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
剛跨進店鋪，電子合成音如期而至。像呀呀低語磨挲著，才堪堪如常，明了清晰。
頭頂感應(yīng)器發(fā)出聲音，后綴滋滋略去，耳朵掃過，了然，便不理會。
他往里走去，目光隨行，柜臺后收銀員還在低頭刷著手機，完全沒被影響，我行我素的。
順著貨架去到更后面，拿了包泡面，就返回收銀處。
把泡面丟到收銀臺上，“啪嗒”摔在臺面上，驚動，對面的家伙才抬起頭看來。
“怎么今天這么晚才來。還一臉衰樣?！笔浙y員放下手機，手上抓起泡面掃過條形碼，但目光卻在好奇的，與他對視。
聽聞并未立馬回應(yīng)，他呆了一下，身子微顫，幽幽嘆口氣，“哎，被炒了?！痹具€算靈光的眼神陡然黯淡，渙散無神，身形散如糜爛，搖擺，輕微晃動著。
卸下牽強，彎下腰，躬身駝背。把目光在地上埋藏。
收營員聞言，將他反應(yīng)看在眼里，沉默半晌，突然也不知所措，放下泡面，摸了摸脖子，“額……那你還是真挺倒霉的?！甭曇粼絹碓叫。詈笱蜎]在喉嚨里，嘀咕。臉上尷尬地扭曲，表情橫豎變換，失控，顯得有些抽搐。
是看向收銀員神色無常，并未在意他掙扎欲言又止，只是無言地掏出幾張紙幣遞去，“別找了?！闭f罷，抓起泡面，揣進衣服口袋，轉(zhuǎn)身，晃晃悠悠地向外走去。
透過玻璃，見外面昏黑一片。
感應(yīng)門向兩側(cè)打開，從里的光臨更多地撒落在外，鋪層霜落。上方的聲音又開始，“歡迎光臨?！睂?，無悲無喜地重復(fù)，訴說毫無意義。
突兀的，“喂！你別想不開??！”身后收銀員急聲喝道。
男人剛剛邁出店面，陡然僵住，光只照于他身后，輝光里獨自，沉默不語，背身在高大之外朦朧，在前打入倒影融入環(huán)境。
感應(yīng)門勢往回彈察覺又再次大開。身后視線在身上牢固，關(guān)切焦急。
他聳肩，歪著頭看在地面溝壑，跟隨通路衍生。片刻，抬眸，“或許，我還沒這么脆弱?！毖哉Z拖長，幽幽飛揚在死寂，懶洋洋地回話。
揮揮手，走進黑暗。
目睹那小小倒影一點點在漆黑汪洋間淹沒，死寂無波。平靜。
收營員已走出柜臺，卻是進退兩難，目光沉入夜色里，未曾回應(yīng)。
半晌，終是默默退回柜臺，再望向外，越過玻璃看見其中投影于幕布起伏，光熙輪轉(zhuǎn)，引動無數(shù)彩色向往。睹見和他一樣神色復(fù)雜的臉，對視，將目光交匯在虛無時。
也是，點到為止。再多就不禮貌了。
他扯起嘴角，笑笑，對方如出一轍回應(yīng)到。
大街上，余光闖入，車流涌動，流光飛逝，洪流遷起。
男人耷拉著腦袋，視如留影，恍過腳下紋理延展，慢悠悠地走。
行道上不見一個行人，路燈旁若無人，混跡著月光照亮在地面投影。只有相隔在望的光，在黑夜里串起，輝映。在彷徨如墨深潭間，無數(shù)以升起稀稀光點，渺茫已交匯成詩，向遠空贊歌，驟是薪柴聚火。
身旁路過，景觀樹搖動枝干，葉片沙沙律動，有失足，跌落在空中翩舞。一陣陣涼意沁人心脾，闖入清風(fēng)里，他渾身一顫，恍然知覺，抬起頭，見席卷拂面，猛地閉眼，偏去，任由那抹清涼撞在面龐。
在微風(fēng)里似將遷走余垢，不動，如中流砥柱。側(cè)過臉，伸手擋于眼前，瞇起眼，順著指縫，見前徹光如晝。
只余清風(fēng)掠過，獨留他在原地，模糊中那白日高懸，明目，抬眼，此刻才最清晰，不過頭頂垂倒的燈盞。
寂靜里，見夜空中幽月偏斜，凄白撲面，鱗次櫛比間數(shù)幢繭房由此斜下白芒，一棟棟撇去。
