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時(shí)聲音很氣憤,好像是在怪罪當(dāng)時(shí)田月娘的反抗一樣。
千瀾又想起那夜在深巷里慘死的姑娘,心里像被人揪住一樣的難受。
史云正眼下是什么意思?覺得田月娘在受到她傷害時(shí)就應(yīng)該逆來順受?就應(yīng)該不哭不鬧地忍受他的獸欲?
這簡直好沒道理。
天地良心,她真想沖上前去揍她一頓。
什么玩意兒!
這時(shí)曾有才怒瞪他一眼,將驚堂木一拍,斥道:“混賬東西,你原本不想殺她?那你為何隨身攜帶王緒所設(shè)計(jì)的匕首,又為何要先去王家盜出王緒的衣服,難道不是想要?dú)⒑μ镌履锛薜溚蹙w嗎?”
知縣大人難得氣勢如虹,震得場面寂靜無聲。
他指著下面跪著的人,“其中緣由你還不速速招來!”
事已至此,史云正也并未想著逃脫罪責(zé),他冷冷地看了一旁坐得很是雍容的沈寂一眼,重重的呼出一口氣。
他理了理衣擺,盡量讓自己看起來體面。
“不,我沒想殺她,我拿著刀子只不過想毀她的臉?!?p> “為什么?”沈寂看向他。
“因?yàn)樗爰藿o王緒,因?yàn)樵谕醮竽镒拥耐评T之下,她想妥協(xié),我自然不能容忍,既然不能讓她名義上成為我的妻子,那我便要了她?!?p> “她一輩子都只能是我的女人。我毀了她的臉,讓王緒一世對著個滿臉疤痕的丑女人過日子?!?p> 曾有才忍住沒有用手上的驚堂木砸他,咬牙問道:“那匕首又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那日我和曹文去王家找王老爺,本想和他說清我對月娘有意的事,希望他做主能勸得王娘子回心轉(zhuǎn)意,可誤打誤撞地,我聽到了一些不該我聽見的話?!?p> 說到這里鄭羽忍不住插了嘴,“你是說聽見王娘子辱罵你的事情么?”
史云正目光微微閃動,點(diǎn)了點(diǎn)頭,“當(dāng)我聽到那些話時(shí)我氣憤不已,王娘子說田家答應(yīng)嫁女的事,又說哪怕月娘賣給王緒做妾,我也不配娶她。我氣得發(fā)抖,既恨王娘子狗眼看人低,又氣月娘答應(yīng)了婚事?!?p> “我恨王娘子,但更恨王緒,他整日不學(xué)無術(shù)弄著他的機(jī)杼,那哪是讀書人做的事?可就是這樣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他,能伸手就夠到別人一輩子都得不到的東西,這憑什么?”
“憑他的出身么?所以可以隨意的把月娘搶走?”
“于是那日去王緒那里正好見到了那把匕首,他和周笙在院里喝酒,我便順手將匕首拿走,再從衣柜里拿了身他的衣袍。”
“夜里我闖到田家,擄走了田月娘,帶到巷子里頭強(qiáng)要了她,她哭的很傷心,一直覺得我是王緒?!?p> “后來她用旁邊的碎瓷片割開了綁著她的手的繩子,把我的面巾扯了下來,看清了我的臉,她嚇了一大跳,居然想要大聲呼救,我一時(shí)情急,殺了她。”
“我想,既然王娘子那么想讓月娘嫁給王緒,那我便讓世人認(rèn)為她兒子是殺害月娘的兇手。我本來快要成功了,如果沒有你的話?!?p> 他惡狠狠地瞪著沈寂。
如果沒有眼前這個人,王緒明日就會被斬首示眾,帶著殺害田月娘的罪名,死在謾罵聲之中。
可偏偏他來了,而且找到了王九,查清了真相。
這讓他如何甘心?
沈寂毫不閃躲地對上他的眼神,看了他一會兒,驀地笑了。
史云正凝眉道:“你在譏笑我?笑我什么?你有什么理由笑話我?”
沈寂斂笑,站起身來走向他,“你不覺得一切都很巧合嗎?”
“什么意思?”
沈寂理了下衣袖,攏手問道:“比如說為何曹文忽然帶你去拜訪王老爺?你們?yōu)楹螘谌ネ趵蠣敃康谋亟?jīng)之路上遇見王娘子,恰好聽到她說的那些話?畢竟她不應(yīng)該知道你對田月娘有意才是。”
“為什么王緒和周笙在吃酒,會不顧你在屋子里?而你又恰好看到了那把匕首?在命案發(fā)生的次日里,怎么忽然有人上門來出高價(jià)求你的畫,讓你有了收買王九的本錢?”
“為什么萬成林和周笙那日恰好要來找你,正好就看到了你送買畫人離開的場面?這些事情你可都仔細(xì)想過?”
史云正聞言擰著眉頭,不敢置信的將沈寂望著。很顯然這些事情他都未曾細(xì)想過,現(xiàn)在來看,這一切確實(shí)都太過巧合了些。
沈寂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想來是察覺出他的意思了,他繼續(xù)道:“在你還未出手之前就有人不斷的逼你、引誘你犯下錯事,等你殺了田月娘之后,他又派人來你家買畫,給你收買人心的銀子。”
“他清楚你那時(shí)候需要錢請人幫你做事,甚至他都想到了你該找誰幫忙,所以也是在同一日,王九知道春香樓要放人的事,他需要一百兩贖回蘭兒?!?p> “你也不負(fù)他的期望,成為了這把他害人的刀,可在誘導(dǎo)你的同時(shí),他又不斷地留下線索,所以曹文知道王娘子辱罵你的事,萬成林知道有人找你買畫的事。”
“等到他的目的達(dá)成之后他又會將線索拋出來,讓衙門派人去查,絕對不難查到你的頭上,這樣一來真兇緝拿歸案,他也能救出他想救的人,王緒?!?p> “他甚至知道衙門里求誰最有用,知道趙千瀾身份不凡,知縣大人很是看重她,所以他當(dāng)街行兇,逼得趙千瀾不得不重查此案?!?p> “所以哪怕沒有本官,你也插翅難逃。因?yàn)樵谀銢]有殺害田月娘之前就有人一步一步引著你犯罪殺人?!?p> 許是真相太令人震驚,史云正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抬手指著沈寂問道:“你在說什么?”
“那人是不是周笙?”他目光看了眾人一圈,漸漸反應(yīng)過來。
“果真如此,哈哈,太可笑了,可笑至極。”他忽然高聲大笑,卻又笑著哭了起來。
原來可悲可笑的只有他一人罷了!
自以為將他們都掌握在手掌心里面,可他哪里敢想,就連自己都是別人手里的一顆棋子,一顆達(dá)到目的就能舍棄的棋子。
他怎么可以這么可憐?
怎么可以!
沈寂不再看他,向曾有才作揖道:“大人,人犯王九已認(rèn)罪畫押,承認(rèn)是他將帶血的衣袍塞到王緒衣柜中,周笙也坦白自己引誘史云正犯罪殺人的過程?!?p> “這個案子已真相大白,與王緒無關(guān),您可上交府衙,請府衙定奪了?!?p> 曾有才垂眸想了下,又看向史云正,“人犯史云正,你可還有別的話說?”
后者跌坐在地上,只在嘴中喃喃自語,“我要見周笙,這不可能。我要見周笙……”
千瀾望著有些神志不清的他,重重嘆了一口氣。
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