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嘀嗒——
冰冷的雨水打在覓筠蒼白僵硬的臉上,雨水混著血水汩汩留下,從額頭至臉頰再到脖頸……
她就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
不對,她就是死了。
夜半之時,她被霍府男丁扔到此處——南堯城外的亂葬崗。
當(dāng)時的她尚有幾分微弱氣力,她只看到朦朧黑夜中,兩個人影匆匆離去,她想抬手呼喊,可一陣眩暈襲來,她便沒了知覺。
十八歲的美好年華,便盡數(shù)埋葬在此處,這是她全然沒有想到的,堂堂兵部尚書家的大夫人,下場竟然如此凄慘。
一陣響雷霹靂而下,夜空乍然閃起強(qiáng)烈白光,一道閃電直沖地面而來,“轟隆”一聲巨響,空中騰起血霧飄渺,勾勒出一種朦朧凄厲的氛圍。
黑夜中,似乎有無數(shù)鬼魂飄蕩而去,而另一些久久不愿離去的,便于此處逗留。
覓筠,便是其中一個。
下一秒,她緩緩睜開了雙眼,望著漆黑夜色,重生歸來!
黑暗中,她看到那人向她揮劍的身影。
“不要!”覓筠聲嘶力竭地叫喊著,可那人手起刀落,毫不猶豫。
她只察覺到耳邊刀風(fēng)吹過,看見眼前血霧噴出,那一抹紅染盡了七月的穹頂。
“霍文晉,你究竟有沒有心!”她曾經(jīng)在心底無數(shù)次吶喊過這句話,可是從未真正吐露自己的心聲。
如今,望著自己滿身的傷痕和碎落一地的自尊,竟沒有感到一絲心痛,她突然不再可憐自己。
老天給了她一次重生的機(jī)會,可不是讓她自怨自艾的,而是讓她回來手刃仇人!
她緩緩站了起來,被血水浸透的衣衫殘破不堪,她目光狠狠盯著前方,抬手指著南堯城門的方向,喃喃道:“等我回來,拿走屬于我的一切!”
近來南堯國不太平,邊境敵國北閔接連進(jìn)犯,站場上戰(zhàn)死的士兵們都被送到這個亂葬崗,統(tǒng)一處理,天亮之后,斂尸人便會拉著牛車,來清理尸體。
所以,她一定要趕在天亮之前離開這里,不能讓別人發(fā)現(xiàn)她還活著,畢竟霍家在南堯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萬一被人認(rèn)出來,身份敗露就遭了。
可是,她現(xiàn)在能去哪里呢,總之南堯城最近是回不去了,霍家人此刻定是關(guān)上門戰(zhàn)戰(zhàn)兢兢,等著家丁回去匯報事情是否辦妥,而這件事情,便是將覓筠扔到亂葬崗,毀尸滅跡!
可他們?nèi)f萬沒想到的是,覓筠平日待霍府之人不薄,對下人很好,那兩個男丁可憐她的遭遇,便只是將她扔下便離開,并沒有毀掉尸體。
此時最高興的肯定是霍府二夫人冷欣怡,這個女人是將軍府的千金,以她的身份,嫁給兵部尚書霍文晉算是下嫁了,可竟然只能做個側(cè)室。
只因為覓筠先她一步嫁入霍府,就注定冷欣怡這一生只能是側(cè)室!
所以,覓筠必須死!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為什么向她揮下最后一刀的會是霍文晉!為什么是這個曾經(jīng)說過會守護(hù)她一輩子的男人!
一想到那張溫潤如玉的臉,她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
那年凜冬的大雪之中,是那個人把披著破麻袋的覓筠救回家中,給她吃飽飯,教她讀書寫字。
第一場春風(fēng)吹來時,他一定會帶著她去城外山頭放風(fēng)箏,因為覓筠說過喜歡自由的感覺,他便記下了。
他知道覓筠從來不是什么大家閨秀,不懂宗教禮法,便特許她在府中肆意妄為,不必背誦家訓(xùn),不必熟讀女戒,只要她開心就好!
……
而如今,這些就像一場夢一樣,夢醒了,便什么也沒有了!
她生得卑賤,父母早亡,嘗盡世間的心酸,可那人為什么將她從泥淖中救起,又狠狠扔到地獄!
她不明白!
罷了,這世間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既然活過來了,便不能白活!
覓筠回頭一望背后的南堯城,巍峨城墻高聳,連綿至天邊。
之后她頭也不回地往浮玉山走去,那里,至少能找到吃的,活下去是當(dāng)下最重要的事情。
覓筠自小在荒野村落長大,練就了一身自食其力的本領(lǐng)。
她拉來一捆藤蔓,席地而坐,將其編織成一張牢固的網(wǎng),之后,她將這張網(wǎng)鋪在地上,在網(wǎng)的收口處系上一根粗粗的藤蔓,在藤蔓的另一頭綁上一個石頭,將拴著石頭的這一頭高高向上拋去,藤蔓劃過樹杈,懸在空中。
之后她用木釘將藤網(wǎng)略做固定,若是有獵物進(jìn)入,便會觸動木釘,木釘一松,懸在樹上的石頭便會落下,獵物隨之被卷入網(wǎng)中!
