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日子,連城和我?guī)е憙洪_始了三人行的旅行模式。
本來我是日日抱著殤兒的,但有些時候,尤其是逛集市的時候,我的手用來抱了殤兒,就不能翻看那些琳瑯滿目的花俏小玩意兒了,遺憾得緊。他也多次說要替我抱著殤兒,我還不知道他跟著我的目的是什么,自然不會把殤兒交給他,萬一羊落虎口怎么辦。
于是,我象凡間的那些大嫂一樣,買了一個背帶,把殤兒緊緊地縛在我身后,小東西乖得很,用他那兩只又白又胖的小手摟著我的脖子,就好象我們真的是母子一樣。
我的這個新造型,把個連城笑得差點掉了大牙,連續(xù)好幾天,只要看到我背殤兒,他就錘地猛笑,最后實在我忍無可忍的將殤兒沒洗的襪子塞到他嘴里后,他方才止住了。
那一日清晨,陽光甚是明亮。我們剛走進一座山角下的小城,正要討口水喝。突然,天空一道幽藍色的電光閃過,緊接著天崩地裂、地動山搖,巨大的石塊無情地從山上翻滾下來、砸向人群,倒塌的房屋象傾泄的洪水淹沒了無數(shù)人的生命,地上、就在我腳前,裂開了一道深不見底的口子,翻滾的熱浪直涌上地面。
連城反應(yīng)極快地用左手挾起我飛身而起,停在一片稍微平整些的空地上。
一時間,溫暖祥和的小城哀嚎遍地、血肉橫飛,哭著坐在地上的娃娃拼命地哭著喊媽媽,被壓在房梁下的媽媽無聲無息,身下流淌出一灘鮮紅的血。
只一瞬間,地動將小城夷為平地,尸橫遍野,厚重的灰塵在空氣中無情流竄。
緊接著,又一波地動山搖襲來,屋子外面的人開始命地往沒有塌倒的房子里涌去。
我看著那些無力奔逃的人們,心痛至極,我大聲喊“別進去,到這邊來,很危險,來我這邊?!?p> 然而,小城里無助而驚懼的喧囂將我的聲音淹沒了,我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剛剛還活蹦亂跳的人被壓在房子里,斷了生機。
我的心此時撕裂般地疼,枉我修道千萬年,卻無法拯救此時驚惶無依的眾生,可見是我修行不夠。
我將殤兒放入虛鼎,釋放周身靈力,以我神識所觸及之處為限,設(shè)下水界,將那些還在心慌奔逃的凡人納入,保他們此時平安。
地動終是停了下來,我將水界解開,不明所以的人們紛紛往自己家中尋去。只可惜,斷壁殘垣,家已不是家。
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
百姓衣不蔽體,無食裹腹。
官府派了衙役來幫助百姓,可惜,暴雨如注,行動困難,收效甚微。
大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
第四天早上,天放晴了。熾熱的太陽照耀著這片修羅場一樣的土地。
熱氣在地面蒸騰,在暴雨中被淋了三天的尸體,此時在烈日的烤炙下開始腐爛,腐臭味彌整個小城。
我站在山尖上,目睹這一切,卻無能為力。我如何做,才能幫幫你們!
天災(zāi)人禍,非人力可及。
“離兒?”
