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臉話音剛落,千眼赤蟾嘴角泛起一絲陰狠。
只見它大嘴一鼓,咕咕一聲,身上千眼碎裂處忽而泛起一片白炎。
又是一鼓嘴,身上白炎紛紛涌入體內(nèi),它身上已無一絲血肉,獨留一具慘白骨架。
“呼吐”
千眼赤蟾眼神決絕,嘴一張,漫天白漿落下,如同下了一場大雪,將整座石山籠罩其中。
此時它滿眼灰敗,心中滿是悔恨。
人族道師,果然一個比一個狡猾。
而后轟隆一聲癱倒在地,已是氣絕。
疤臉及身旁六人身子剛躍起,便見天穹之下,皆是白茫茫一片。
“玉荊,開”
疤臉連忙掏出一方玉符,道氣澆筑下,玉符之中現(xiàn)出一株晶瑩剔透的荊棘。
荊棘越長越大,于半空之中開出一朵寒光凜冽的玉荊花,將他們七人護在其下。
這是他如今身上唯一的道器,也是修道以來最厲害的道器,也得虧他那結(jié)義兄弟,不然憑他的家底,怕是想都不敢想。
剛才與赤蟾硬扛那一次,讓他體內(nèi)道氣已紊亂至極。
本想著留一道后手,但此時情勢緊迫,容不得他再藏私。
只不過,哪怕是祭出了玉荊,他的臉上也布滿凝重。
玉荊花對上八卦境道師都有回旋之地,但對上白炎,他心里沒有半分把握。
大雪撲簌落下,玉荊花瓣之中,不多時已是覆滿白霜,只聽得嗶嗶啵啵的脆響,花瓣內(nèi)開出無數(shù)小刺,但在白炎面前,卻全然無用武之地。
不多時,玉荊如雪一般消融了不少,有玉髓滴落,下方一人躲閃不及,慘叫一聲,化為一堆灰燼。
其他人左閃右躲,無奈玉髓滴落地實在太密集,除了疤臉漢子外,其他五人非死即傷。
“下雪了?!?p> 鼻涕泡抬起頭,咧嘴一笑,頗為驚訝。
柳石庭臉色一變,往四周看了看,如今天穹如冰蓋,無論哪個方位都已是死門。
八卦妖獸殊死一搏,除了身上那方開山印,要想逃出生天,其他手段都是妄想。
但若是如今就祭出開山印,怕是沒死在白炎下,也得被那位大人當場誅殺吧。
“瘸子,你信不信我能救你出去?”
就在這時,師炎大喘了一口氣,盯著瘸子急忙說道。
見到前方已有人身死,瘸子早已嚇得口齒不清,這時候聽到師炎說能救他,自然小雞啄米一般連忙點了點頭。
不待眾人反應(yīng)過來,師炎拉住瘸子的手,手中一股勁氣涌出,將瘸子拋向半空。
“師炎,你奶奶的,你就是這樣救我的嗎?”
瘸子目眥盡裂,身在半空,只聽得耳邊呼呼風聲,白炎落下,像是置身滾燙銅鍋之中。
“師炎,你...”
柳石庭一愣,瘸子可是第五青山要保的人,若是他有閃失,難免這賬就算在自己身上了。
被一個深不可測的道師惦記,恐怕后半生就只能縮在中州皇庭了。
鼻涕泡見瘸子直直撞向半空白炎,心里一驚,張了張嘴,卻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他此時又怕又怒又恨自己無能,眼眶霎時通紅,就這么傻愣愣地杵在原地,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干嘛。
師炎拳頭緊握,他是在賭。
當初在石洞之中,那股寒意實在恐怖,若是瘸子能引出那道寒氣,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倘若瘸子死了,那也只是早走一步,他們誰都逃不掉。
說來話長,實則也不過半息。
瘸子的后背已落下一滴白炎,劇痛傳來,他痛得雙眼血紅,視線逐漸模糊。
鼻涕泡他們一個個從眼前消散,天地之間,恍若無物。
“不要啊”
鼻涕泡一聲怒吼,撕心裂肺,滿臉淚水。
柳石庭輕輕呼了一口氣,丹田之中道氣翻涌,不斷注入腰間那方開山印中,形勢危急,拼得身死也得叫那位大人過來了。
可就在這時,半空之中形勢陡變。
瘸子一聲悶哼,一顆珠子在丹田之中滴溜溜地亂轉(zhuǎn),珠子中飛出一根枯黃發(fā)絲,鉆入他的心臟。
霎時天地之間寒意凜然,白炎凝于半空,宛如神跡。
師炎臉色一喜。
“成功了,我就知道他體內(nèi)那股寒意能行?!?p> 柳石庭連忙收了道氣,抬頭望著半空之中的瘸子。
只見他面色枯黃,身形忽而消瘦了許多,臉上滿是皺紋,發(fā)絲皆白,仿佛一瞬之間已過了百年一般。
瘸子的眼睛緊閉,不過這時候他悠悠嘆了一口氣。
“唉”
天地之間,萬籟俱靜。
瘸子睜開眼,揮了揮手,漫天白炎盡數(shù)消散,他緩緩落下身子,看了一眼眾人。
“青山呢?”
