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杯盤狼藉
鐵制的燒烤架下面，細碎的炭火靜靜泛著紅光，向世界展現(xiàn)自己的熱情；鐵架上的牛肉、或是羊肉都被很好地刷上了油，不多不少，安靜乖巧，等待炙烤。
安希雅坐在桌旁，一只手撐著下巴，而另一只手握著一雙筷子，百無聊賴地翻動著鐵架上的肉片，防止這些小可愛被烤焦。
她可以聽見熟悉的腳步穿過門簾走了進來，然后于她對面坐下。
“鐺。”兩個大得有些驚人的木杯被放在了桌上。
她頭都不用抬就能知道是誰。
“我怎么感覺有什么奇怪的東西坐了下來?！彼^續(xù)翻動著肉片，向?qū)γ娴哪泻罕г梗?p> “我只是常聽人形容說寫小說的家伙都是群鴿子成精，可直到今天之前我居然是一直都不相信的?！?p> “而你剛才差點兒就信了？”博文說。
“你以為呢，大文豪？”她抬起頭來，平靜地用琥珀般的眼睛直視著博文藏在零亂劉海和厚重眼鏡后的雙目。
博文只感覺有些心悸，悄悄移開了視線。
“這可得取決于我們的大文豪干嘛去了。花了這么長時間，不讓人誤會才怪?！彼^續(xù)發(fā)著牢騷，“就算是只羽翼未豐的雛鳥都能從法蘭克扎飛到查特奇了。”
“我請求您不要在奇怪的地方用夸張的修辭。”博文也拿起一雙筷子翻動肉片。
“那我和您說句實話。因為我害怕您沒有看見，這肉都差些焦了的事實?！?p> “我看見了，安希雅?！辈┪姆瘩g道，往自己面前的碟子里添了些香料。
“那是因為您回來了。”安希雅說，“若是您還沒有回來，小女子可就只能一個人望著焦黑的苦澀肉塊兒發(fā)愁了?！?p> 博文沉默了一會兒。
“對不起。是我錯了?！比缓笏肿駨牧吮拘摹４蟾潘恢褂形晃暮罓敔?，還有位足夠厲害的奶奶？
“哇。您是在為什么而道歉呢。小先生？”安希雅露出自己好看的手腕，十指交叉撐住了下巴，用浮夸的語氣明知故問。
“我瞧見一位和善的店主正在制作一種我從未曾見過的零嘴和飲品。”他回答，“我有些好奇，并為此觀看了許久?！?p> “這是你遲到的原因?！卑蚕Ｑ趴戳丝幢徊┪耐频剿矍虻哪颈?，“那么這就是那個新奇的飲品？”
“確實是?！辈┪恼f，
“以紅糖和木薯粉制作的零嘴雖無味道，卻口感筋道；醇香的茶水被牛奶所加濃、輔以砂糖調(diào)教，這可不似我之前嘗試過的任何飲品。怎能令人不好奇?！?p> “聽上去倒是挺讓人躍躍欲試的?！?p> 安希雅雙手捧起碩大的木杯湊到嘴邊。
她先是小鼻子抽了抽，嗅了嗅其中的味道；在被濃郁的香味兒所吸引之后，她微唇輕啟，抿了一小口。
“斯——哈——”
她只喝一口便把手中的沉重的杯子放了下來，小聲呼吸。
“如何？我只惶恐它不能令您滿意?！?p> “這味道著實不可能讓人失望?！卑蚕Ｑ劈c了點頭。
“——只是只一小口都能品嘗到其中的罪惡?！敝皇请S后又搖了搖頭。
簡直是令人發(fā)胖的萬惡之源好嗎！
安希雅夾起幾塊熱氣騰騰的肉塊兒，把它塞到香料碟里想給它時間讓它冷靜冷靜。
而博文可不客氣多了，尋覓了一位五花肉送到嘴前呼呼地吹。
他把微微有些涼了的烤肉沾了點兒醬料，便往嘴里送去，感受著香蛋白質(zhì)和油脂混合著香料帶給味蕾的刺激；之后，他又義無反顧地承擔起了罪惡，握住木杯的把手喝下了一大口其中的液體，無論何時糖分帶給人的快感都足以讓他上頭。
許久間，他和她誰也沒說話。
這對青梅竹馬似乎也不總是有話題可聊。
時間只是越來越晚，店鋪里的喧鬧逐漸停歇，酒飽飯足的客人也逐漸散去。
店里還剩下些什么呢？
剩下烈火焚燃木炭的聲音，剩下那位有著虬扎肌肉的店主和他的小伙計收拾餐具的聲音。
博文終是放下了筷子。其實他的五臟六腑早就鼓腹含和，只是不知為何，有些不愿離去。他總有種預(yù)感，一旦離去就會經(jīng)歷些什么他不大想面對的事兒。
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呢。
他不敢抬起頭來。若是抬起來，他一定能望見女孩兒用手撐著臉凝望他的模樣。
“老板。結(jié)賬吧?！彼纱噢D(zhuǎn)過頭去和那位店主交談。
“好嘞。一共是……”
“嗯。”博文應(yīng)聲答應(yīng)，掏出了自己的小冊子，找出了夾在其中某一頁的紙幣遞出給那位店主。店主接過紙幣看了看面額，掏出幾些硬幣想要找給他。
“剩下的不用找了。還有，我能請您把這兩個杯子還給對面的店主先生嗎?！辈┪耐妻o了。
“這哪算什么事兒?！蹦莻€店長笑了笑，看著小侄子殷切的眼神，把多出來的硬幣當做小費交給了他。
他們重又踏足于法蘭克扎的街道。
天空的煙花表演早已停止。街道上的行人也眼見稀少了許多，即使是偶爾有三五成群的人結(jié)隊而行，也互相道別分散，更多的是形單影只的市民——他們在興高采烈地參與進這突如其來的盛會，最終還是要在曲終人散之際抬高衣領(lǐng)，頂著夜晚的冷風(fēng)獨自離去。
燈火明滅，博文和安希雅于這愈發(fā)冷寂的夜里并肩而行。
他悄悄向身側(cè)望去，又好笑地發(fā)現(xiàn)女孩兒不知何時從路過的小販那兒買了波板糖。
“我們該回去了吧?！?p> “嗯?！卑蚕Ｑ虐烟呛谧炖锖鼗貞?yīng)。
“說起來，你那些魔法還挺厲害的嘛。讓天上掉星星下來這種事情……”女孩兒側(cè)眼瞧了博文一眼。
“嗯？什么？”一臉疑惑，不像是了解內(nèi)情的樣子呢。
“……這種事情反正不是你能做得到的吧?！?p> “你但凡對這種可能性有任何猜想我都該感激您對我的高估。”博文說。
“這么說鼓動人們放煙花、掛街燈來舉辦典禮的事兒也不是你做的吧？”
身側(cè)的男孩兒一臉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