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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后的青蔥歲月

(四十五)-(四十六)

70后的青蔥歲月 無懼前行 4093 2020-04-05 19:38:48

  下午兩點半,我們坐的老爺車干咳了一路,終于到了,把我和父親送到了我們下車的“天合店”國道邊。

  我和父親還沒下車,在過道里,就看到車門口,翹著腳,伸著頭,向里東張西望的二叔。

  “二叔,”我向二叔打招呼,“我們在這兒,馬上下車。”

  “海超!”二叔看到了我們,高興地笑了起來。

  “回來了,哥,”二叔伸手接過父親手里的提包,“跑了幾個鐘頭?”

  “早晨六點開的車,中午在半路停車吃飯耽誤了半個多小時,這不跑到現(xiàn)在。”父親抬腕看了看他的“上海牌”手表,“兩點半多了,八個多小時,刨去吃飯時間也得七個多小時,跑得太慢了?!?p>  “行,安全到家就是好事,”二叔高興地說。

  “這是老二吧?”父親看著二叔身后怯怯笑著的男孩問,“上次回來沒能住下,上學去了沒看見?!薄?p>  “對,男孩們排行老二,叫小義,”二叔回頭拉過那男孩,“叫大爺,這是親大爺?!?p>  “大爺。”小義不好意思地笑著。

  “也長這么大了,上次看見還這么高,”父親用手比劃著說。

  “應該海超大吧?”二叔算著,“對,大一歲,叫哥哥?!?p>  二叔又跟小義介紹我,“其實你們小時候也都在一塊玩過?!?p>  “哥,我提著吧,”小義接過我手里的大旅行包。

  “沒事,我提著吧,”我客氣著。

  “還是我來吧,哥,”小義力氣很大,提著大旅行包很輕松。

  “趕著驢車來的,在那邊拴這呢?!倍逭f著帶我們往路邊一顆大樹走去。

  樹下拴著一頭大黑驢,正在仰天長嘯,它身后是一輛板車。

  二叔把父親先攙扶上去,坐好,又把提包放上去,我自己爬了上去,與父親對面坐著。

  小義跟二叔說:“我來吧,爹?”

  “不用,你大爺回來了,我得自己趕,不放心你?!倍鍒远ǖ卣f,“你也上車吧,跟你大爺和海超說說話?!?p>  小義很輕松地跳上車,對父親一笑,“大爺,沒坐過驢車吧?”

  “哈哈,我在家的時候,咱們家還不存頭驢,撈不著坐。”父親大笑著說。

  “以前就是小推車,都是你們爺爺推著趕集,基本都靠走著?!备赣H在跟我和小義說著以前的事情。

  “坐好了,咱要往家走了。”二叔在車前邊解開拴驢的繩子,牽著驢走上公路,很輕松地跳上車頭,甩開鞭子,空中一聲脆響,然后大喝一聲“駕!”

  大黑驢收到指令,相當配合地開始邁開蹄子,闊步向前。

  穿過國道,拐入了一條更窄更安靜的路,但也是柏油路。

  路上沒什么車,汽車很少,半天看不到一輛,最多的就是馬車、驢車、或者慢吞吞的牛車。

  “前邊就是馬尾街了吧?”父親坐在我對面,向四周不停地打量著,滿懷深情地看著。

  “對!到鎮(zhèn)上了,”二叔回頭說到,“往南,再往東十里路到咱家。”

  “大爺,回來住幾天?”小義問父親。

  “我住不了一兩天,快過年了,我這個活越到過年越忙?!备赣H解釋著。

  “不過,你海超哥住的時間長,你們哥倆好好嘠伙著?!备赣H又囑咐小義。

  小義笑起來,“放心吧大爺,自己的哥哥。”

  小義比我矮一個頭,瘦,但顯得很強壯,一點贅肉沒有那種,大大的眼睛,四方臉,輪廓分明,高高的鼻梁,額頭寬寬的,小平頭,很精神。

  “小義,你上幾年級了?”我問到。

  “上聯(lián)中,明年畢業(yè)?!毙×x回答。

  “聯(lián)中?”我不大明白地問到。

  “聯(lián)中就是初中,”父親解釋道,“上完聯(lián)中,再上高中。”

  “對!說起家里的事,你爸爸就比你明白了,”二叔一邊喊著驢一邊說,“高不高中的,再說吧。他也不愿念了,不是咱供不起他?!?p>  “能上高中還是要上,”父親跟二叔說,“孩子有要求,就得讓孩子繼續(xù)讀啊。”

  “他能考上大學最好,我能供起他了,”二叔很認真地說,“別說他一個人,就是他們姐弟四個都能考上大學,我砸鍋賣鐵也能供他們!”

