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是跑不掉的,她勢單力薄,眼見了這男人含笑間結束了十三個背叛者的性命,哪里還不知道自己與他之間的實力差距。
可已經(jīng)被大佬發(fā)現(xiàn)了,再躲下去,說不定連一點兒活路都沒有了。
重活一次以來,程太微覺得自己身上最優(yōu)良的品質就是惜命。在花浦園遇到那青蓬馬車的時候,她可以毫不猶豫地低頭求活;現(xiàn)在面對這魔修大佬的時候,也莫不如是。
程太微硬著頭皮從樹上跳下來,舉著雙手,僵硬地開口:“我只是路過而已。我經(jīng)絡靈根被毀,絕對礙不著大佬您的事。今天發(fā)生的事情,我什么都沒有看見,也絕對不會往外說……”
所以,大佬您行行好,就不要殺人滅口了吧?
程太微有點兒悲哀地覺得,這套說辭自己已經(jīng)能十分熟練地運用之了。
離得近了,依舊看不清大佬的長相。圍在大佬身側的黑霧像是有生命一樣,隨著他的呼吸起伏。
“給你兩個選擇。”
大佬風神俊雅,含著笑,低頭看著她,似乎在打量什么弱小無害的獵物一般,慢悠悠地開口:“守護九轉仙草的妖獸遇強則強,遇弱則弱,且永遠比觸發(fā)者高一個小境界。我給你一個去當誘餌的機會,或者死。你有十息的考慮時間。”
程太微眼前一黑。
敢情這位大佬此前肯大發(fā)善心留她一條小命,是留在現(xiàn)在用的。
畢竟他那幫二五仔手下,都已經(jīng)被他殺了個干凈。萬一大佬親自去觸發(fā)了守護九轉仙草的仙府機關,引來了什么元嬰期、化神期之類的高階妖獸,那她豈不是更沒有任何活路了。
她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來:“……敢問尊上,選哪條路我不是死?”
程太微靈根沒被毀掉之前,有練氣六層的修為。可哪怕她選擇了去當誘餌,引來了修為在練氣七層的妖獸……她難道就有活路了?
洗涼山是妖獸的圣地,卻是修士的死地。若是一般修士之間的爭斗,以練氣六層去越級挑戰(zhàn)練氣七層,也鮮少有能勝過的。大佬境界想來不低,但此前他這群手下不是說了么,大佬體內的經(jīng)絡已經(jīng)盡數(shù)斷絕了,還被那萬妖鼎中的妖氣給沾染了些,也不知道如今能有個什么水平。畢竟殺人,跟殺妖獸,是不一樣的。他殺這些沒有魔氣的魔修跟砍柴切瓜一般,不代表他對上練氣七層的妖獸還能是這個水平吧?
大佬聽了程太微的話,卻笑得愈發(fā)開懷,似乎欣慰于程太微的心思妥帖。
“不錯,你有這個覺悟就好。”
程太微壓住內心的暴躁,深呼吸了一口氣,裝出一個諂媚的笑來:“那還是由我去為尊上赴湯蹈火吧?!?p> 九轉仙草傳說中乃是上界的尊者賜給修士界的恩物。只生長在已經(jīng)飛升去上界的仙人遺留下來的隱世仙府中。
隱世仙府,在北陸可是個香餑餑,人人都紅了眼想要進去爭一份機緣。哪怕是偶爾得到了仙人留下來的只言片語,那也對修士的修行大有裨益。要知道,修道原本就是逆天而為,與天在爭奪機緣。能得到一句過來人的提點,都是至關重要的。更何況,修士建立仙府,原本就是為了輔助自己修道。往往都會選擇一些先天靈氣充足的寶地。要知道,在北陸修士界中,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則。無主的寶物,向來是見者有份。若是能在仙府中尋到一兩件飛升者留下來的寶器,那簡直是大賺特賺了。
也因此,在北陸只有大門大派中的天才,在諸多飛升者前輩們留下的經(jīng)驗和宗門底蘊的幫助下,才有得道升仙的機會。若是一般的閑散修士,哪怕再是天賦異稟,也沒聽說過有靠一己之力得道成仙的。
洗涼山這樣鳥不拉屎的貧瘠之地,既沒有先天靈氣,又沒有天材地寶;除了樹林子就是妖獸。居然還會有修士選擇將自己的仙府建在這個地方?居然還真的成功飛升了?