隱于喧囂的霓虹攀附上高聳，也有平地而起，在如天之倒映下，撐起那窮盡的曙光。
天地夾縫里唯獨昏暗。
在瞳孔上下相墜的華彩，于交匯碰撞，擊出蒙昧示空。
久駐觀禮，看下那碎裂溢出的流彩傾灑，撲面相迎。心下更加彷徨失措。
往前走去也不知何時，在前方入眼云煙，繁華似錦，卻恍如隔世。泡影幻夢。
只是隨道路不斷往前，直至，走到，停不下的時候。
只有往前走去，的目的。
不見身側(cè)浮影如梭，化成纖虹。無數(shù)光閃延伸，牽出絲線往至，閑庭穿梭虹光間，每一步都在閃爍背后加倍漫長，升出向盡頭的過程無端。
視界在所謂中慢然，便見希希而動，恍然如風(fēng)，近逝而去。
抬起頭，后知后覺地，緩緩?fù)２剑讶簧硖庍^江大橋上。木然駐足，獨自，身畔至江面揚起清風(fēng)，打在面龐；和來往霓虹光帶，閃耀時。喧鬧頃刻入耳，清澈，僅剩倍加吵鬧的事實，在耳中盛放至燦爛。
立身大橋中段，過江清風(fēng)不斷，掀起衣角，透過清徹的，寒意在骨髓間盤旋。皮膚上激起層層疙瘩。
余光垂下，雙手環(huán)抱，裹緊了身上單薄短衫。
偏至目光望那江面，盡暗視卻光，疊起那清風(fēng)卷浪招搖，四方霓虹映射在波光粼粼，浮游地激蕩，虹彩如爍。
從腳下，穿越橋梁，一條條飄到遠方，相遇在崆溟澗。
翹曲城市在鏡水中晃蕩，層層浪起，折疊在黑色余波里，陰暗，處無地自容。
垂落的天上之城，傾注輝煌閃爍，俯瞰那恢宏下堆砌著窮盡失語，靜默無聲。沉著，卑微揚升的圓缺，浮現(xiàn)黯燭地底之月，微不可察，在近前搖憐。
清冷中，炙烤內(nèi)心沉淀著。他黯然地盯著江面波紋，許久以是。平靜地，注視在瞳孔映入眼前。
陰陽是，水天線，霓虹如錦，倒轉(zhuǎn)，徹似明歌，示起卷襲，白卻澄惘，漣廉無波，剎將順應(yīng)。
靠在護欄上，伸出手，似像江面抓去。
水面悵然若失，那漣漪無波，沉如死潭，頃刻黯然無光。
遠處城市懵懂，更遠間，退卻。
晴空無光無息。
那抹淡漠漸在眼前恍惚須臾。也不見頃刻。
掌心朝下，不見一切，只有那輪廓厚壓，沉淪，皆似如在陰影間。
釋間無常。
黯然失色。
“哇嗚——哇嗚——”短促，尖銳入耳，漸近。
他身體顫抖，僵硬地偏頭看去，來時路上，遠邊突起閃光，幽幽在漫山遍野點亮長虹。遙遠且壓迫，揚至天穹，撲面而來，寒意甚比冷風(fēng)更是刺骨。
猶見那交替華彩彷徨中，得以顯現(xiàn)，如兩色極地洪流交織，化如虹瑕，轟轟烈烈。在天線高聳，唯一關(guān)注。
由遠及近，撞向眼膜，瞳孔酸楚，只覺恍惚一瞬，眨眼再看去，已然是無所蹤。
身體還僵直，轉(zhuǎn)過一半，眼底不再任何霓虹。
茫然四處張望，街道上無生無息，遠比寂靜還要恫人。遼如繁錦高樓只輪廓倒映，在天際背影前，若有若無地浮動著，不見那般漆黑融入，高大孤冢，在置前搖擺。
除似零星余下路燈依舊，也沒有半分光彩。
仰頭，天穹上沉入深邃，悠遠向更遠，遙不可及，見不得何了?？斩礋o邊無際而已。
瞥向江面，汪樣止水，或許，只黑洞洞默然沉寂著。不清。
隱似那遮世黑暗中，窺清一抹幽影，且己身別無二致。
唯一見得，立于水面，清晰著，微笑，嘴角揚起，笑著，一點點的，漸沉入江平。
只將那微笑映入腦海，記憶猶新。虹膜上猶將刻印顯現(xiàn)。
他毛骨悚然，陰冷通筋附骨，身軀內(nèi)游躥，置在冰窟恍似。冷下去，愈發(fā)模糊。驚起，僵硬地退后半步。
踉蹌。
張望在四處，天際盡河道緩緩流淌，干枯河床無法染指，那漆黑之意。浮過奔襲，流盡滲透的瘆恐。兩岸林立，枯萎，缺少意義的荒冢，不斷蔓延在肆意夾縫里生長。