  “唉,不是讀書的材料啊,離你差遠了,老大。”二叔跟父親打趣到。

  “是我自己不想讀了,大爺,讀足了,夠用的了?!毙×x說。

  “我現(xiàn)在趕驢車不次于俺爹,今天俺爹不放心,非得自己趕,”小義笑著說,“其實這頭驢跟我好,聽我的,驢不聽話,俺爹光知道往死里抽?!?p>  “嗯,這小子趕車是把好手,別看學習不怎么樣,”二叔也了肯定小義。

  “對吧,大爺?俺爹也說了。”小義嘿嘿地笑著。

  “也行。趕好車也是工作,什么干好了都是好樣的!”父親也鼓勵小義。

  父親接著又說,“到現(xiàn)在就不讀書了,年齡太小了,能讀書還是繼續(xù)讀書?!?p>  “唉,在下邊就這樣,一般讀到聯(lián)中畢業(yè)也就行了,再往上讀的少?!倍褰忉屩?。

  “快拐了爹,別說話跑過了?!毙×x提醒著二叔。

  “快到了,還差點,我看著呢,”二叔自負地說。

  “都坐好了,我們要拐上下道了,不好走。全是泥?!?p>  眼前出現(xiàn)一條土路,被車壓出的車轍一條一條的,坑坑洼洼,深淺不一。

  驢車一跳一跳,上去下來。確實顛得很厲害。

  所以說,我們不自覺地開始蹲馬步,屁股稍稍離開車座,不至于顛下去的時候,屁股蹲得太疼。

  “快到了,快到了。過去梅城就到了,”感到二叔也很抱歉地說,“咱家就這情況,下邊路一下雨,下雪就壓得不像樣了?!?p>  “進村了,俺爹今年剛蓋的房子,剛搬進來不長時間?!?p>  村里大多數(shù)還是草房頂,間或有幾戶人家蓋的大瓦房,一般都是四間或五間,一個院墻圍起來。

  也有沒有院墻的,用了些樹枝子,玉米秸稈纏在一起,權當籬笆。

  天冷,村里的路沒有人。驢車載著我們,一路向村東頭駛去。

  四十六

  遠遠看到村東頭有幾個人影,也正在往這邊張望。

  “俺娘出來等著了,”小義眼神好,抬起頭來仔細看著,“還有俺大哥,那個矮的應該是小順?!?p>  “這么冷,出來干什么?”父親著急的說。

  “都盼著早見面,這是個心情?!倍逵謸]起了鞭子,給大黑驢加了最后一鞭子油。

  驢車加快速度趕向家門口。

  “哎呀,可把你盼回來了,哥哥。”我二嬸熱情地歡迎我們,二嬸四十出頭,動作輕快利索,抬手就先把父親攙下車,順手又提起我拿的那個大旅行包。

  “別,二嬸,我自己來,太沉了,”我趕忙說。

  “我來吧,娘,你趕緊和俺大爺回屋吧?!毙×x從二嬸手里把包搶過去。

  “回來了,海超兄弟,”堂哥性格有些面,說話慢條斯理。

  “大哥,你把大爺那個小提包拿著?!毙×x提醒堂哥。

  “小順,提著網(wǎng)兜,”小義安排著,小順是小堂弟,看個頭還在讀小學。

  小義有組織領導才能,是個當班長的料,我心里想著也跟在后邊進了院子。

  二叔的新房子共五間,有一間西屋。院子地還是土的,看起來剛剛竣工不久。

  “里邊吧,呀,海超長這么高了!”二嬸在屋門口招呼著。

  “好的二嬸,一起進吧,外邊冷,”我回二嬸。

  “駕!”聽到小義在院外吆喝驢,我又走了出去,看小義在熟練地卸車,把驢車的裝備一樣一樣從大黑驢身上卸下來。

  把負擔都卸下了,大黑驢也深感輕松,渾身抖了起來,甩了甩頭,又仰天長嘯:“嗷~呃啊~呃啊~呃啊~”

  “走了,超哥,一起進屋吧。”小義給大黑驢添完了草料,拍了拍手上的土,想拉我,又怕手臟。

  我一把摟住小義的肩膀,“走,一起進屋吧?!?p>  堂屋很大,屋子里有兩個大鍋,東西各有一個鍋臺,煙道同樣東西兩鋪炕。二嬸已經(jīng)在燒大鍋了,往鍋底里不時地添著玉米秸稈,一手拉著風箱,我低頭看了看,灶臺里爐火熊熊,給了我特別溫暖的感覺。

