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輝煌仙邸
無為道長走出天尊殿后收到一張傳音符，就拉著言汐的手臂急匆匆往前走，之前說話還慢吞吞的語速一下子變得又快又清晰。
“據(jù)文神殿那邊說，有位仙君看到北方有出現(xiàn)過異樣的藍光，那光里帶著些紅色，應(yīng)該就是冰霜琉璃的碎片。
“另外有些巡視的小仙說乾坤山上有不少精怪出現(xiàn)異動，或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想把冰霜琉璃占為己有，殿下可先到那邊看看，說不定跟著你身上這片的指引，很快就能找到下一片了。”
無為道長活像是嘴里含著的珠子斷了線，一顆顆著急地往外蹦。
“這天界時常有新的仙神飛升，這神武大街都快要被各位仙神的府邸淹沒了，就剩前面有幾塊空地，殿下既然已經(jīng)來了，趕緊先去把地占了，總歸是先下手為強的好。
“殿下你先且慢慢規(guī)劃，老夫現(xiàn)下需趕緊到人間一趟，你自便老夫先告辭了告辭了后會有期?！?p> 兩人已經(jīng)來到一片空地前，無為道長把言汐手臂一放，一手提起道衣一手抓著滿臉亂跑的白胡子匆匆向前跑去。
言汐看著他那狼狽的背影，道：“道長啊你是不是急得忘記了下凡的咒語了？”
“這偌大的天界又何須占地起仙邸，在人間混日子要擔心住處也就罷了，沒想到陰差陽錯飛了仙，到了天界還有要找地皮的煩惱?！毖韵?。
但既已來到這里，便迫不及待地掏出關(guān)洱給他的小錦囊，總歸是不用在這什么都沒有的仙境之中砍樹搭棚的。
然而讓她想都想不到的是，這座仙邸帶給她的不是煩惱，而是崩潰。
她興奮地打開錦囊，一道強大到幾乎能照亮整個天界的金光從囊口飛到半空。
少頃，那金光如同開天地一般向四周炸開，像一把鋪天蓋地的巨傘掩蓋天界。
“怎……怎么回事……”
隨著這把巨傘炸開的是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以排山倒海之勢沖出神武大街，像滔天巨浪翻騰而起吞噬一艘小船一般，輕而易舉地幾乎震碎整個天界。
言汐：“……”
接著，一座看不見殿頂看不盡圍墻的宏偉宮殿在萬丈光芒之中重重跌落，卷起一陣席卷天界的狂風，一直刮到神武大街盡頭，停歇在邊境的云墻之下。
言汐腳下的青石地板傳來不可言喻的開裂之聲，整個天界狠狠地抖了三抖。
一時間，三界都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無為道長去而復返，匆匆忙忙來扶被狂風卷倒在地上的言汐。
“殿下怎么了殿下，方才是怎么……??！”話未說完，腿一軟，自己坐到了地上。
然而這似乎還不能表達他的震驚，于是他連連往后爬了三步，又揉揉眼睛坐了起來，重新看了幾眼那座仙邸。
再抓起道袍又揉揉眼，才呆呆望著前方，不動了。
不知過了多久，言汐自己站了起來，把那兩個字一個一個吐出來：“我，擦？”
接著她又興奮又惶恐地打量起這個關(guān)洱口中所說的小屋子，嘴里呢喃道：“啊做公主的時候都還沒機會見過如此揮霍得不要臉的宮殿真的是太腐敗了太殘忍了太不可理喻了！好宏偉好壯觀我好喜歡啊怎么辦！”
她并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么，只一心手忙腳亂地翻著身上的東西，最后全身上下就翻出了在茶樓前算卦時的那一錠打死都舍不得花的銀子，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她的心情一下子從天界掉落到看不見底的深淵。
“完了，這得多少錢?。可洗文莻€小玉瓶的錢還沒還啊怎么辦？”
沒有錢的言汐頹然坐到地上，用一種生無可戀的表情注視著眼前的龐然大物。
不知過多久，宮殿帶來的余震漸漸消失，越來越多的竊竊私語從四面八方傳來。
“嘖，看熱鬧的談天吃瓜的群眾們開始出動了，在這點上，天界和人間也沒什么不同嘛。”
言汐想要轉(zhuǎn)移注意力。
“但是天界對比人間來說，可能會更熱鬧些，因為人間個個都忙著為生計奔波，但天界的休閑散仙卻是數(shù)不勝數(shù)?！?p> 言汐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開始研究起了吃瓜群眾的天界與人間的對比。
“今日見天尊回來了，是新一次的神魔大戰(zhàn)嗎？”
“什么？那他們現(xiàn)在打哪里去了？會不會回來？”
“我府上地板出現(xiàn)好大一條裂縫，那魔頭不會從那里鉆出來吧？”
