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憫?徐惠眼中閃過的意思情緒竟是悲憫嗎?這是何意?李恪有些不明白徐惠這樣的眼神意味著什么,但他敏銳的感受到這是他自我介紹之后徐惠才展露出來的表情。只是徐惠的神情一閃而逝,二人又不相熟,李恪沒有理由去追問,只得暫且放下待日后慢慢探詢了。
路上的行人目光都在燈樓和自己放出的孔明燈上,李恪今天沒有帶隨從,穿著也很是隨意,而徐惠和馨兒也都是男人裝扮,若不仔細觀察定會以為是三個好朋友在路邊閑聊,自然沒有人注意到這兩個年輕人之前尷尬的對視。
李恪今日原本是想趁著元宵節(jié)出來散散心,此次回長安他便發(fā)現(xiàn)了此時京中局勢已經(jīng)產生了細微的變化。文德皇后在世時始終堅持“外戚不可專權,圣主不可私親”的原則,因此那時長孫無忌任司空這一虛銜還沒有讓人擔憂。文德皇后去世后陛下封其為趙國公,在要授予其世襲刺史這樣的官職時被他假模假樣的拒絕了,但是他卻也影響了整個朝野上下多半的朝臣提出反對世襲刺史一事,這足以證明長孫無忌的羽翼漸豐,甚至最近一兩年隱隱有影響整個朝堂的趨勢。
且自除夕當日在東宮之中遇到那樂童之后李恪就覺得此事不是那樣簡單,于是最近幾天他也有與房遺愛等人見面,曾旁敲側擊的了解過太子最近的情況。原來那日李恪見到的樂童果然不是樂坊唱戲的普通樂童,而是被李承乾專門養(yǎng)在東宮戲園子的。這少年年僅十余歲,容貌姣好,擅長歌舞,更何況他不僅“滿身的藝術細菌”還十分善于察言觀色,日常行事極對李承乾的胃口。于是是李承乾親口賜名“稱心”,足以見得稱心是怎樣得寵,兩個人真是到了“琴瑟和鳴”的程度了。
且李承乾的風評并不好,好幾個皇子對他的位置已經(jīng)蠢蠢欲動了,李恪不明白為什么李承乾就看不清楚現(xiàn)在的形勢,朝堂上又重臣掌權,有人覬覦他的太子之位,這樣的關頭下他竟然還敢大張旗鼓的豢養(yǎng)男寵,為什么不能有一個儲君該有的樣子?難道他就沒有任何危機意識嗎?
近日以來李恪一直被這些事情搞得情緒不高,因此上為了排解心中的煩悶才丟下隨從獨自一人出來逛逛,本是漫無目的的走,卻不想竟一直走到了曲江池。
李恪看著曲江池結實的冰面,恍然間好像回到了一個月之前,他那天剛剛從封地回來,便在長安城隨處轉轉,無意間遇見一個女孩失足踏入漁者在冰面上留的冰洞。李恪正在回憶,卻聽見耳邊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馨兒,你許了什么愿望?”“郎君,愿望是不能說的,說了會不靈的。”“好吧好吧,哎,你拿穩(wěn)了,別燙著手?!?p> 聽見這個聲音以后李恪不自覺的循聲而去,這個時候徐惠和馨兒已經(jīng)把第一個孔明燈放了出去,正在專注的準備第二個。當他看見那個與自己裝束相似的小丫頭時不覺會心一笑,真是個調皮鬼,長得粉雕玉琢似的,即便穿上男裝應該也不難被人看出她是個女孩子吧。
李恪不住的打量著這個女扮男裝的小鬼靈精,徐惠身材纖瘦,皮膚白皙,不過她的長相并稱不上驚艷,唯有那雙眼睛出奇的清澈。都說想要了解一個人的本性是可以從眼睛得到答案的,那么這應該是一個被家人保護的很好的女子吧?從未見過人心險惡和世態(tài)炎涼才會有那樣清澈的眸子和純潔的心靈??粗c侍女之間的相處方式也能看出這個女子對待下人也是極為親厚的。此時兩個丫頭已經(jīng)將第二個孔明燈準備好,蠟塊燃燒的熱氣將孔明燈鼓了起來。
李恪的目光落在燈紙上面寫的字跡上,字很漂亮,但卻與常見的字體有很大的出入,倒有些獨成一派的意味。李恪仔細辨認著燈上的內容,雖然不甚清楚,但大體上還是能看出上面寫著“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看見這句話時,李恪心里一縮。多美好的愿望,但是傻姑娘,皇宮又怎么是那種奢求一心人的地方,除非你不進皇宮······
孔明燈升上去的一剎那,徐惠看見了已經(jīng)站到身邊的李恪,這個男人從除夕那夜就給她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每每看見他,心里都會莫名的悸動。徐惠承認,李恪長得是挺帥的,但是他是李世民的兒子,也就是說她與他之間算半個母子關系。唐太宗已經(jīng)有一個叫武媚娘的小妾跟兒子李治跑了,她不能再這么做了,而且自己怎么能給偶像戴綠帽子呢?
艾瑪,呸呸呸,她想什么呢,她對李恪還談不上喜歡呢,那些臉紅心跳不過就是看見帥哥的正常反應罷了,自己怎么還想這么遠?真是應了二十一世紀那句玩笑“在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好了我們的孩子叫什么名字?!?p> 咳咳,徐惠輕輕咳了一聲,然后用標準的微笑臉看向李恪,說道:“臣女見過殿下?!毙旎葑詮膬蓚€人在除夕夜里對視過以后,每每見到李恪便有一種想要逃離的沖動,如今更是想立刻找個角落鉆進去,但是如今人已經(jīng)走到近前了,礙于身份只得硬著頭皮打招呼。
李恪笑著讓徐惠無需多禮,徐惠則看著對方淡定的表現(xiàn)不禁暗暗鄙視自己,人家當兒子的偷看后媽都沒覺得什么,自己只是看回去而已,有什么可逃避的,如此一想果然釋然許多。兩人簡單寒暄幾句徐惠便要作勢離開,只是不知李恪當時不知腦子里在想什么,竟直接開口邀請道:“徐娘子若是無事,不如我們同行吧?”