無光，趨炎附勢地隨波逐流，把籠具象的監(jiān)牢，推在黑幕置前。
木然看著，眼前城市，不過幕景下深諳余響。將他牢牢留下，把徘徊作為常態(tài)，綁架在身體每寸枷鎖，前行。
沉默著，沉默如同深淵之行，向其揮手。在寂靜擁抱里，杳無音訊。
抬起腳，轉(zhuǎn)身開始奔跑。
向大橋另邊。
掠過街道盡數(shù)，不見半分，車道上宛如通天大道，一覽無余。喧鬧與人流，已然隱退，在霓虹消亡是同去。高樓上窗戶后，只有空洞注視，毫無意義。所見之外，漆黑中齊齊窺探。
在前路上，路燈隨之微微亮著，投下昏黃圈地，些許飛蟲盤旋，向著那光心而去，卻擋在燈罩外。
他不斷，不斷地往前跑，道路也不斷延展而去，似乎永無盡頭。
余光里臨街店鋪緊閉，大門上，斑駁爬滿漆黑延續(xù)，隨之流淌。景觀樹無風(fēng)自擺，沙鈴清脆如挽歌奏響，幽幽音律窒息中蕩開，寂靜往上以托舉抬襯。
前路只黑暗中任由路燈微火開拓。
風(fēng)打在臉上，片片刮過，葉葉飛絮隨起，腦中思緒跟著裹挾。
不再任何所想。
他空洞，茫然，奔跑在無人昏暗街道上，聽見耳畔寂靜中，自己腳步余響，綿延不絕。
一路而去，石沉大海。
幾經(jīng)輾轉(zhuǎn)，跑過不知多少街道，踏過多少通路。便見眼中那高樓近入。
猛地偏身跑進住宅小區(qū)里，翻越門崗，沖進去。
回頭中，注視在外無動于衷，緊隨也止步于此，隔著內(nèi)外相望，不見于此。
只是外邊漆黑如墨，路燈淹沒其間，未見光點輝火。
順他身影，小路上一盞盞小燈亮起，在身后踏去，揚起通天花火。隨風(fēng)加身。
在樓下，仰頭，只得看見高樓一半片面，如懸崖峭壁，直入天盡空洞。回頭，透過玻璃門看見其中，片刻分神，將雙手放在大門上，眼神如炬，推開，闖入。
未曾看一眼電梯間，直奔樓梯而去。
大踏步向上沖。
旋轉(zhuǎn)階梯揚升，無限往上螺旋。
看見墻壁上掛牌燙金的數(shù)字15，他沖出通道，走廊上，腳步不絕于耳。
一戶門前，停駐，摸摸口袋，掏出鑰匙，插入鎖孔，旋轉(zhuǎn)。
機械咔嚓聲后，大門彈開條縫隙。
他拉開門，邁步走進。
順手關(guān)上門，便將外套脫下，掛在門口掛架上。
屋子里一片黑，伸手不見五指。
在玄關(guān)摸索一陣，打開門口處的燈。
燈亮起，驅(qū)散籠罩此間的暗色。
換好鞋，走到客廳，燈亮起。房子里剎時明如白晝，晃眼，見是各處窗簾緊閉，遮掩，不留絲縫隙，見不得在外之景。
頂上吊燈黃色燈光映照，打在臉上，蠟黃蠟黃的，余下陰影滴墨，眼神藏在晦暗中凝固。
他憂郁神傷，顯得格外憔悴。
癱倒于沙發(fā)上，仰面盯著天花板。目光呆滯。
白色，入眼，盡是。
往黑色滴落，一點一滴黯淡。刷下墜入深窟，瀑布飛攜直落。
眨眼，“我居然睡著了?！笨戳丝粗車?，還在家里，頭頂?shù)鯚粑搓P(guān)，明晃晃。
坐起身，雙手相疊摩挲著。眼神游離開外。
發(fā)呆半晌，才是站起，走到窗前，拉開窗簾。
刺眼陽光盡數(shù)涌現(xiàn)，他伸手擋去?？丛谕饷妫淮贝卑蔚囟?，地上街道，行人交錯，也只有小小點，蜉蝣般蠕動。
‘是不是該出去看看?！牡廊绱恕?p> 便動身走出，順手把外套帶上。
乘電梯到樓下，大廳里，余光突兀瞟見坐落夾角那些信箱，在燈火盡頭。
看見，直勾勾望著，才是走過去。
一眼掃去，排排信箱占滿整面墻。
這地方以前從未留意。
