不打一出來,他是跋扈猖狂慣了,還真以為眾人就該處處順著他的意思,不能有半分的不恭敬,如今讓一個做奴才的指著鼻子大罵,只覺得受了羞辱:“寧華公主二十又三的年紀,連個人家都未許——”

  “混帳東西!”,若云快步從樓梯上走下來,掄圓了胳膊朝著程焱就是一耳光,程焱被人押著,讓個仆役打了,越發(fā)覺得自己受了偌大的羞辱,張口還要罵,卻被若云又是朝著臉來了一拳。

  院子里,穆輕眉正和承蘭吃烤羊腿,終于聽得心煩了,穆輕眉給了管家一個眼神,沒一會兒,府外安靜下來,若云回來了。

  順手接過一塊肉,若云沒好氣地罵:“公主府門口鬧成這樣,只怕沒一會兒宮里那位就知道了?!?p>  “可不是嗎,蠢貨。”,穆輕眉沒心思計較。

  承蘭也覺得這人蠢得可笑,直接按典章他們安排的來不就行了?非要多此一舉,到頭來,倒霉的只有他們父子。

  圣旨這次下得很快:程栩的秋后問斬,成了秋后腰斬。

  去公主府鬧了一遭的程焱,即使沒有罪名,也被拉到朝堂之上,當眾杖責二十。

  寧華公主受寵驕縱的名聲不用宣揚,就這樣被省上直白地擺在朝臣世人面前。

  公主府悠然自在,遠離紛爭的日子仍在繼續(xù)。

  一日,估摸著程焱身上傷大概是好了,承蘭想起先前太子府與義順伯府的交集,漫不經(jīng)心似的問穆輕眉:“太子爺打算怎么處理義順伯府的事?”

  穆輕眉搖了搖頭,只寬泛答:“先前是我們輕敵了,如今知道世家積弊已深,只能蟄伏以待?!?p>  安排探子,深入敵心,收集證據(jù),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只是好在,他們這次之后,終于做足了打長久戰(zhàn)的準備。

  然而可惜,承蘭的仇恨太深,只恨不得該死之人即刻就喪命,連證據(jù)也懶得找,連案子也沒心思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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