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樹背靠艙壁，腦袋歪向左邊，身體歪向右邊，以一種怪異的姿勢癱坐在地板上，雙手平舉，十指翻飛，熟練地操控著胸前的虛擬駕駛臺，將“極地”號推力提升到最大，推舉著“雪嶺”號向前疾飛。
五萬公里……四萬公里……兩萬公里……一萬公里……
距離越來越近，追擊者開始在他身后變換隊形，四艘努阿克戰(zhàn)艦分別從上下左右高速迫進，仿佛饑餓已久的野獸終于發(fā)現(xiàn)了獵物，于是迫不及待地兇猛上撲。
“哇——”，他吐出一大口鮮血，濃烈的血腥味立即充滿了駕駛艙。
他知道，持續(xù)的超級加速正在摧毀自己的內臟。突然，從腹部傳來一陣劇痛，他痛苦地皺起眉頭，是肝臟的位置，它應該是破裂了。
他看到空氣里散發(fā)出五彩光輝，那是虛擬駕駛儀正在變亮——奇怪的是，它看上去反而越模糊。
一艘努阿克戰(zhàn)艦從左側靠上來，相對速度慢慢降為零......它那邪惡的漆黑艦體完全融入漆黑的太空之中，不動聲色地與“極地”號并排而行，一樣的航速、一樣的航向......這一刻，雙方都很安靜，彼此間似乎并無惡意......
窗外，第二艘努阿克戰(zhàn)艦出現(xiàn)了，在飛船的右側。
他艱難地伸出右手，穿過閃閃發(fā)光的虛擬駕駛儀，用力揉一揉雙眼，看見左側努阿克戰(zhàn)艦上，一道大門正在滑開。
敵人這是要強行登艦？還是釋放捕捉器？
他咬緊牙關，攢足全身的力氣，怒吼一聲，雙手握緊虛擬方向舵，準備再來一次突然加速，最后一次......忽然，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從雙眼傳來，他陷入了無邊無際、深不可測的黑暗之中。
這該死的加速度！他破口大罵。
慣性力壓碎了他的眼球，兩股溫熱的液體慢慢地在眼眶里擴散，順著臉頰極其緩慢地流淌下來……在他最后的意識里，那東西應該是鮮血和鹽水的混合物。
所有的疼痛、疲憊、緊張、憤怒……都消失了。
王小樹停止了呼吸，沾滿鮮血的嘴角微微咧開，看上去仿佛是在微笑。
“雪嶺”號逃生艙里鴉雀無聲。時間仿佛停止了流動，凝固、凍結在那里。良久，尤金司令站起身來，輕輕關掉三維顯示器，摘下頭盔，向光榮戰(zhàn)死的王小樹低頭致哀。
人群中發(fā)出了輕微地啜泣聲。斯諾站在最里圈，淚如雨下、心如刀割，當四艘努阿克戰(zhàn)艦被吸引過去，死死咬住“雪嶺”和”冰魄“號時，他的眼睛就已經(jīng)濕潤了。
王小樹用生命的代價引開敵人，挽救了大家——其實他和我們并不熟悉，一周之前，“極地”號才剛剛躍遷到冥王星！
整個追逐和纏斗過程中，他一直在祈禱，祈禱奇跡的降臨，祈禱王小樹最終能甩開敵人，轉危為安。
一只手輕輕搭在肩膀上，他扭過頭去，只見劉勝雙目紅腫、渾身顫抖、牙齒咬得咯嘣直響，發(fā)出一聲低低的怒吼：
“這筆血債，我要讓努阿克人百倍償還！”
說完猛地揮出一拳，砰的一下砸在艙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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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魯坐在那張萬眾矚目的寶座上，俯視著腳下的臣民。
長老們在前兩排正襟危坐，一動不動，猶如雕像一般；在他們的身后，三千名努阿克步行者跪坐于地，雙手交叉于胸前，表情莊嚴肅穆，構成了一座龐大而又嚴整的軍陣。
再往后是卡瑪奴隸團，由一萬名卡瑪奴隸組成；身材矮小的卡瑪人今天統(tǒng)一穿著深紅色短袍，胸前掛著閃閃發(fā)亮的護心鏡。
他們整齊地站在那里，沒有攜帶武器，右臂彎曲，抱著自己的黑色頭盔。
“卡瑪奴隸永遠都不需要武器，因為這些可憐的小東西根本就上不了戰(zhàn)場，他們實在太弱了，簡直不堪一擊?！?p> 當年，大統(tǒng)領曾如此輕蔑地評價他們。
因為這句話，卡瑪奴隸從一開始就被訓練成后勤人員：不管什么戰(zhàn)斗，他們永遠都最忙碌：清潔裝備、搬運彈藥、補充能源、準備食物……雖然付出很多、貢獻很大，但地位始終不高。
“奴隸終歸是奴隸，在他們眼里，我們和那些機器人相差無幾?！?p> 身為卡瑪奴隸團的團長，圖勒經(jīng)常在私下里這樣抱怨。
此刻他就站在奴隸團第一排中間，正伸著有些發(fā)酸的脖子，遙望遠處高高的大統(tǒng)領寶座，努力想要弄清楚儀式究竟進行到哪一步了——但愿這漫長的就職典禮能早點結束！
前排的長老們開始起身，按年齡大小依次向新任大統(tǒng)領行禮、致敬，承認他至高無上的地位，接受他的祝福......