  二叔和父親坐在靠北墻的八仙桌兩旁,一邊一把椅子。一人面前一杯茶,堂兄在忙著添茶倒水。

  二叔在抽著一種黃色盒子的煙,我好奇地過去拿起來看,“豐收”牌,“海超也抽煙了?”二叔問。

  “我不抽煙,沒見過這煙,看看而已,”我趕緊放下。

  “不能抽煙!這是個壞毛病,我知道,但我改不了了,你們可別學!”二叔打開了話匣子,把話題轉到了我們身上。

  “學習怎么樣?海超?”二叔接著問。

  “還湊付吧,”我支支吾吾地。

  “唉,這也是我這趟過來的原因之一,”父親喝了口茶水,嘆口氣說。

  “你們幾個出去玩玩去,小義領你超哥出去轉轉,”二叔安排著,“我和你們大爺說說話,談點事?!?p>  “別跑遠了,門口轉轉,去一支玩玩,一會回來吃飯,”二叔叮囑著。

  “好嘞,走,超哥,我領你出去玩玩去?!毙×x對我說。

  “我也去,我也去,”小順也吵著。

  “走吧,一起。”小義摟著小順的脖子向外走去。

  老家這個村子不大,聽父親說也就七十多戶人家,但都是同姓同宗,二叔門前的路是村子里的主路,二叔的新屋在村子最東頭,小義說,這里以前是大隊的場院,現(xiàn)在沒有大隊了,早包產(chǎn)到戶了。

  二叔院子門口栽了兩棵小樹,還很弱小,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

  “超哥,你上高中了?”小義問我。

  “對啊,高一,”我回答。

  “我們這里上高中得去鎮(zhèn)上,”小義介紹說,“就剛才你們下車的地方不遠就是鎮(zhèn)上的高中?!?p>  “哦,那每天上學放學也太遠了吧?聽二叔剛才說有十里路?!?p>  “不回來,都住校,”小義笑著說,沒法天天回來,有宿舍,自己帶著糧食去換饅頭吃,村里有一個在鎮(zhèn)上讀高中的?!?p>  “學習挺好的,原來跟我大哥是同學。”小義接著說。

  “哦,住校不挺好的?”我第一次知道上學還有這種方式。

  自己心里想著,住校,這不是放鷹了?每天也不用擔心父親回不回家吃飯了,想玩就玩?zhèn)€夠。一幫哥們兒,一個宿舍住著,一起吃食堂,挺美的事啊。

  我腦海里出現(xiàn)了,美東不慌不忙,拿著鋼精飯盒從容走向食堂的情景。

  “超哥,你們那里上高中都離家很近嗎?”小順問。

  “哦,不說近吧,但騎自行車最多十幾分鐘,也不用出去十里路?!蔽腋√玫芙忉屩?,“但沒有那么幸運住校啊,每天都必須回家。”

  “住校有什么好?那么冷,連個爐子都沒有?!毙×x說到。

  “不過自由啊,沒人管啊,多好?!蔽也恍嫉卣f,“爐子無所謂,多穿點唄?!?p>  “超哥,你看,那就是我們的小學?!毙№槼敝溉ァ?p>  我順著小順手指之處望去,一排很破舊的平房,有的教室玻璃都碎了,用破紙殼和塑料布遮擋的。

  外面圍著一圈土坯院墻,墻邊和墻頭上是已經(jīng)干枯了的雜草。院子里有棵樹上吊著的一個鐵鐘,和一個自制的破舊籃球筐,提醒我這是個有規(guī)定作息時間的學校。

  那個年代城鄉(xiāng)差別真的很大,尤其是學校。

  “我爹當年也在這個學校當過教師,”小義說。

  “是嗎?”我很驚訝地說,“這我還真沒想到?!?p>  “村里很多現(xiàn)在二三十歲的當年都是俺爹的學生?!毙×x自豪地說。

  “我二叔還這么厲害呢?佩服佩服?!蔽倚睦锵胫?,這一排破舊的房屋怎么也跟學校聯(lián)想不到一起,我二叔怎么也跟老師聯(lián)系不到一起。

  老家還有多少我想不到的?我對老家漸漸有了興趣,產(chǎn)生了想去了解它的沖動。

  一支是村東頭的一條鄉(xiāng)村土路,貫通南北十幾里路的多個鄉(xiāng)村。

  我站在一支路上,看著路兩邊參天的大樹,這條路應該有個年頭了,兩邊的樹也有歲數(shù)了。

  放眼望去,一條小路曲曲折折,高低不平的車轍,向著遠方延伸。

  我眼前仿佛看到了少年時的父親單薄的背影,順著這條小路,徒步,孤獨而堅定地走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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