徐惠明顯沒有想到自己這個未來的半個兒子竟然會邀請自己一起在長安的街市上逛花燈?!不由得楞了一下。
徐惠這一神情也讓李恪也意識到自己這個邀請是何等的荒謬,只得趕緊微笑著改口又道,“在下并無他意,若是徐娘子有事在身不甚方便,那徐娘子請便,不必勉強。”卻不想剛剛徐惠雖然愣了一下,如今卻爽快的答應了。
徐惠答應之后便有些后悔了,自己不是覺得跟他在一起呆著尷尬嗎?為啥還答應跟對方一起壓馬路?真是腦子抽了,果然對方有顏她就沒腦了。
三個人并肩走在長安城的街道上從曲江池一直逛到東市,因為東市西市是當時長安城的經(jīng)濟貿易中心,好多外國客商都在那里有生意,此時除了曲江池以外自然當屬東市西市最是熱鬧非凡了。幾個人一路上一起吃街邊的小吃,一起吃糖人,一起戴面具,很快就將那種尷尬的氣氛一掃而光,一路下來瘋瘋鬧鬧走出東市的時候已經(jīng)臨近三更天了。
三人一路向南走來,李恪自幼習武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妥,但他知道徐惠和馨兒小女兒家家身體柔弱自然是已經(jīng)累得不行,于是李恪租了一輛馬車打算駕車送徐惠主仆二人回府。由于三個人都逛累了,一路上便安靜不少,沒說什么話,就在快到徐府的時候,徐惠忽然想起來什么,看了看馨兒,而馨兒則一瞬間想起來今天晚上還有一大行程沒有落實,眼睛瞬間瞪得大大的,但是主仆二人礙于李恪在車上實在是無法開口,總不能說兩個小丫頭想要去喝花酒吧?那多尷尬?兩個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們雖然沒說什么的,但是這樣猛然間的神色變化李恪怎么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李恪坐在她們對面看著兩個人奇怪的表情不禁覺得好笑,于是笑呵呵的問她們“徐娘子怎么了?回府之前是不是還有些重要的事沒有辦?”
徐惠見李恪猜到了她的心思也就沒有刻意隱瞞,便委婉的說:“也沒什么,只是聽聞托月樓的酒是出了名的香甜,而且當家花魁月兒姑娘更是色藝雙絕,是天下美人的魁首。所以原本我想要趁著今天的機會去托月樓一睹月兒姑娘的芳容。不過沒想到只顧著逛燈市卻把這件事拋在腦后了??上КF(xiàn)在已過三更,想來月兒姑娘今晚的客人應該已經(jīng)選好了,還是算了吧,注定無緣了。”
李恪聽徐惠要去托月樓見藝伎月兒,心中不由一驚,便問:“難道你不會介意那月兒的身份嗎?”雖然唐朝思想開放,但是那月兒畢竟是風塵女子,男人雖然趨之若鶩,但女子對她則沒有好感,沒想到徐惠竟然會對她感興趣。
而他又怎么會理解徐惠的想法呢?在徐惠的眼里,月兒姑娘雖然流落風塵,但是賣藝不賣身,單單是長得漂亮不會成為第一花魁的,一定是才藝驚人,而且徐惠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所以在她眼里這種賣藝不賣身的藝伎就跟現(xiàn)代的歌手演員模特之類的相差無幾,因此也想體驗一下在古代追星的感覺。
徐惠見李恪很不理解自己為什么要去見月兒,于是便對他說了自己的想法,當然是把自己的身份隱去,直接說自己對藝伎這一身份的看法。她認為藝伎也許也是逼不得已才從事這個行業(yè)的,如若不然誰家大家閨秀愿意做這個在大多數(shù)人眼中這么低賤的職業(yè)呢?雖然月兒現(xiàn)在很受追捧,但絕大多數(shù)是哪些貪圖美色的男人,其實在多數(shù)人內心深處一定還是瞧不起這個職業(yè)的。徐惠覺得同樣是靠自己的勞動賺錢,而且才藝這么出眾,她并不覺得月兒姑娘比正常的名門閨秀差什么,相反,她覺得月兒姑娘自己選擇客人不分錢財只看才情以及觀念的原則反而可見其清高,這一點比個別的因為錢財勢力就嫁入豪門的所謂的閨秀更要讓人欽佩。
聽了徐惠這個觀點,李恪心中對其更是另眼相看,沒想到這樣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就有這樣的覺悟,比多數(shù)迂腐之人強了不只千百倍。于是,李恪跟外面的車夫又囑咐了一句換了一個目的地,既然徐惠就要進皇宮了,現(xiàn)在她想要在入宮之前完成一些愿望,自己若是能幫上忙邊幫一把吧,反正這事對他來說并不難。
不多時,馬車停在了一幢燈火通明香氣襲人的酒樓前,高高的門上掛著一塊匾,匾上金筆題了三個大字“托月樓”,而大門兩側則掛著一對對聯(lián)“酒壺小招待南來北往四方客,才情大博采東市西商八面風”。
只見門口的馬車里走出三個富家子弟,為首將自己的名帖遞給了前來招待的小廝手中,那人看了一眼二話沒說便帶著三人直接向后堂走去,并對傳話的姐姐鄭重地說道“麻煩姐姐前行一步,告訴月兒姑娘,有貴客來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