他長出了一口氣，這是最后一個步驟。謝天謝地，典禮終于要結束了。
一個高亢的聲音響起：努阿克部落新任大統(tǒng)領就任禮成！狂歡開始！
現(xiàn)場隨即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接下來，部落長老和軍功步行者們將脫去累贅的禮服，親自下場捕捉和享用各種鮮活的食物，其中最受歡迎的，自然是那些從卡瑪星球上帶來的動物。
他還聽說，前任大統(tǒng)領的私家花園里馴養(yǎng)了不少外星生物，專門用來宴請心腹長老，其中甚至包括幾只最美味、也最難捕捉的彌林星麝，估計都會成為蘇魯大統(tǒng)領和長老們的盤中餐。
“大統(tǒng)領死后，他的家族，連同的那座花園一起被放逐了?！币幻麨樘K魯服務的卡瑪奴隸告訴他。
“知道他們去了哪里嗎？”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按努阿克部落的傳統(tǒng)，在挑戰(zhàn)中被殺死的大統(tǒng)領，家人和后代通常會千方百計返回母星。你知道嗎？新的花園很快就要竣工，那是一艘嶄新的飛船，是蘇魯大統(tǒng)領專門從卡瑪帶來的......”
卡瑪奴隸壓低了聲音：“......飛船完全按照私家花園的樣式建造，蘇魯宣稱是敬獻給前任大統(tǒng)領的禮物，其實他早就有心取而代之......”
圖勒先點點頭，又搖搖頭，示意他噤聲。
“不要亂說！新任大統(tǒng)領一生氣，我們都要倒霉的！”
圖勒很想知道，在蘇魯?shù)膸ьI下，努阿克部落未來將如何發(fā)展？卡瑪奴隸何時才能擺脫這種悲慘的生活？這位新登基的大統(tǒng)領正值盛年、精力充沛、野心勃勃，肯定還有更宏大的目標。
典禮次日，蘇魯與烏拉爾集團“觀禮使”阿爾科夫話別。
“返程一路順風！回去后請向麥克董事長轉達我的誠摯謝意！如果可能的話，也請一并轉告其他人類分支：
本大統(tǒng)領認為，只要各方都懷有充分的善意，任何文明和種族之間都能和平相處、友好交流，并通過廣泛的貿易往來實現(xiàn)共同繁榮?！?p> 他略帶矜持地伸出右手，蜻蜓點水般地握一下阿爾科夫搶先伸出的右手。
他的整只左臂已經(jīng)消失不見，一小段參差不齊的烏黑斷茬毫不掩飾地露在外面，仿佛在述說那場驚心動魄的決斗。
“謝謝大統(tǒng)領的熱情款待！那件事情也請您放心，烏拉爾集團一定會全力以赴！就在昨天，您的加冕禮尚在進行的時候，麥克董事長已派出最精銳的力量，前去為您了卻心愿……后續(xù)進展我們將隨時向您通報?！?p> 阿爾科夫很清楚蘇魯最關心什么，不慌不忙地說道。
“好極了！等你們的好消息。再見！我的朋友?！?p> 送走阿爾科夫，他開始聽取屬下匯報。
“關于那艘逃跑的‘冥河艦隊’飛船，后來追擊的情況如何？”
“報告大統(tǒng)領！雖然追捕的過程很曲折，但我們最終成功地擒獲了它，但是船上空空蕩蕩，只有一名人類駕駛員，并且已經(jīng)死去?！?p> 那么大的一艘飛船上不可能只有一名乘員，其他船員跑哪里去了？
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但他并沒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