一道溫潤的聲音叫我,我驚喜的回過頭去地,是融融。他來了,是不是會有辦法幫助這些可憐的百姓“融融,你來了,太好了,快救救這些人?!?p> 他接住奔向他的我,臉上帶著一絲笑容“我此次就是和二殿下一起來處理這樁事的。”
二殿下?燧鳳?我有些恍惚。幾百年沒有人在我面前提起這個名字,我?guī)缀跻詾槲乙呀?jīng)忘記了這個人。
“離生,你怎么在這里。”他坦然的直到我跟前,坦然地問我,就好象我們昨天才剛剛見過,就好象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就好象這四百多年,只是我一個人的掙扎。
我掩過初始的震驚,坦然地回答“二殿下,我與友人游至此方,恰巧碰見。留下來,想著是不是可以幫幫他們?!?p> “離生,你有此慈悲之心是好的,但凡事要量力而行,此番天帝派我等來查探此事,就不勞你費心了。你還是和你的什么友人,速速離開為好,免得給我們增加麻煩?!币患t衣女子從燧鳳身后閃出,眉目精致,身姿窈窕,是綠繡。
我下意識地看向融融,他卻盯著腳下那些殘垣斷壁,仿若未聞。
我向來是個老實的,凡事能不開口盡量不開口,但這也不是就說我是個好欺負的,這些年我在凡間游歷,也學(xué)了些手段。有時候吧,這賤人還需貴人磨,二殿下天妃如此狹隘刻薄,就由我來磨她一磨。
“二天妃此言差矣。所謂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不知我在這里礙著二殿下和二天妃什么事了?天界的花園由你管轄,難道凡間的道路我也走不得了嗎?或者,你二天妃此次下凡,是特地為我站在哪里而來的?”
“你”大概二天妃自出生起就身份貴重,說一不二,沒受過這樣的氣,不免有些語塞。她恨恨地瞟著我,目光滿是怨念。其實我是真不明白,我是哪里得罪她了,她究竟怨我什么,我也沒怎么著她呀。
我的這幾句話不知怎么竟取悅了燧鳳,他偏過頭,偷偷地笑了。我倒是有些發(fā)蒙,老婆被人欺負了,一般不都是替老婆欺負回去嗎,你笑個什么勁兒啊。還是說,見到兩個女子因為你的原因爭執(zhí),很有成就感啊。
綠繡卻不依了,她嘟起嘴,做嬌嗔狀,去扯燧鳳的袖子“殿下,你看啊,離生又欺負我。”說完,還很嬌柔地將她窈窕地身段扭了幾扭。
我有些不敢直視這樣赤裸裸地撒嬌賣萌求抱抱,將頭轉(zhuǎn)了過去。這荒山野嶺地,你嬌給誰看呀,給我嗎,省省吧。
燧鳳以手作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開口說“離生,你誤會了,二天妃不是那個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離生沒聽懂,夫妻一體,不如,二殿下解釋一下?”我自然不依不饒。
其實我心中疑惑甚深,這兩個人,明明是夫妻,連孩子都生了,說法,按凡界的叫法二殿下不是應(yīng)該叫天妃繡兒嗎,為什么一個二殿下,一個二天妃的叫呢?神界都這么相敬如賓嗎。
燧鳳絕對沒想到我會有此一問,被噎住了。他還不知道吧,當(dāng)年那個任他使喚拿捏的小離生,已經(jīng)成長為一只會咬人的小貓咪了。
“喲,我道是誰呢,這么大排場,來了就責(zé)罵我的小離兒,原來是天族太子和太子妃,果然來頭不小,難怪呀難怪?!彼p搖著頭,口中嘖嘖有聲,做遺憾狀,言外之意這天族人素質(zhì)真差。關(guān)鍵時刻,連城這廝還是很靠譜的,他此時的出現(xiàn),恰如其分,就是要給他們添點兒堵才好,誰叫他們來了就擠兌我來著。
融融和燧鳳同時轉(zhuǎn)向聲音來處,一道俊逸修長的身影走過來,其實他一直在不遠處,只不過沒人朝那看就是了。
燧鳳鳳眼一瞇,他怎么在這兒?!把逄舆B城,不在你的妖族好好管理你那些妖魔鬼怪,來凡間為禍四方嗎?”