“哎呀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說你那兒的風水不好早叫你搬了你等什么呢！”
“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搬去哪里？哪里風水好，請神君告知？”
“聽說帝君殿后面有一塊空地，風水極好，對修行極為有益……”
正在眾人越扯越遠的期間，一道狂躁的聲音粗暴地打斷了這微妙的氛圍：“剛剛是誰的仙??！把我的神邸壓塌了！”
“豈有此理！我的仙邸也塌了一半，我去稟命天尊！真是一點規(guī)矩都沒有！”
“喲，這是哪位神君的神邸，蔚為壯觀?。 ?p> “無為你坐地上干嘛！起來快去告訴氣運神??！這是天界第一次！”
無為木然地指了指與他一同坐在地上的公主殿下，接著繼續(xù)張著嘴巴盯著那扇比他仙邸還要大的門發(fā)愣。
“這是誰，沒見過?。縿傦w仙的嗎？”
狂躁嗓音的持有者拎起地上的言汐，張口就罵：“誰家的小仙剛飛升就那么猖狂！”
“小仙君這是你的仙邸嗎？好壯觀??！”
“小仙君小仙君，真是你的仙邸??？好豪華??！你是怎么建的，快告訴我我這就回去閉關(guān)修煉趕緊修神！”
言汐自動屏蔽了其他人的八卦，盯著眼前的人，越看越覺得眼熟，“啊……日文武神？”
“哼！你把我的神邸壓扁了！”
這都是什么孽緣！
言汐嘲諷的語氣幾乎能掛起一陣風，讓在場的其他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哈哈哈好說好說，武神要不看看喜歡小仙哪間房子，隨便挑上一間先住下？”
剛到的仙君并不知其中的箭弩拔張，一不小心就火上澆油：“哇?。∥乙詾樽畲蟮氖堑劬?，沒想到還有這么壯觀的景點呀！”
日文武神拽著言汐的手臂把她拖著離開，“現(xiàn)在飛仙的東西真是沒點教養(yǎng)，不懂得什么叫謙卑，你跟本武神到帝尊那里好好學學！”
“真是承了將軍好意，”言汐任由他拖著走，甚至還想把自己的腿收一收，直接讓對方把自己拎起來，可以省些力氣，“不過我剛從帝尊那里出來。”
“呵呵，真是吹牛都不要臉了，你見過哪個剛飛仙的能見到帝尊的？”
“可能就是因為我不要臉，所以帝尊才特意見了我，不過我不要臉也比日文武神你好看太多了?！?p> 無為愣愣地看著越吵越大聲的兩人，這才緩緩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這可怎么得了，如今的日文武神是天界的四大武神之一，在場的哪有一個人敢得罪他？”
“是啊，這膽大妄為的小仙君之壯舉驚掉下巴?！?p> 無為趕緊跑到前面攔下氣得滿臉通紅的日文武神和撒潑似的悅衍公主，把他的師尊氣運神搬了出來，以暴制暴：“日文武神，您不必同一個不懂事的小仙君計較，這不壞了您的威名嗎？這小仙與氣運神頗有些淵源，可否看在我?guī)熥鸬谋∶嫔希瑫呵茵堖^他一回？”
無為畢竟只是入神了六百多年的神君，比鎮(zhèn)守東方的日文武神年輕了四百多年，語氣很是謙虛。
“……呃，他師尊氣運神可是連當今帝尊都要退讓三分的傳奇人物??！”
“是啊，如果說氣運神是“薄面”，那帝尊也就只是一層……面粉？”
日文武神忽略掉那些竊竊私語，盯著白胡子白頭發(fā)的無為道長狠狠咬了咬牙，最后從齒縫里漏出一句話：“不敢勞煩氣運神，但是這小仙君該賠的得賠！”
說完頭也不回地甩著戰(zhàn)袍離去，活像一只搖著尾巴的大公雞。
“該賠的當然得賠，一點都不會漏的！”言汐望著大公雞的尾巴，冷冷地道。
言汐覺得自己這趟天界之游，最大的收獲自然就是結(jié)識了這位日文武神。
“久仰啊，成旻將軍?！毖韵睦餆o聲地重復了一次這個名字。
“哪個是門啊我們可以進去參觀下嗎？”
言汐終于從久遠的仇恨中抬起頭來，又迅速墮入拖欠巨款的痛苦深淵，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她笑嘻嘻地先謝過無為道長的救命之恩，對眾人道：“眾位仙神好友們大家好，歡迎大家前來參觀。一兩黃金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打八折，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里面更豪華更壯觀，有興趣的這邊來！”
原本嘰嘰喳喳的仙神們詭異地安靜了幾秒，把無數(shù)道看神經(jīng)病的眼光留給言汐，紛紛散去。
“這小仙君是不懂嗎？都飛仙了當時是要香火了要黃金做什么？”
“哎呀說不定人家根本不需要香火呢，你看這仙邸，嘖嘖嘖，我什么時候才能有這樣的法力?。俊?p> “那個……那你們知道建仙邸的法咒是什么嗎？”