他仔細找尋，在中間找到標注自家門牌號的信箱。從縫隙窺探進去，那道漆黑夾縫間，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和對望相視的沉默。
敲打信箱外殼鐵皮，“咚咚——”擊發(fā)清脆的聲響，回音，在狹小角落蕩開。
掏出鑰匙打開信箱，低頭去看，微光里，不大方形空間內(nèi)，倒也還算干凈。
中心靜靜躺著一封信。
拿上，關(guān)閉信箱。
走到光亮足的地方，才查看起那封信件。
棕黃色的樣式，也很古久了。整個信件上字跡，都是標準宋體，一筆一劃清晰可見。
卻是奇怪，本該書寫寄件人處，空著。郵票也不像官方發(fā)行似，就像裁剪的小塊紙張畫上，那深邃的黑洞螺旋。
一下就引人入勝。
看完，仔仔細細，兩面都未落下。
不過這封信并非寄給自己，恰好是住在隔壁的。
莫非是投遞錯誤？
大概如此吧，看錯號牌也不奇怪，畢竟隔壁信箱就在他下面。
拿著信封看了看，望著信箱，思索。
或許這地方一般都不會來人，還是別給他丟在里面好。
看那黑洞洞信箱縫隙，感覺孤獨包裹油然而生。
嘆口氣，轉(zhuǎn)身朝電梯間走。
給他送去好了。
等了會電梯，才堪堪而已。他走到隔壁，4號房，抬手敲了敲門。
也不知主人在否。
萬幸等待小會，聆聽，屋內(nèi)傳來窸窸窣窣響動，緊接便是腳步聲。
近至門前，相隔，然后徒然沉寂。
注視面前緊閉大門，清清嗓子，開口，“你好，我是住你隔壁的鄰居。那個，你的信錯送到我這，我剛好看見，就給你送上來了?！?p> 話畢。良久靜默。
他聽著屋里動靜，片無半分。
等待，片刻后，門鎖響起，向里打開。
輕輕開了條縫隙，一個年輕人露著半身子張望外面。
“你好，這是你的信。”他遞上那縫信，從縫隙往里塞。
青年接過，看看他，又掃了眼信。
正常流露出疑惑，還有茫然那般。
“歐，好，謝謝?！?p> 對青年微笑，然后便告辭離開。
青年關(guān)上門，才來得及仔細查看信件。
走到沙發(fā)旁，坐下。
見信封所寫明確。
收件人郵編處落下數(shù)字，610036。
新城區(qū)永新路花園小區(qū)5棟1503
蘇閱收
再往下就空白。
公正。
沒有寄件人信息，仿佛信是將由他自己寄給自己似。
蘇閱更加困惑，目光在郵票上沉寂，那螺旋的深空，滔滔不絕地吸引他，注視著。
挪開目光，他清晰，那所謂“郵票”沒有章印，也自然算不得正經(jīng)郵票。何況從未見，這般形象的。
已是半分，卻精準道出他住處，乃至姓名。
眉毛彎成月牙，目光灼灼地盯著信封。這種被看光的感覺，讓他不寒而栗。
拆開，想必里面會有答案。
倒出其中只張白紙，其上皆是墨色字跡，且標準印刷宋體。
展開來，入眼。
才掃幾眼，便已是驚懼地瞳孔緊縮，往后卻又陡然平靜。雙瞳在恍然后閃過澄澈如故的平靜，定格，如常，便僅僅是無動于衷。
視線從上到下掃過，仔仔細細看完所有。
才將信放置從旁茶幾上，然后渾身一松，癱靠著沙發(fā)，盯在前方。
短時間里，不斷眨眼，視線四處晃蕩。
是屋里已無聲為駐。
陽光至窗外傾落，默默把那一紙偏窗浸得光華動人，光牽時引，不往蔓延朝此俯瞰。屋里更大片鋪開如華絢爛。
只越明暗一線，陰影如舉，筑在整個建筑上，流動那晦暗無聲，不見底。
光影割據(jù)。
漸入他眼中空景，偏頭望去，大塊絨絮閃爍著，從窗流進家里，消逝著，散去錦華。
直至半晌。
蘇閱站起身，才換身衣服，抄起手機，出門去。
波瀾不驚的臉上卻滿數(shù)陰郁。
“呼……”
他抬起手表，指向十二時二十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