連城豈是好對付的,那絕逼不是盞省油的燈。
他行至我身邊,狀甚親昵地虛攬我腰間,抬起他好看的眉,挑釁地看著燧鳳,“怎么,就許你二殿下攜如花嬌妻下界,我就不能陪我的寶貝離兒逛逛凡世嗎。”說完,還特地向我拋個了粘膩的媚眼兒。
他這兩聲離兒,叫得我渾身發(fā)抖,雖然感激他施予援手,但實在受不了這等刺激,可又發(fā)不得火,這時候絕不能內(nèi)訌。只好用肘不著聲色地拐了一下他的肋骨。他似是知道我的意思,露出他那挺好看的牙口,邪魅地笑了。
連叫兩聲離兒,融融不由得仔細看了看連城,又看了看了我。我只作不知,將臉扭到一旁。哼,看什么看。剛才我受欺負,你裝聾作啞,護著你心愛的女人,如今又看個什么勁兒。還朋友呢,真是重色輕友。
不得不說,友誼的小船翻了。
“離兒,你認識他?”融融終于正眼看我了。
“哦,連城是我朋友,此番他是陪我一起來的?!蔽译S意答道。
二天妃一看沒人理她,又不干了,上前來找存在感,“二殿下,共融,別忘了正事。天帝命我們尋找此次地動的元兇,怕是耽擱不得?!?p> 話說這個二天妃,自己的夫君叫殿下,卻叫夫君的哥哥共融,還如此明目張膽地叫,這是怕別人不知道他們二人說不清道不明的關(guān)系嗎。腦子有包!
我和連城頓時對視了一眼,本以為是自然災(zāi)害,沒想到還是兇獸作怪?!岸戾杂欣?,那兇獸怕是又遁了,不如這就起程去尋吧?!膘蔌P雖是附和天妃的話,眼睛卻一直看著我,目光中帶著濃濃的情意,氣得那個天妃使勁咬牙,恨不得咬我一口才好,“離生,你也同往吧,也好有個照應(yīng)。”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二天妃小跑著跟上,融融也走了。
這就走了?
大老遠的從天界來一趟,看看就走了?
“哎,二殿下,大殿下,你們不能走啊。”我急了,追上去,攔在他們面前,“抓兇獸著什么急啊,反正也已經(jīng)遁了,晚些時候去找也沒什么啊。難道不是幫助百姓度過難關(guān)更重要嗎?”
眾人成城地看著我,好象我說了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了一樣。
這些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自視甚高的上神啊,究竟是怎么修煉得道地呢?
我指著小城中的那些老弱病殘,“這些百姓衣不蔽體,無食裹腹,且尸體多日未獲清理,腐蝕之氣甚重,怕是要生瘟疫,你們應(yīng)該先把這些問題解決了呀,不然后患無窮。”平日里,這些淳樸的百姓給你們?nèi)杖諢銋?,真到了用得著你們的地方,你們不能裝聾作啞吧。
“剛剛來的路上,我看到官府的援糧已經(jīng)快到了,眼下天氣炎熱,也用不上取暖之物?!比谌诳粗艺f。
“那瘟疫呢,天這么熱,肯定會很快發(fā)生的。此地偏遠,醫(yī)藥怕是不足,真的發(fā)生瘟疫,那才是真的民不聊生?!?p> 此番沒有人理我,就算連城都傻看著我,不出聲。倒是二天妃有些見識“果真發(fā)生瘟疫,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凡人賤命不過百年,也是捱不過的?!?p> 說的什么話?百年就該被隨意病死嗎?
“天妃真是好見識,你如此渺視生命,說的這話就不怕遭天譴嗎?我告訴你,生命貴重,不分貴賤?!?p> 也許是我的話讓他們覺得無地自容,燧鳳說“離生所言甚是。可此次下凡匆忙,旨在收服兇獸,并未準備醫(yī)藥,該如何是好。”
你是天族太子,你問我如何是好?真虧你問的出啊。
但沒辦法,這些災(zāi)民真的很可憐,我不得不作法,再次從蓮池借水,在小城周圍施了個靈雨。這是我能做的僅有的事,希望幫到他們。
“連城,此處沒我們什么事了,我們走吧。”實在不想和這些沒人性的東西再呆下去了,忒氣人。
“哦,好嘞?!边B城屁顛屁顛地跟著我往山下走去。天快黑了,殤兒也該餓了,需找個地方給殤兒弄點吃的。還有那一家子十幾口,也該放出來透透氣了,這些時日在虛鼎里怨聲載道的,磨得我耳根子都疼。
“離兒,你不與我們同去嗎?!?p> 我沒有回頭,直接伸長手臂用力揮了揮,“此乃天族之事,離生就不去給你們添麻煩了,二天妃必可助你成功成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