程太微覺得,要么是她有病,竟然真的愿意相信這世上會有這么無稽的事情;要么是大佬有病,都被手下人騙成這樣了還要選擇頭鐵地相信之前的情報。
但思慮再三之后,程太微還是接受了自己有病這個事實。
畢竟,她不是大佬的對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如今大佬讓她向西,她不敢向東;大佬讓她去當誘餌,她只能乖乖把自己穿在魚線上等魚上鉤。
她只期待,大佬在發(fā)現(xiàn)竹籃打水一場空之后,不會殺了她泄憤。
隱世仙府不可能在洗涼山的外圍。程太微不理解這群魔修是怎樣繞了一個大圈子,在洗涼山的南側遇到她的。大佬帶著她已經(jīng)在洗涼山中又走了三天的時間,她可以確信的是,他們現(xiàn)在正在往洗涼山深處走。
洗涼山外圍的妖獸大多都是低階的森蟒、林兔之流。越往深處去,高階的妖獸就越多。大佬夜里選擇在一處水源附近休息,程太微竟然隱約聽到了雷鳴一般的妖獸嘶吼聲,轟隆隆地震耳欲聾。
程太微縮在大佬劃出的安全區(qū)里面,捂著耳朵瑟瑟發(fā)抖。
她的耳朵和胸口都被這一陣陣傳來的聲音震的發(fā)疼,腦子也跟著一起嗡嗡的響。程太微知道,這是由于自己實力太過低微的緣故。發(fā)出吼叫聲的妖獸應該實力不低,起碼有個三四階,也即是相當于修士結丹、元嬰左右的實力。因為程太微的心神太弱,才無法抵擋妖獸的聲波。
對比之下,大佬就顯得極為閑適。他盤著腿坐在一棵古樹下,閉目養(yǎng)神,像是什么聲音都沒有聽到。
被這聲波折磨的簡直生不如死的程太微偷覷了一眼不遠處大佬的神情,惡從心頭起,怒向膽邊生,在心中暗暗嘀咕——誰知道他到底怕不怕呢?渾身都被這黑霧包裹著,反正她也看不清楚他的臉,更看不清他到底有沒有露出難受的表情來。反正他從不露臉,除非必要時,也很少說話。
雖然一起行了三天的路,但程太微更像是一路被大佬提過去的。
他揪著程太微的衣領子,在林間速度極快地騰躍,只在夜間偶爾停下來休息,不知道已經(jīng)行了多少路。要是按照程太微此前發(fā)現(xiàn)他們的時候那種龜速的行進速度,少說也要再走個一個月。
看來不但大佬的手下在欺騙大佬,大佬同樣也在欺騙他們。
程太微覺得自己好像又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事情,此刻她捂著耳朵,聽著耳邊轟隆隆炸雷一般的妖獸嚎叫聲,只覺得上次在花浦園中遇到的那人好像沒有騙她——她是合該短命,又烏云罩頂,真是倒霉了個哉的!
好在妖獸一般不會無休止地嚎叫下去,這樣會給它們引來一些天敵。
程太微樂觀地等了一會兒,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這聲浪不但沒有減弱,反而還有種越來越強的趨勢……
她的喉中微甜,胸臆間隨著妖獸的吼叫聲,就如同重錘一下一下地錘在上面一樣。
程太微“噗”地吐了一小口血,艱難地看向大佬。她的胸口又悶又痛,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只好用眼神示意大佬救命。
她雖然不過是條實力低微的咸魚罷了,但大佬留著她的命還有用處,可不能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她死掉呀……
程太微求救的目光落入黑霧中,就沒再出來。大佬似乎在入定,完全忽略了在一旁掙扎求生的程太微。
“要死了,這下真的要死了……”
不知是不是幻覺,程太微竟然覺得她能夠從妖獸的吼聲中感到一絲凄涼,又感到一絲不甘,這股情緒直讓人肝腸寸斷。
可隨即,她恨不得把自己的頭摘下來在地上踩——她都慘成這樣了,還有空可憐別人?
大佬卻忽然喃喃低語。
“不對?!?p> 他霍然站起身來,一手提著來不及反應的程太微領子,另一邊徑直快速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行去。
程太微簡直要死了。
她被顛的七葷八素,還要拼命凝聚心神抵擋聲波,喉頭的腥甜感越來越重,直到程太微實在忍不住,一口滾燙的鮮血盡數(shù)噴在了大佬的手上,大佬才似乎反應過來她就快要死了。
“你在這里等我?!?p> 大佬住了腳步,將程太微放在一棵樹的枝丫上,卻被程太微伸出手來,死死抓住了衣袖。
“別……”
程太微一邊一小口一小口地吐血,一邊艱難地做口型。
這里可是洗涼山的內圍,如果大佬真的把她丟在這里,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她就會死的連骨頭渣子都看不見了。
大佬皺眉。
雖然程太微看不見他的臉,但她竟然能感覺到他在皺眉。
片刻,大佬嘆了一口氣,身上的黑霧翻滾消弭,又卷上程太微的發(fā)梢。
黑霧將他們兩人包裹了起來,看起來稀薄了一些。程太微一臉懵逼地感覺到妖獸聲波的減弱,剛想開口來一波彩虹屁,夸一夸大佬這神奇的黑霧,一抬頭卻看見了大佬的臉。
她有一瞬間的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