安排好了這一切,她便躲到一旁樹后,用樹枝掩護(hù)著。
雖是七月盛夏,但夜里還是有涼風(fēng)襲來,覓筠不禁打了幾個寒戰(zhàn),她只覺身寒心更寒。
良久,不曾有動靜。
奇怪了,浮玉山獵物眾多,為何半天還沒有動靜,難道是地方選錯了!
覓筠不是坐以待斃之人,既然選錯了地方,那就換一個地方!
她匆匆刨開樹枝,可是剛一抬腳,“咔嚓”,便有一陣劇痛襲來。
原來她觸動了別人布下的捕獵器,此刻一只腳被絞入鋸齒之中,流血汩汩。
她疼得冷汗直冒,嘴唇發(fā)白,她身體本就虛弱不堪,這不是雪上加霜嗎!
“救命啊!有人嗎!”不管三七二十一,覓筠扯著嗓子就喊了起來。
有動靜?
“將軍,前面有東西!”一男人粗獷的聲音傳來。
有救了!
“我在……”話沒說完,一只手從背后伸出,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別說話!”那人靠在她耳邊,沉著嗓子說道。
聽聲音像是個女人。
“嗚——”覓筠被捂的喘不過氣,掙扎著。
那女人的聲音又急了一些:“我不會害你,想活命就別說話!”
說話間,烏壓壓一群人急匆匆跑了過來,為首那人穿著一身鎧甲,腰佩大刀,身后眾人的打扮與他相似,皆披甲佩刀。
為首那人四處大量了一下,問道:“有獵物上鉤了?”
那個小嘍啰此刻東瞅瞅西看看,明明剛剛有動靜的,現(xiàn)在怎么連個鬼影都沒有,現(xiàn)下夜太黑了,他也找不到白天時候布下的機(jī)關(guān)。
便支支吾吾著說:“我明明聽到有聲音的呀!”于是一邊勾著屁股到處找,就在他往后退的時候,“咔嚓”一聲,覓筠先前布下的木釘被他踩斷了。
“嘩啦——”藤蔓霎時將他包裹住,直直地懸在那些人頭頂,張牙舞爪地晃來晃去!
“媽呀,放我下來!”小嘍啰一邊晃悠著一邊喊道,“太高了,我害怕呀!”
樹下之人皆哈哈大笑。
“我說他守夜出現(xiàn)幻覺了吧,嚷嚷著這里有動靜,這不,還掉進(jìn)自己布的陷阱里去了!”
“可不是嘛,該不是最近軍糧告急,餓壞了吧!”
……
“好了!”為首那人滿不耐煩,吼到,“現(xiàn)如今戰(zhàn)事吃緊,我們都斷糧幾天啦!再有下次謊報,格殺勿論!”
說著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別啊,將軍,您先放我下來啊,我記住了,我再也不敢了!”其實小嘍啰心里郁悶得很,他明明就沒有布過這個陷阱,怎么就多出了個這么個東西,可是他也不敢說呀,現(xiàn)在將軍正在氣頭上,還是少惹事為好!
“你記清楚了!”
說完拔出腰間大刀,凌空向藤網(wǎng)之上扔去,刀光閃現(xiàn),“嘩啦”一聲,那小嘍啰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哎喲,摔死我了!”
“走咯!”那群人紛紛戲謔著走開。
良久,他才起身摸了摸自己摔成四瓣的屁股,一瘸一拐走了。
“放開我!”覓筠推開那人的手,轉(zhuǎn)身與她在夜色對峙。
她終于可以大口呼吸了,剛剛愣是要把她憋死。
“你是誰?為何救我?”她開口便問道,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眼前這個女人一身鄉(xiāng)野村婦的打扮,像是本地人,她就像沒聽到一樣,此刻正扒拉著地上的草屑,將捕獵器埋在地里的那部分給挖出來。
她沒有正面回答覓筠的問題,只是淡淡地說道:“你似乎傷的很重!”
覓筠沒有聽她繼續(xù)說,抓住那女人的手,狠狠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問到:“你到底是誰!”
重生一世,她不允許自己的人生再有任何閃失,每一個人她都信不過,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我是誰重要嗎?”那女人仍然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掰開覓筠腳上的機(jī)關(guān)。
看著那人低頭為她包扎著傷口,并沒有要害她的意思,覓筠心中的不安少了一絲。
接著,那女人拔下頭上銀釵,直直地要往覓筠腳上扎去!
她反身騰起,將那女人壓在身下,手臂掐住女人的脖子,說:“你想干什么!”
女人被她掐得嘴唇泛紫,一個反手將覓筠推倒,順勢點(diǎn)了她的穴道。
“終于老實了!”
一邊說著,一邊用銀針劃開覓筠受傷的腳,只見一股黑乎乎的血水流出。
她不耐煩地看了此刻一動不動的覓筠一眼,說道:“那機(jī)關(guān)上有毒,不把這血水排出,怕是這腳便保不住了!”
“你還打不打我,要是不打就眨眨眼,我給你解穴!”那女人沒好氣地說道。
覓筠一聽這話,好女不吃眼前虧,眼皮眨巴眨巴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