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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人未歸

063 兩難

華燈初上人未歸 漾合 3560 2020-04-30 21:19:11

  事情忽然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明明心急如焚,卻只能按兵不動。

  穆輕眉看了一眼身邊坐著的承蘭,這次記著即使情況再緊急,也要好好地告別:“我先去一趟太子府?!?p>  承蘭的眸子很深,帶著穆輕眉看不透的神色,笑意淡得近乎沒有:“公主,再見啊?!?p>  一路快馬疾沖,穆輕眉到了太子府的時候,太子已經(jīng)換上了朝服。

  她氣喘吁吁跑過去,一瞬間只覺得穆青和要不管不顧行事,一把拉住太子的袖子,問:“兄長要做什么?”

  “進(jìn)宮,面見圣上。”

  “這時候去什么!”,穆輕眉急得跳腳,一連串問:“不是已經(jīng)派了人去形意門通知葉家了嗎?怎么非要把自己也卷進(jìn)去!”

  太子卻只是揉揉她的腦袋,解釋:“你以為我要進(jìn)宮求情?是圣上喊我去的?!?p>  看著妹妹迷茫的眼神,他的神色也認(rèn)真了幾分:“你我都見過承蘭的活法,到如今,皆是追殺與逃亡!縱使隱姓埋名,仍舊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所以輕眉,我不愿我愛的人一家也變成這樣;我想她堂堂正正以葉家女兒的身份嫁給我,而不是改名換姓,去成全一段婚姻。

  “輕眉,姻緣向來是兩個人的事,若要一方因身份去遷就另一方,去成全所謂的姻緣,這樣的關(guān)系,算不上感情?!?p>  他沒時間耽擱,已經(jīng)牽了馬,臨走時,與穆輕眉道:“放心,我派了咱們的人去與老二提,圣上去見我,也只是確認(rèn)一下?!?p>  他沒詳細(xì)說究竟是怎么做的,卻提醒穆輕眉:“若浮尸案與老二無關(guān),他大可將酒樓割喉案的罪名一并扣到浮尸案的罪犯頭上,而如今,老二卻兩案合一,直接選了個完全不相干的替罪羔羊。”

  他嘆了口氣,逼著自己的妹妹承認(rèn)現(xiàn)實:“你覺得,承蘭扮演了什么角色?”

  承蘭,承蘭,承蘭。

  穆輕眉將這名字一遍一遍地念著,在接連不斷的現(xiàn)實面前,失去了裝傻充愣的勇氣,也承認(rèn)了承蘭的復(fù)雜。

  她笑不出來,卻終于聽從了哥哥的警戒:“哥哥安排吧……只是,別傷他,行嗎?”,她還是忍不住為承蘭求情:“他雖然復(fù)雜得厲害,卻沒威脅過咱們……”

  “好?!?p>  從太子府離開,穆輕眉還記著兄長的叮囑:“這事情應(yīng)該鬧不到真去伏誅形意門,只是我還是擔(dān)心有消息泄漏出來,白讓夢君擔(dān)心,輕眉,你今晚陪著她,行嗎?”

  今晚過后,或許太子就已經(jīng)安排承蘭離開了。穆輕眉清楚兄長的想法,卻選擇了聽從——她不是擅長告別的人,也沒那個勇氣面對與承蘭的別離。

  換了身不打眼的粗布衣衫,穆輕眉一路低調(diào),繞過小巷窄街,停在了一排矮墻前。

  那里雜草遍布,還蜿蜒著一條排水溝,沒人愿意經(jīng)過。

  然而,撥開雜草,卻有一扇門。

  穆輕眉看著那兩位瞪著銅鈴一般圓眼睛的門神,很想問問他們:“說好要避兇化難呢?為什么讓承蘭過得那樣難?為什么讓葉姐姐家橫遭禍患?一點(diǎn)也不誠實。”

  她進(jìn)了小院,聽著前院噼里啪啦的打鐵聲,仿佛已經(jīng)能想象得出火星四濺,煙花一樣熱鬧燦爛的模樣。

  而葉姐姐,便隨手提著十幾斤乃至幾十斤重的劍,輕而易舉地旋出好看的劍花,燦爛炫目,不像任何一個世家教條里養(yǎng)出來的女子。

  和葉夢君一塊兒住著的雜役瞧見穆輕眉,驚喜地迎上來:“公主怎么這時候來了?小的這就去喊葉姑娘?!?p>  “不用喊啦,我來了!”,葉夢君穿著一身黑色的短衣,挽著袖子倚在門框上,問:“怎么有時間過來啦?”