言汐看著眾人散去的身影，“別走啊……那我還債遙遙無期……”
一陣心灰意冷過后，回頭看見目瞪口呆的無為道長。也不計較是不是言洲的仇人了，二話不說就拉上他的手臂笑得人畜無害。
“哎呀還是道長最捧場，來來來我們進去看看？”
“……看來殿下在人間的日子不太好過?！闭f完念了個咒語消失了。
言汐滿臉愁容，“怎么剛剛想不起來咒語，關(guān)鍵時候又想得起來溜掉呢！在天界做生意比在人間做生意原來難那么多，又不是要他們的香火，一點黃金都不肯給真是太吝嗇了！”
他默默看了一眼身后的巨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嘴里呢喃著：“知道我在人間的日子不好過，怎么就不施舍我一下呢……有沒有誰懂點石成金的法術(shù)呢？”
“不可以的哦。”
言汐回頭，一個穿著件白色小道服的五六歲小孩正一蹦一跳地走到他身邊，拉起他的衣袖仰起頭道：“師父說了石頭本來就是石頭，就算是變成金子也還是石頭，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世，該是什么就還是什么?！?p> 言汐蹲下與小孩平視，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臉肉：“你師父說的真好呀，那你是石頭還是金子呢？”
“我都不是，我是阿嘟。仙君可還記得阿嘟？”
“當然記得，雖不記得模樣，但記得你的這句話?！?p> 言汐在到沅鎮(zhèn)之前的一天夜里，夢到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對他說“石頭是石頭，金子是金子，該是什么就是什么。前為路，向為宅?！?p> 也就是因為這句話，言汐才確定自己要找的地方就是沅鎮(zhèn)，遇到的會是向宅。
“阿嘟的師父是當今天界最老的天神氣運神，我是他的二弟子，無為是我的師兄。小仙君你剛見了我?guī)熜?，我?guī)煾妇妥屛襾碚夷?，看來他很喜歡你，我覺得你會變成我的師弟，那阿嘟也有師弟了。”
阿嘟年紀小，身體和臉丟跟他的名字一樣嘟嘟的，說起話來時輕輕皺著眉，認認真真地把每個字咬準了才說。
言汐聽他說話時忍不住也跟著他把眉頭皺起，認認真真地一邊憋著笑一邊等他說完。
“你師父喜歡誰就會收誰做徒弟嗎？”
阿嘟歪著小腦袋思考了片刻，道：“嗯應(yīng)該是吧，師父很喜歡阿嘟，所以收阿嘟做徒弟。但是師父至今只有兩個徒弟，那是不是說明師父喜歡的人很少呢？那也沒關(guān)系，這樣就沒人跟我搶師父了?！?p> “如果你師父收了我做徒弟，那豈不是又多了一個人跟你搶師父了？”
“沒關(guān)系啊小仙君，阿嘟喜歡你啊，那你也會喜歡阿嘟，那阿嘟就又多一個人疼著，那多好啊。小仙君，這仙邸是你的嗎？好漂亮?。 ?p> “暫時是我的。那阿嘟要進去看看嗎？”
小阿嘟的眼睛放著光，恨不得把這座仙邸裝到自己的口袋里帶回去玩，但是他還是遺憾地搖搖頭。
“為什么？”
“小仙君，我?guī)煾缸屛襾砀嬖V你：所謂水到渠成必須得有了水才能成渠，不然永遠也只是泥坑，事情不可操之過急，這樣才能給所有人留足緩和的余地。師父說小仙君你辦事是極有分寸的，但是別忘了太有分寸有時候反倒會傷了人心?！?p> “阿嘟，這都是你師父讓你說的？”
“是的小仙君，阿嘟今年也五百歲了，辦事很妥帖的。這些日子在凡間歷劫，是師父喚我回來傳話給你的?，F(xiàn)在話傳到了，時候不早，阿嘟要趕緊回去復命，不然師父會生氣。小仙君，一會兒見哦?！?p> 言汐目送小阿嘟離開的身影，腦海里卻是那句“水到渠成”的話。
“無論是出于什么理由，氣運神的這兩句話中都似乎是在提點我，像是一個長輩對于晚輩的點到為止的經(jīng)驗之談?？伞?p> 可為什么呢？
眼前的宮殿富麗堂皇，身后的神武大街寂靜無聲，腳下的青石地板有些似有似無的裂痕。
“若真是有什么事情能驚動只流傳于眾仙神的話本中的氣運神出現(xiàn)，那便應(yīng)當是這座險些把天界震塌的仙邸。
“但除了那句‘所謂水到渠成必須得有了水才能成渠’是在暗示我這宮殿還沒到入住的時機之外，他讓阿嘟代傳的每句話，卻沒有一句再與身后的府邸有關(guān)?！?p> 還有阿嘟自始至終都沒有詢問他的名字，他為何會知道言汐就是他要帶話的人呢。
最后那句“一會兒見”是什么意思，他一會兒為什么會見他？
言汐幾百年沒動的腦子一時間超額勞動，活像他腳下的地板，不堪重負地裂開，她也無心再進宮殿參觀了。
任憑心中的巨債又把他僅剩的清醒侵略，好不容易才想起一句缺頭短尾的下凡咒語。
然后，摔了個狗啃泥。