見無人應(yīng)答,他側(cè)目而望,目光深邃,如千年古潭,似要洞破虛空。
“小瞎子都長那么大啦?!?p> 萬獸山脈深處,瞎眼盲師淚流滿面,長跪不起,手中銅碗已裂出一道深痕。
身旁手持一柄大鐵錘的精壯漢子頷首垂眉,神情恭敬。
忽然之間,天邊想起一道驚雷。
瘸子冷冷一笑,雙眼輕閉,呼吸之間,臉上皺紋消失不見,白發(fā)化青絲。
瘸子又成了那個潑皮無賴好賭的瘸子。
柳石庭悶哼一聲,他不知道剛才為何突然失了神,只記得瘸子被師炎扔到半空后慘叫了幾下,之后的便都不記得了。
他四顧看了一圈,見眾人也都是滿眼茫然,便知道他們也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只有厚顏眉頭緊鎖,不過三五息后,他搖了搖腦袋,神色如常。
這時候,只見萬里碧空,清澈蔚藍,漫天殺機都已消散,半空之中的瘸子身子一軟落了下來。
搶在柳石庭前,師炎一把抱住瘸子,臉上喜憂參半。
喜的是這次死劫安然度過,憂的是瘸子醒來會不會想要殺了他。
雖說瘸子如今不是自己的對手,但誰敢斷言身藏大秘密的瘸子十年后或是百年后會是何等境界。
若是被記恨上,以后可少不了苦果吃。
此時,疤臉眾人也松了口氣,此次獵妖,死傷慘重。
除了自己外,便只有二人尚能站直身子。
其他四人,一個化為灰燼,一個半邊身子被燒成焦炭,已是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另外二人都是失了雙手,氣息微弱。
見此慘狀,鼻涕泡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腦門,原來獵妖一事,如此兇險。
吳遲依舊躲在厚顏背上,嚇得不敢抬頭,厚顏也是一陣心驚肉跳,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出漫天的白炎。
在柳石庭說瘸子無恙后,眾人終于舒了一口氣。
姜寇看著昏迷不醒的瘸子,撓了撓后腦勺,面色遲疑。
“那個...咱們還要不要去落鶩山?”
柳石庭和師炎都沒有說話,厚顏看向鼻涕泡,悄悄點了點頭。
此次獵妖是由自己而起,鼻涕泡咽了口唾沫,一咬牙,狠狠說道:
“當然要去了,這一回是咱們運氣好,得虧瘸子命硬,克住了癩蛤蟆的唾沫,不過下次恐怕就沒那么好運了,境界不提升,處處都是兇險,再說了,這是只八卦境妖獸,所以才這么兇狠,青木奎狼不過初陽三品,肯定沒那么厲害的,柳石庭,我說的對不對?”
柳石庭笑著點了點頭。
“沒錯,這回咱們是瞎貓撞上死耗子,不過,去落鶩山的事得暫緩,咱們這邊的事還沒完呢?”
“這邊的事?”鼻涕泡一愣,“這邊還有什么事?”
師炎咧嘴一笑,朝著遠處的疤臉漢子努了努嘴。
只見他不知何時已走到他們身前三丈遠,在他身旁跟著兩人,眼神陰狠。
“他們...他們想干嘛?”
鼻涕泡被他們的眼神嚇得退了幾步,厚顏打了個冷顫,當初那只妖羊看向它時,也是這般眼神。
“他們想殺人了?!?p> 柳石庭站起身,與師炎二人一左一右,巍然不懼。
疤臉咧嘴冷冷一笑,他此時受傷不輕,若不盡快調(diào)養(yǎng),說不定會留下隱患,但此時很多事已由不得他選擇。
“果然英雄出少年,小小年紀卻有如此心境,若我沒猜錯的話,哪怕我兄弟幾人此時認栽,將身上寶物一并獻上,你也不打算放過我們吧。”
柳石庭微微一笑,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姜寇站在身后默然不語,他曾聽爺爺說過很多事,自然知道柳石庭的想法,師炎更不用說。
厚顏皺著眉頭,腦海中不住浮現(xiàn)毛球兒給他講過的江湖大小事,數(shù)息間也想通了其中的利害。
只有鼻涕泡和吳遲滿眼疑惑,明明無冤無仇,怎么像是生死之敵一般。
“柳石庭,那家伙是不是瘋了,他們這么厲害,我們躲還來不及呢,誰會傻乎乎地跟他們打啊。”
柳石庭依舊不言不語,鼻涕泡心里頓時涌起一股不安。
他走到柳石庭身后,踮起腳尖對著疤臉漢子喊道:
“前面那個疤臉,你猜錯了,我們是去落鶩山獵妖的,才去馭獸齋接的任務(wù),是幾只青木奎狼。”
見疤臉也是一聲不吭,鼻涕破心臟怦怦直跳。
殺人?他想都不敢想。
那一瞬間,他突然有些想回邪劍宗。
“喂,你們走吧,你看你身上還在流血,你旁邊的那幾個也受傷很重,咱們就此別過吧。”
鼻涕泡說話時已帶著幾分哭腔,他拉了拉柳石庭的衣袖,又拍了拍師炎。
“要不我們回去吧,下回再去落鶩山,行不行?”
柳石庭長長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若是沒有瘸子那一遭事,他自然不會多生事端,但事已至此,便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走。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他們不死,以后便會有無窮無盡的麻煩?!?p> 道途險惡,從來都不只是一句話。
他不但要讓鼻涕泡明白這個道理,更要讓吳家雙圣子深刻感受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