  當(dāng)然什么也不敢讓葉夢君知道,穆輕眉答:“也沒什么,想過來問姐姐討把軟劍?!?p>  葉夢君直率爽朗的眼神瞧瞧穆輕眉,知道她是在找理由誆自己,卻不追問下去,只應(yīng):“好啊!你一會兒挑一把?!?p>  這時候,穆輕眉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心思說話,滿腦子縈繞的都是承蘭。

  承蘭說自己“為仇恨而活”的話,承蘭與近半年來京城風(fēng)云的關(guān)系,承蘭過往的一言一行,承蘭畫畫的動作,承蘭瞧著她的眼神……

  若她只是浮萍一般的女子,是不是能夠選一棵大樹,安心地依附,而不用害怕分離;若她如葉姐姐一般,瀟灑行遍世間事,是不是也能無后顧之憂地站在承蘭的立場上,與他并肩?

  然而,穆輕眉偏偏是大晉的公主,是太子的同胞妹妹,是一棵獨(dú)立生長著的大樹,有自己的根,深深盤踞在皇家的土壤,朝廷的疆界,不可能隨著心意來去自如。

  而此時,在不斷將分別拖后延遲中,她終于選擇了不可拒絕的離別。

  穆輕眉太過于深思飄忽,葉夢君一眼就看了出來。

  她帶著穆輕眉進(jìn)了屋,點(diǎn)燃了蠟燭,問她:“剛剛騎馬了吧,頭發(fā)都散了。”

  穆輕眉應(yīng)了,任由葉夢君幫她散開頭發(fā),一下一下篦頭:“葉姐姐梳頭可真舒服……”

  “你哥哥的頭發(fā)也是……”,葉夢君話說到一半,自覺失言,只繼續(xù)梳下去,過了會兒,才小心地問:“你哥哥沒出什么事吧?”

  原來是穆輕眉的神情,讓葉夢君擔(dān)心太子了。

  穆輕眉搖搖頭:“不是兄長,是承蘭?!?p>  “承蘭怎么了?你們鬧別扭了?”

  哥哥果然和葉姐姐說了。穆輕眉有點(diǎn)懊惱:“其實我后來一點(diǎn)點(diǎn)明白了,承蘭不是公主府能困住的,是他自愿留在公主府的。將來若他的計謀籌劃要有別的發(fā)展,自然也會離開公主府……總歸,我和承蘭不是一路人。

  “平日我離府,承蘭總讓我早點(diǎn)回去,這次他只是說:公主,再見啊?!?p>  穆輕眉覺得自己真是瘋了,有朝一日也成了在別人面前敘述女兒家心事的人:“我和他,其實從來都不是一路人。寧華公主穆輕眉,是被人擺在精工細(xì)作的錦緞上的人,是用珠寶玉石環(huán)繞出來的花,插在琉璃翡翠的花瓶里,時時刻刻都代表著天家體面,代表著儲君權(quán)力,一舉一動,都在朝臣的監(jiān)督之下,在史官的筆墨之中;

  “寧華公主的姻緣,是要經(jīng)過重重考量的,就像那些先生們計算勾三股四,寧華公主的夫婿,也得經(jīng)過這些計算。所以我當(dāng)然得謹(jǐn)慎……”

  穆輕眉枕在葉夢君懷里,聲音低低的:“我其實都知道這些,所以我過去總覺得,以后或者嫁個有才名的庶人;或者嫁個奉閑職的世家;抑或,做個和親公主,我都是愿意的。食百姓俸,做天下事……”

  她笑了,嘲諷自己過去的單純幼稚:“現(xiàn)在想想,我那時多呆傻啊!我過去總以為嫁誰都是一樣的,總歸我是公主,沒人能和我并肩……可是現(xiàn)在,我才明白,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是真的忍不住的,是無論如何都想與他在一處的?!?p>  “可是為什么,那個人偏偏是承蘭?。俊?,她的聲音夾雜了哭腔,像在控訴因緣際會的可笑可悲:“他什么都不肯與我說,他的過往,山一樣橫亙在我們中間,我根本爬不過去。我只能看得見那個屏風(fēng)后面模模糊糊的承蘭的影子,我明知道那不是真實的承蘭,可是他卻不愿意挪開那屏風(fēng)。為什么?他為什么就偏偏不肯說呢?他明知道會惹得我們猜忌,他為什么就不說?

