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瞬，已至小年，小腳姨媽和柴老上街買了許多的菜和肉，這一天家家戶戶都要包送灶粑粑，這是江北的傳統(tǒng)習(xí)俗——祭灶神。
小腳姨媽順便將梅香和阿英的新衣服取回來了。阿英從房間里跑出來，將新棉襖展開來比劃試穿，果然如她母親說的，樣式顏色都和梅香的一樣，就連外面蒙的那件褂子，布料都是滌卡的，顏色同樣是藍(lán)底上面撒一點(diǎn)淺色的小碎花；梅香心里太高興了，又不想表露得太過明顯，內(nèi)心再怎么激動不已，表面仍微微笑著極是平常，眼底到底隱藏不住幾分喜悅之色。在阿英的一再催促下，她才勉強(qiáng)將新棉襖的里子和外面褂子套在一起，穿上身試了試；阿英傻傻地看著她笑，因為她們倆穿在身上，一模一樣的兩個少女，一個身量稍微高一點(diǎn)，另一個秀氣靈巧一些，像是親姐妹似的。梅香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嘴角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柴老經(jīng)過房門口時，見她倆正在互相癡癡地笑著，他也加入進(jìn)來，哈哈笑道:“嗯，兩個小丫頭，都好看極了！快出去讓你表姨也看看。”阿英看看梅香，梅香瞅瞅阿英，再聽柴老說的話，兩個姑娘又興奮地笑了起來，卻沒有出去，梅香很快脫下來，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了床頭柜上。
小腳姨媽在堂屋里喊了一聲:“梅香，你出來一下咧。”梅香忙奔出房門，見小腳姨媽坐在堂屋門口，看見梅香道:“你前兩天說要在小年邊回家去，我和柴老說了，他也同意了。這快要過年了，家里總要洗洗涮涮的，你回家也能給你媽幫幫忙。但是，我們擔(dān)心你一個人不認(rèn)識路，這可就有點(diǎn)難了。”梅香忙說道:“沒有事的，我能認(rèn)識，朝著大路往東北方向走，過集市，再走一段大河埂，然后，兩毛錢過渡到對岸，走過去就是練家莊，再往后經(jīng)過那個坡道，嗯，坡道……再走過幾個村子就到家了，我記得的?！闭f到坡道的時候，她有些結(jié)巴，顯是心里有些膽怯。小腳姨媽也瞧出來了，柴老不明就里，在旁邊說道:“嗯，果然還是年輕啊，走了一趟，竟然都能記住這許多?！毙∧_姨媽卻攔住話頭，說道:“不過呢，你一個人走這么遠(yuǎn)的路，我們總是不放心，昨天，正好我和你表姨夫去他老家串門，富貴后天要去趕集，我跟他說了，讓他上集那天帶著你一起，再讓他順便把你送過了坡道那里，我們也就放心了?！泵废阋宦牳毁F的名字，心里莫名起了一陣膩，便說道:“不用麻煩他了吧，我自己真的可以咧?！?p> 柴老也附和道:“梅香啊，你就別見外了，富貴反正也是要去集上的，你跟在他后面，我們總是放心的，一個女孩子，萬一路上有什么事，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yīng)?！泵废懵牪窭线@么說，想了想，心里不免又有點(diǎn)發(fā)虛，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靜默了一陣，她想起來個事，抬頭看了表姨夫婦，問道:“那我過了年初三再過來吧？”柴老慈祥地看了看梅香，笑著說道:“不用那么著急，過年，家里總是有客人去拜年，你就在家里多幫著你母親一些吧，過了元宵節(jié)再來也不遲?！泵废阈睦镆慌X得表姨夫想得真是周到，她剛想應(yīng)聲說好，卻瞧見表姨的神情不悅，只得又改口道:“沒事的，家里親戚也不很多，有哥嫂哩，要不然，我過了初七就來吧。”柴老見她堅持，也就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也行吧，初七是上節(jié)日，總是不該出門的，你可要將你的老母親安頓好喲，你自己一路上也多注意啊！”小腳姨媽站起來說道:“行，那就先這么說吧，那個，梅香啊，今天早點(diǎn)吃中飯，下午還要包送灶粑粑哩，早點(diǎn)做飯吧，下午早些吃晚飯，總別弄到天黑了哩。”
當(dāng)天下午，梅香忙著擇菜、洗凈切碎、炒餡兒、燙糯米面粉，一應(yīng)大小瑣碎的過程，她自個兒忙得喝口水的時間也沒有，還是柴老看不過去，又不好說老伴兒，只對阿英說:“阿英，今天下午包粑粑，你要幫著梅香分擔(dān)一點(diǎn)啊，我看她這半天忙得一口水都喝不上。”
阿英翻翻眼睛，心道:我哪里會弄那些東西啊，她沒工夫喝水，那我還是給她倒杯水吧。嘴上不敢說，便起身給梅香泡了一杯茶，送到廚房去了。她剛?cè)N房，這邊小腳姨媽卻開始向柴老抱怨，扁扁嘴道:“喲，老頭子哎，這往年不都是我一個人忙的么，怎么也沒見你這么看在眼里嘛，還讓我們阿英幫忙，哼！她會么？她哪里會做這些事，你這不是為難我們阿英嘛！”柴老搖搖頭，嘆氣道:“我說你啊，樣樣好，就是這心眼子像針眼似的。往年是不錯，你一個人忙的，可不也弄得少嘛，今年你加了一多半哪，再說，就這幾個人，也吃不了那許多。我們阿英嘛，也不小了，該鍛煉鍛煉了，不然，將來出嫁了怎么辦，難道還要等吃現(xiàn)成的？”小腳姨媽一聽這話，氣得差點(diǎn)噎住，壓低了聲音，卻憤憤地說道:“哼，說我小心眼！你再歡喜，她也做不成你家親生的女兒，你老了，還不得靠我們阿英照顧你，你再疼那丫頭，也是白歡喜一場?！?p> 柴老被老伴這幾句話氣的想要發(fā)作，又礙于梅香在廚房，怕那孩子聽了要為難，只是嘆息了一聲，搖搖頭道:“唉！瞧你這個做表姨的說的都是什么話！我也懶得跟你爭了，我還是找隔壁的去下盤棋吧?！辈窭险f著，已經(jīng)往外走去，小腳姨媽也來了氣，提起拐棍，氣鼓鼓地去村里串門了。
這邊廚房里，阿英在梅香身邊湊著熱鬧，梅香專注地忙著手里的事，可是，她是何等的機(jī)敏，小腳姨媽后面的那幾句話，她聽了個八九不離十，再加之前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她的心里已然明白，這里不好再待下去了，再住下去，恐怕要讓表姨和表姨夫兩個人鬧得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