  “我們隔著一扇屏風(fēng)愛彼此,誰都沒有勇氣談將來,這樣的感情,何必呢?你瞧,我現(xiàn)在在說何苦來,可感情卻像是逃出了牢籠的小獸,掙脫了韁繩的野馬,就這樣義無反顧地奔向他,管都管不住?!?p>  葉夢君只覺得心疼:“你哥哥不會讓你隨隨便便嫁給什么人的,他會比誰都謹(jǐn)慎地為你挑選夫家,他會讓自己的妹子嫁給心愛的人的……”

  “可是總歸不是承蘭,不是這個與世家結(jié)仇,在京城攪弄風(fēng)云的人,不會是這個連身份都沒有,一輩子在逃亡的人,不是嗎?”

  月如鉤,灑銀輝,月下人兒各自愁;世間事,無緣由,動人心時卻離憂。

  一直等到那輪月亮割裂云層,把陰冷凄涼的寒光灑下,承蘭到底還是沒等來穆輕眉的時候。他便知道,離別要來了,而姑娘,卻不會回來了。

  其實,看到若云巴巴來與穆輕眉說浮尸案的時候,承蘭就知道那句“早點(diǎn)回來”是派不上用場了,這個姑娘,到底是理智而克制。

  可他竟然還是不肯承認(rèn)這事實,總想著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其實承蘭這一輩子都在等。等來父親的舍棄,等來世人的唾罵……

  若云仍舊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在聽了太子府來人的吩咐后,和煦地,委婉地與承蘭道:“蘭公子身子如今也大好了。”

  下一句,自然就是:“這兒到底是公主府,一直留著外男,總歸是不合適?!?p>  “公主府沒什么意趣,蘭公子留在府里,只怕要膩了。”

  嗯,比他想的要委婉些,承蘭是不是該感謝若云?

  他笑著,擺出一張角度合宜的笑,雙眼微彎,唇角揚(yáng)起,讓酒窩淺淺地顯露在臉上,看起來無心又隨意,這樣的笑,對,就是這樣,一點(diǎn)也不難,只是很累罷了。

  他點(diǎn)頭應(yīng)了:“是啊,我是該走了,若云,真是麻煩了?!?,他刻意不去提及穆輕眉,哪怕心里,裝著的都是穆輕眉。

  若云似乎有些愧疚與難堪:“蘭公子,太子爺讓我轉(zhuǎn)達(dá)給您幾句話:

  “蘭公子是游龍一般的人物,公主府困不住您,公主也留不住您,您有計謀,有宏圖,望以后,便做陌路。”

  “太子爺還說,讓人知道公主有這一段過去不好?!?p>  有什么在心里叫囂著,他們都不明白,不明白承蘭其實比誰都渴望一個安身之所,不明白承蘭是心甘情愿困在這個公主府,但承蘭說不出口,他只是配合地應(yīng)著:“承蘭出了府,不會說自己認(rèn)得公主。”

  他的嗓子忽然疼起來,像是有一把利刃梗在喉頭,惹得他在沒力氣說話。

  若他只是承家的蘭公子,遇著了天家的女兒穆輕眉,兩個人在學(xué)堂里一起長大,后來又一起賭書潑茶,再后來,婚嫁聘娶,多好。

  只是可惜,他陷在了泥沼里,自己也找不到方式逃脫,只能盼望著守住最后一點(diǎn)理智,別將他的姑娘,他的陽光,也拖進(jìn)去。

  “太子爺已經(jīng)安排好了人,今晚會送您離開,您看,行嗎?”,若云不忘補(bǔ)充:“您要去哪兒,都是行的?!?p>  “好?!?,承蘭還是在笑,溫文爾雅,柔順溫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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